当天夜里,杨戬思忖再三,到底是独自一人悄悄出了营帐,前往伤兵营。他上次来时,便将伤兵营里里外外的布置摸了个透,此番前来可谓轻车熟路。他进了营中尚未仔细寻找,恰逢谢兰幽夜巡完,提着风灯从营帐中出来。谢兰幽一见他不禁莞尔,一边将风灯挂在帐前,一边调笑道:“怎么每次都是这会儿见?”杨戬认真道:“大约白日三公主太忙,兼之杨戬欲见三公主,却不欲为外人所知吧。”谢兰幽歪歪头问道:“何事呢?”杨戬开门见山道:“杨戬此来是欲问三公主,如何得知雷震子所中之毒,来自妖界?又如何得知止血之法?”谢兰幽原本以为他是前来道谢,不想他甫一开口便是质问之语,心中颇有些不快,于是道:“兰幽愚昧,不解将军之意。”杨戬道:“我变作余化,去蓬莱见了余元,从他手中哄出解药。他口中所说,化血神刀的淬毒之法,与你所说无二。只是他说,没有解药,连止血都困难,但今日你在营中,却是轻轻松松的止住了雷震子伤口上的血。”谢兰幽道:“故因此,你怀疑于我?”杨戬微微阖目,道:“我也不想怀疑自己的妻子,但是不过一年,你变得实在太多了。过去的寸心绝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也绝不会到这样艰难的地方来,不会给自已改一个名字。她心思单纯,涉猎甚少,不会这样复杂的医术,更不会知道这些隐秘的妖界秘闻。”谢兰幽心中不禁一动,一股异样之感从心间升起。她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说道:“是么?我却觉得,我未曾变过。或许是你从不曾真正了解过我。我也不曾真正了解过你。杨戬,我失忆醒来,很多事情都是听杨婵说的,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对一恩爱两不疑的夫妻,可是……”她抬头望向深邃神秘的夜空,闪耀的群星之间,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天际,如冰如霜遥不可及。杨戬沉声道:“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谢兰幽淡淡道:“我只是想说,或许你我并不曾真正了解对方,却自以为很了解。”杨戬提醒她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谢兰幽摇摇头道:“说句实话,我忘记了。我只知道那就是妖界秘法,我只知道那样做就可以止血,但是我是从何得知,我自己也不甚清楚。”“你以为杨戬会信?”“无论你信不信,”谢兰幽抚摸这一缕垂在胸前的发丝,道:“那是事实。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遍了。”我召来群妖的法术、我布在园子里的阵法、那些匪夷所思的医术、化血神刀的来历,甚至是谢兰幽这个名字。谢兰幽在心里默默的想,我到底有什么秘密呢?她自嘲般的笑了一笑,对杨戬道:“以我之见,你到不妨将你知道事情一一告诉我,或许会另有发现也说不定。”杨戬想了一想,额上突然出现一抹金色如流水般的纹样,那纹样闪出一道金光直直射向谢兰幽,谢兰幽未察觉到危险,便不曾闪躲。她被那金光罩住的瞬间,在金光中现出粉红色幼龙的真身,霎时间龙气四溢直冲云霄。杨戬见状,立刻收了神通,道:“我在蓬莱岛,听余元说,此法原是从前妖界一位善使毒物的大能所发明,但年深日久,其姓名已经不可考。唯一知道的大约一万七千年前,此人曾经用此法在箭上淬毒,射伤西王母,便是西王母座下名医如云,也不得解法。最后还是用一捧天池之水向那人换来解药。”谢兰幽听到“天池之水”四个字,心中一跳,立刻想到无天曾说,那位和她同名的前辈,,以剑劈开云山邪气,盗来天池之水冲刷云山的故事。杨戬见她神色微动,立刻追问道:“你知道什么?”谢兰幽看了他一眼,却禁不住沉默了下去。她听无天说过那位同名前辈的故事之后,便曾留心此事,也知道五万年前三界驱逐妖魔时,阐教元始天尊便是其中一个领头之人。杨戬之母瑶姬也曾为麾下先锋,她因此故心有顾虑,不愿将猜测说出。然而杨戬何等精明,见此情状哪有不明白的。他抓住右腕道:“寸心,你若知道内情,便说出来。”谢兰幽情知瞒不过去,也不矫情,点点头道:“我虽不知道什么内情,但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我不愿跟你说。”杨戬追问道:“为何?”谢兰幽道:“此事涉及一件年代久远之事,我若未记错,元始天尊和令堂均涉及其中。”杨戬不禁疑惑道:“究竟是何事?”谢兰幽道:“若真为我所想,你所说那位妖界大能已经销声匿迹多时。余元的化血神刀,多半是得知此法而炼,与此人并无干系。”杨戬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不对!”他低喝一声,目露精光,直直的望向谢兰幽的眼底道:“我此来不是问你那人,我是问你如何得知妖界秘闻?你与那人莫非……”谢兰幽听了此言,心几乎要跃出胸腔,只能矢口否认道:“那我早便说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四海广袤无垠,龙宫藏宝无数,我自幼生长其中,或许是无意间知道的也未可知。你为何仅仅因此变判定我……好像我另有居心一般。”杨戬辩解道:“但你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若不是我能肯定你是寸心,我几乎要以为你是另一个人。”谢兰幽想到自己救人反倒就出不是来了,心中又惊又怒,压低声音咬着牙道:“你既然这般认为,便更没有资格私下问我,杨将军,心有怀疑的话就去禀告丞相和大王吧!”说完,她将胳膊向回一抽,却发现杨戬力大无穷,将她的手腕紧紧捏住。见她欲抽走手腕,更添三分力道,谢兰幽只觉腕骨几乎要碎掉了。谢兰幽怒道:“你给我放来!”杨戬道:“将你隐瞒的事情讲出来,我便放开。”谢兰幽怒上添怒,气韵流转于腕,向外一震。杨戬被她内息这般一撞,疼痛骤生,顿时将手松开。谢兰幽只觉自己手腕一跳一跳,发出剧烈的疼痛,在红肿处轻轻一按,一阵咯牙的声音传出,内里骨头果然碎了。杨戬将被震开的左手向外一翻,虎口之处竟有焦灼的痕迹。杨戬冷冷道:“看来你要解释的事情又多了一件。”谢兰幽还不及回答她,便听到身后一个愤怒的女声道:“解释什么?”两人一起回过头去,说话之人正是红玉。红玉身边站着一个男子,手提一盏风灯,映着象牙般精雕细琢的脸庞,修长挺拔的身形在黑夜中半隐半现,大有公子无双之意,正是竹君。谢兰幽将右手往身后一藏,道:“没什么,一些私事。”有对杨戬道:“夜深了,伤兵营不留客,请回吧。竹君若无事,一会去药房找我。”说罢不再理会众人,独自走了。竹君忙转身跟上她道:“我现在便无事,更深夜重,我送你回去。”两人肩并着肩走了,只留下红玉和杨戬在原地。这一年间,红玉等人早已不是当年畏首畏尾的小女子,在伤兵营中行医施药,让红玉竟生出一种荒唐的生杀予夺之感。数月下来,她已蜕变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其能力之强,便说是谢兰幽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是以此刻红玉对着杨戬这杀伐之气甚重的将军也不畏惧什么,直言不讳道:“论理说,杨将军与先生乃是夫妻,有什么事情并非我等应该插手。但将军娶一人、心系另一人、今日更上门如此对待先生,种种作为实在过分之极,红玉作为旁观之人,心中十分不齿。伤兵营事务繁忙,请将军以后无事还是不要往这里跑了。这里也不欢迎将军。”杨戬听了此言,十分恼怒,分辨道:“你说我与三公主之事便说我与三公主,何必牵累旁人。况且我今日来此,是为公事非为私情。她手下之人,也如她这般胡搅蛮缠吗?”红玉闻言,顿时面如冰霜,冷声道:“何等公事,以至将军公然对我家先生出手?想必十分要命了?既是如此,将军且等等,我这便去请大王丞相前来,令将军将事情说明白,免得无缘无故,冤枉好人!”杨戬听了,十分窘迫,他不愿意相信谢兰幽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亦不愿意在还未有证据之时将事情说出,只好道:“此事尚有疑点,禀告丞相之事,容本将军查清后再说。”红玉此刻更是冷笑不止,道:“既如此,将军就请吧。”说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再说另一边,谢兰幽和竹君离开后,在药堂找了个僻静之处坐下,竹君道:“您手上的伤不包扎一下吗?”谢兰幽摇摇头道:“杨戬未用法力,不碍事。”说着运起真元疗伤,不出片刻碎骨愈合,连红肿也看不出来了。谢兰幽道:“竹君,我叫你来,是有一事相询,若是方便,请你不吝告知。”竹君眨眨眼,不解道:“何事?兰幽大人说来听听?”谢兰幽道:“你可还记得你在园子里见到的那个黑衣人?”竹君点点头。谢兰幽道:“他曾经跟我说过,过去有一位妖界前辈,曾用天池之水洗刷三界缝隙,因此在众妖之中很有声望。众妖曾以一段咒语立下约定,此人但有所遣,定不推辞。你也是有些修为的大妖,可知道此人?”竹君眼神飘了一飘,还是点了点头。谢兰幽道:“关于此人,你还知道什么?能否对我说起?”竹君道:“我祖上有受此恩惠者,因此知道那段召妖令。当日见兰幽大人你说起来,便受召前来。那位大人别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祖上提起,那位大人相貌甚美,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别的……到是未曾听说过。”谢兰幽心下有些失望,又听竹君接着说:“不过我曾经对那位大人很好奇,打探过一些她的事情,有个小道消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谢兰幽道:“说来听听!”竹君道:“据说,那位大人不是被逼着进入三界缝隙的,也不是进入三界缝隙之妖的后代。她的原身就在三界缝隙中,她就是在那里修成妖的。”谢兰幽“啊”了一声,不解其意。竹君解释道:“三界缝隙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听说在那位大人没有净化三界缝隙之前,那里到处都是邪瘴戾气,毒雾弥漫,还有好多生死不得超脱的冤魂,十分恶劣。生活在其中的人,不是被逼走投无路的,就是那些人的后代,从来没听说过三界缝隙有原生原长的生命孕育的。”谢兰幽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竹君接着道:“不过我觉得吧,这些八成是假的。说不定是那些崇拜那位大人的人,给她编出一个不凡的身世来。就像是大王一样,他不也编什么凤鸣岐山吗?”谢兰幽不由自主道:“我觉得这好像不是一回事吧?”竹君想了想说:“反正差不多。您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谢兰幽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突然之间,就这样频繁的出现在我周围,什么事情都有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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