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君处没探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谢兰幽也只能先放下此事,心想若是有缘能再见到无天,定要好好向他打听一下这个和她同名的前辈。翌日清晨,谢兰幽起床后前往帐篷中例行问诊,不料走到半途,只觉腹中似有一团火烧了起来,冲击脏腑,异常难受。她运起元神,意图化解那团火,谁料元神越是强压,火却烧的越旺盛。好似元神变成了燃料一般入侵肺腑之间。谢兰幽心道不好,扶着帐篷外面立着的杆子坐下,刚喘了口气,恰好竹君自眼前经过,忙开口唤他:“竹君,快来助我。”竹君过来,半蹲上下身子,伸手摸摸她额头,又给她把脉,问道:“这是怎么了?”谢兰幽摇摇头道:“不知,腹中似有火在烧,不太舒服。除此之外,并无异常。”竹君扣住她的脉门,将一丝真气输入她体内。谢兰幽顿觉那道真气如针扎一般刺入身体,奇经八脉霎时间蜷缩起来,剧痛难当。竹君大惊,立刻收手,谢兰幽身上痛觉顿失,却仍是缓不过来,只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以求缓解。竹君道:“不应如此,莫非你的元神……出了什么问题?”谢兰幽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道:“竹君,你先将我扶到避人的角落里去。”竹君依言做了,谢兰幽对他道:“你去一趟杨戬营中,对他说我昨日为雷震子试毒,毒也已入脏腑,今日发作,疼痛难忍,请他将自余元那里得来的第三粒丹药给我。”竹君点点头,刚要走,又道:“我去……合适吗?”谢兰幽知道他心中顾虑,捂着腹部忍痛道:“你自去,杨戬倘为昨日之事迁怒于你,你就先出来,再去找旁人。”竹君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得此一言,当下不敢迟疑,驾云往押粮官的行营去了。他到了押粮官的营地,见到杨戬,三两句话把事情一说,杨戬立刻起身拿来药丹,竹君心中感念,刚要接下,孰料杨戬突然将手一收,又问道:“你再将事情说一遍与我听听。”竹君心中疑惑,却哪敢迟疑,将事情又说了一遍。杨戬面上忽然露出了然之情,回身坐下,冲竹君道:“谢兰幽医术了得,昨日在武王行营中,没有药丹也能帮雷震子止血,怎么今日到要这药丹来解毒了?”竹君不知杨戬对谢兰幽的怀疑,只以为是杨戬借机为难,心中大怒,面上却不敢显露,解释道:“止血并非难事,但解毒便不简单。将军也知,当日在武王行营,兰幽大人不曾解得雷震子将军身上之毒,还是多亏将军机智,自余元手中弄来解药,雷震子将军并哪吒将军才有一线生机。兰幽大人当日为雷震子将军试毒,毒已入脏腑之间,只因摄入不多,才未当下发作。今日兰幽大人毒发,命在旦夕之间,请将军念在同袍之义,不吝赐在下丹药。”杨戬摇摇头,一挥手中折扇将之打开,轻轻扇起扇子,道:“你所言很难令人信服。昨日武王营中,我亲眼所见,谢兰幽所谓试毒,仅以银针针尖蘸拭毒血,再以白布擦去针上之血,最后用舌尖舔了一下针尖。这般作为,毒素能剩下多少?况且雷震子受伤,血流不止,众人皆无法救治。惟有谢兰幽,出手便治好了他。想来不过一点微凉残余的毒素,难不倒谢兰幽。”竹君心间怒火大盛,只想抄起桌上砚台砸到杨戬那张俊脸上。然而他心知此时愤怒无益,且记得谢兰幽的嘱咐,索性问道:“杨将军的意思是,不肯救兰幽大人了?”杨戬否认道:“本将军的意思是,谢兰幽有自救之能,不需我出手。”竹君抱拳道:“既是如此,竹君告辞,请了。”说罢转身要走,杨戬将手中折扇一合,撂在桌上道:“挡住!”帐外候命的梅山兄弟立刻冲入帐内,手持武器挡住竹君的去路。竹君身也不会,硬声道:“将军这是何意?”杨戬笑道:“你来此相求本将,却在言语之中多有不敬之处,这倒无妨。不过你这般大刺刺的出去了,下次再冲撞了别人,给谢兰幽惹来祸事,那可就不行了。本将与谢兰幽关系匪浅,这便替谢兰幽好好管教于你,免得你不知礼仪,肆意妄为。拿下!”竹君欲走,却哪里是梅山兄弟的对手,不过三个回合,已经牢牢的给人按在地下。竹君欲走不能,索性不管不顾,破口大骂道:“杨戬,你这个小人!分明是要借此机会害死兰幽大人,好和你那嫦娥仙子双宿双栖!”杨戬平生最烦别人将他对嫦娥仙子的绮思说破,兼之竹君此言可谓信口胡说,心中更是厌烦,于是对梅山老四道:“将他的嘴堵上,找个地方关上三天,看严实了。”梅山老四应声领命,施法将竹君的嘴缝上,又和梅山老六一起将竹君拖出帐外。康老大见他们都出去了,忍不住劝道:“二爷,此事……”杨戬一抬手,阻止了康老大即将说出口的话,他道:“老大,此事我自有分寸。”康老大仍道:“可是,倘若三公主真的因此毒发身亡,三界的人,都会戳二爷的脊梁骨。”杨戬冷冷道:“老大,谢兰幽身上疑点颇多,你真的相信她是寸心吗?”康老大道:“这……或许三公主为人妻子,性子变了不少也说不定……”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实在太过扯淡,声音终是小了下去。杨戬看看自己左手虎口处被灼伤的痕迹,沉声道:“寸心出身西海龙族,哪里会有这厉火一般的元神?此人身份可疑。老大,此次正是天赐的良机,我便要试试她的底细。以她的实力,最多撑上三天,这三天里,你亲自去看着那个竹精,绝不能让他跑出去向旁人求救。”康老大听了杨戬此言,才知道他手上的烧伤是从何而来,当下不再多话,点点头领命而去。杨戬抚摸着扇骨,昨夜手上的灼痛之感仿佛还萦绕在原处,那股充满邪佞之气的元神火焰,比厉火比炼狱之火更加难缠,那绝不是他的妻子能有的实力。可是,两次在天眼之下,谢兰幽的元神确实都是寸心的元神,这绝不会有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不禁陷入了沉思。谢兰幽传音来,叫红玉去角落地找她的时候,红玉正在给伤患换药,听了此言并未立刻起身,仍是小心仔细的换好药后,方才快步出了帐篷。等她到了角落地,谢兰幽已经疼得不顾形象满地打滚了。红玉当即连惊讶也不知如何惊讶,自她认识谢兰幽以来,这人便是一派“任他泰山崩于前,我自清风拂素颜”的做派。哪怕是伤兵营人满为患,众人累的倒地就睡的艰苦时期,谢兰幽也还是笑呵呵的,好像世间没有过不去的事情。似这般躺在地上一身泥土痛苦难当的样子,还是平生仅见。她上前去扶起谢兰幽,刚想给她把脉,谢兰幽已经开口道:“红玉,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啊!”红玉的心也跟着谢兰幽这声呼痛震了一下,她问道:“何事?你只管说。”谢兰幽抓住红玉的胳膊,道:“是这般,红玉,王后季姜尚在营中,你去见她,跟她说,我之前为雷震子试毒,毒素也入我身体。如今毒发,欲求解药,烦她为我……啊!为我求来。”红玉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道:“先生,你忍住,我这就去。”谢兰幽道:“红玉,我先前已派竹君去杨戬营中求取,但如今未有消息。千万小心,你知道我的意思吗?”红玉心中大震,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她点点头只说了四个字:“先生放心。”她说完这句话,谢兰幽松开手臂,红玉不在犹疑,转身向外跑去。红玉听伤员说过,王后季姜住在武王的行营中,她定下心神,想了一下,找了一个盒子,在里面放了谢兰幽平日里记药材出入的账册,用布包起,抱在怀中,向武王行营走去。刚出伤兵营还没走上两步,便听到有人叫她道:“那不是红玉姑娘吗?这是要去哪?”红玉停下脚步,回身一看,叫住她的人大腹便便,圆头圆脑,头戴斗笠,正是杨戬手下的梅山老四。红玉冲他露出一看就是挤出来的一抹笑,轻轻点头道:“这不是梅山将军吗?昨天先生回来,跟我说王后要看我们营中药材出入的明细,这不,”她一抬手中的盒子,“叫我早上看完了诊,把这些送到王后那边去。”梅山老四眼睛一转,道:“有这回事?我怎么不晓得?”红玉道:“这我哪能知道?可能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吧?”又问道:“你来干嘛呀?杨将军知道他昨天晚上做的不妥,来给我们先生道歉了?”梅山老四嘿嘿一笑,道:“那什么,没什么,我刚好路过。”红玉臊他道:“那您接着路过吧,我可有事要走了。”梅山老四听她说是去见王后,不好拦她,又见她面无异常之色,想来还不知道谢兰幽之事,于是放她过去了。红玉过了梅山老四这一关,心下稳了一稳。更因此事到底是杨戬自己私下所为,红玉并未再受拦阻,一路通行到了武王帐前。她向通令兵说明来意,不多时季姜便派人将她迎了进去。红玉跟着侍女进了帐内,瞟到武王、周公旦、姜子牙等人正在围着地图商议什么。侍女将她带入侧边,一袭红衣雍容艳丽宛如牡丹的季姜便在里面。红玉躬身便拜,口中哭腔已出道:“红玉求王后救兰幽大人性命!”季姜一惊,上前扶起她道:“这是怎么了?你不要着急,有事慢慢说。”红玉抬起头来,面上犹带泪珠,如梨花带雨、芙蓉泣血,她道:“王后,昨日兰幽大人被哪吒将军带到王帐,医治雷震子将军时,曾以身试毒,因而那化血神刀的毒,也到了蓝幽大人的身体里。今日清晨,兰幽大人毒发,疼痛难当,几欲昏死。竹君知道杨戬杨将军自余元手中得回三粒解毒丹,便前往杨将军营中求取解药。不料被杨将军扣下,至今未归。王后,小女子求王后救兰幽大人一命。”季姜惊讶道:“你这话太过奇怪,杨戬既有解药,为何不救谢姑娘?况且那位竹君被扣下一事,你是如何得知?”红玉哑然低头,咬了咬唇道:“小女子不知,小女子只知道,兰幽大人与杨戬将军本是夫妻……可……一向……素有矛盾……营中之人皆知。且昨夜不知道为何杨将军到伤兵营寻找兰幽大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大人的腕骨,给杨将军捏碎了,所幸杨将军并未使用法力,不然……至于竹君之事,是因他久去未归,小女子揣测。”季姜并未计较红玉揣测杨戬,反而道:“杨戬和谢姑娘是夫妻?我倒从未听说。罢了,你在此处候着,我去替你问问。”季姜出了侧间,候在一边,武王三人将事情说完,见三人面带喜色,想是心情不错,才道:“陛下,芍方才听到一件奇事,不知陛下可有兴趣?”她与姬发相识不过数载,感情却十分要好,这会儿虽然臣子在侧,但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小叔,倒是不计较名分尊卑,遂以名字“芍”自称。姬发笑道:“芍有何奇事,说来听听。”季姜道:“方才伤兵营谢大人的下属医官红玉姑娘前来对芍说,昨日谢大人为雷震子将军试毒之后,自己也中了此毒。今日毒发,谢大人连忙派人向杨戬将军求取解毒丹。可是杨戬将军不但未将解毒丹给她,反倒扣下了她的人。”姜子牙道:“杨戬素来爱护同袍,雷震子受伤,杨戬冒着危险去蓬莱把解毒丹弄出来,他怎么眼看着同僚身中剧毒,却不管呢?”季姜道:“父亲所言极是,只是芍听说,杨戬素来爱慕嫦娥仙子,不知道是否有此事?”姜子牙一噎,刚想解释,周公旦已经说道:“知好色则慕少艾,少年心性嘛,何况深情至斯,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况且这与此事何干?”季姜道:“这小叔就有所不知了,芍听闻伤兵营的谢大人,正是这位深情至斯的杨将军的结发妻子。”季姜话音刚落,姬发与周公旦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等令人尴尬的关系,姜子牙轻咳一声,掩去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季姜心中顿时有数,暗骂阐教教出来的好师侄。他父女心意相通,姜子牙一看女儿的表情,如何能不知道女儿的心事,于是道:“非是老夫与杨戬同处一门,便偏袒于他。杨戬在营中,品行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再说杨戬发妻,本是西海三公主,因她被西海龙王赶出家门,无处可归,杨戬才收留于她,与私情无涉。况且倘若伤兵营谢大人真是杨戬发妻,老夫倒要问问,为何她不用真名,却化名谢兰幽?不寻杨戬,反倒在别处入营?”姬发打断他道:“丞相多心了,谢大人入营之事是我亲点,她的意思嘛,早就跟我说了。至于为何化名,可能正是为了避开此等情况。只是我命杨戬去做押粮官,却是不巧了。”姜子牙还想说什么,周公旦却打断道:“陛下,谢大人和杨将军都是栋梁之材,此事要处理也很简单,请陛下派人前往杨将军处,对他说明谢大人中毒之事,要他交出丹药来就是。”季姜道:“芍以为,不如请杨将军前来王帐,说明此事,看他如何应对。再派人去瞧瞧杨将军的阵营之中,是否真的扣了谢大人的属下。”姬发一拍手道:“芍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于是叫传令兵前去找杨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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