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同杨戬谈过之后,谢兰幽与杨戬等人之间古怪又尴尬的气氛便消失了。借着杨戬是押粮官的便利,伤兵营从未为后方吃紧伤过脑筋。不久之后,终于知道自己被谢兰幽骗了的杨婵寄过来一封书信,谢兰幽找了个机会拆开一看,洋洋洒洒大约万余字,皆是指责自己如何不顾情面,欺骗小姑。那日之后,杨戬探明了谢兰幽的心思,觉得自己这位夫人越发与之前大相径庭,便顺着她的意思约束手下,不再与谢兰幽有私下的来往。然而事与愿违,谢兰幽便是杨戬发妻一事到底是传遍了周军大营。军中枯燥,有了这般八卦,众人难免议论纷纷。在此事上,对谢兰幽这个丈夫不喜的原配夫人抱有同情者有之;怜悯杨戬娶了这么个绝情绝义不顾丈夫的媳妇,难怪移情别恋嫦娥仙子这有之;唯独只将谢兰幽当做谢兰幽者,可是少之又少。幸好伤兵营众人乃是谢兰幽亲手□□点拨,相处五年之余,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对此事到时比别出更看得开些。便是如此,也有愤愤不平者,迁怒于押粮帐下的士卒。幸而谢兰幽三令五申,除了几句酸话,倒是未出什么纰漏。行军三日,终是到了潼关。只是潼关近在眼前,却也远在千里——守关将军余化善使淬毒飞刀,一刀一个,砍得皆是玄门弟子,凡人帮不上忙,玄门又打他不赢。因这块难啃的骨头,战事一天一天胶着起来。又因凡人最近上阵极少,伤兵营中人一天一天的少了起来,众人好容易得了休息之机,抓紧清点药材物品,休息困觉。这一天清晨,谢兰幽刚起床,便看见小莲正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烧着什么东西,一边烧还一边落泪。她走过去,拍拍红玉的肩膀,问道:“这是怎么了?”小莲一边抽噎,一边道:“王二哥死啦,我,他说他家中没人啦,东西也不知道给谁,叫我收着。可是红玉姐姐说,营里到处都是人,王二哥的东西留下也没地方放,拿着拿着放丢了。还不如烧了给他,叫他在下面好用,免得身无分文叫人欺负。”谢兰幽知道这个王二,他的腰腹处给敌军砍了,送来药堂抢救,然而来的太迟,谢兰幽并谭雪姬两人合力,三天不眠不休才将人从鬼门关里拖回来半个身子,然而后面这半个身子终究还是进去了。小莲哭道:“先生,你是神仙,就不能用法术救救王二哥吗?他那么好,可就这么……就这么……”谢兰幽摸摸小莲的头,问道:“小莲,我们学医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小莲想了想,不甘心道:“你说,凡人若是给凡人伤了,需以凡人之法救治,要是用神仙的办法救,就是改了这个凡人的命,纵然一时能救回来,过了这一时还是难逃一死,是无用功。”她停了停,又辩解道:“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谢兰幽摇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我想,也是这是天道告诉凡人,只有自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神仙什么的到底都是遥不可及的吧。”小莲将手放在谢兰幽的手上,不解道:“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是凡人,先生是神仙,但是先生就在这里,我一伸手就能抓住啊。而且,先生把我们从原来的地方带出来,叫我们怎么救人,不是已经改了我们的命和那些被我救的人的命吗?”谢兰幽道:“我说服周王让你们学医并未用仙家之术。我传授给你们的医术,你们不是仙人,却也能用来救人。所以,我是在用人的力量干涉人的事情,并不算是替人改命吧。”小莲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但心中哀伤之情仍是难以排解。谢兰幽摸摸她的长发,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折子,递给小莲,示意她打开,小莲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名字、住址和死因和埋骨之处。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她治过的伤员。她一愣,谢兰幽接说道:“他们死在了阵地上也好,死在了这里也好,为了行军的方便,只能就地掩埋,没有办法上他们落叶归根。我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把他们的死讯带回他们家。当然,他们有很多人都没有家人,也可能……”她耸耸肩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至少有人记得他们,你说呢?”小莲点点头,脸上犹挂着泪珠。谢兰幽站起来,问她道:“你要去吃饭吗?我们好久没有这么正常的吃过饭了,不是吗?”还不等小莲回答她,红玉那黄莺出谷一般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进来:“红玉参见将军。”紧接着,外面有个小孩的声音传来:“我杨二嫂呢?叫她出来。”红玉道:“不知将军的二嫂是哪位?”谢兰幽拍拍小莲的肩膀,先行出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那孩童梳着冲天揪,身着莲花衣,腰系混天绫,脚踏风火轮,一张小脸粉嫩,生得玉雪可爱,正是阐教太乙真人门下高徒哪吒三太子。谢兰幽虽不记得这位三太子,但也知道他是杨戬的朋友,于是问道:“三太子何来?”哪吒一见她,杏眼一亮,一边上来拉她一边叫道:“杨二嫂,果然是你,哪吒有事相请,快快来。”谢兰幽看了红玉一眼,红玉点点头示意营中如今不需她一力盯着,她便跟着哪吒上了云路。未走多久,哪吒便降下云头,将她带进一间布置格外精巧的帐篷里,拉到一个形容怪异,正半躺半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前,道:“杨二嫂,你快给雷震子看看。”谢兰幽见雷震子伤在右臂,只一道小小的口子,然而血水如墨,殷殷难止,淅淅沥沥,携脓而下,心知这必是那余化的毒刀所伤。于是从腰间抽出针袋,拿出一根银针,沾了一丁点血汁,银针瞬间漆黑。谢兰幽将银针上的血迹搽干净,打起万分小心,用舌头舔了舔针尖,一股腥臭顿时冲上脑门,谢兰幽当即只觉一阵晕眩。哪吒忙扶住她,谢兰幽甩甩头,运气于胸,将身上那股毒气化掉,紧接着凝气成针,接连刺入雷震子右臂大穴。雷震子得此刺激,顿时面无人色,额上生出豆大的汗珠。然而血水却也止住了。谢兰幽替他擦掉额上的汗水,这才有功夫抬起身子仔细打量。这帐中除了她、雷震子和哪吒三人外,姬发、姜子牙和杨戬都在,另有一位雍容华贵的黄衣丽人,身边立侍着四个丫头。那黄衣丽人生得明眸皓齿,雪肤樱唇,行止之间气度翩然,颇有林下之风,正是武王姬发的发妻,太公姜子牙的幼女,人称季姜的姜芍。谢兰幽微微点头示意,又道:“需拿干净的布来,用沸水煮过,蘸着烈酒擦拭,可将伤口清理干净。”季姜也笑着冲她点点头,吩咐自己身后的侍女去做。不多时,侍女端来白布烈酒,谢兰幽拿起擦拭雷震子右臂上的伤口,将脓水和血水处理干净,露出下头的肉来。谢兰幽看了看道:“不曾伤及里面,只是毒物厉害难解。”杨戬问道:“你没有办法?”谢兰幽摇摇头道:“我知道是哪些毒物,然并无用处。”姜子牙问道:“这是为何?”谢兰幽道:“余化的刀刃上,淬毒之时,除了毒物,还有淬毒之人的元神。是以解药之中,必要有同出一源之物,否则毒能解,元神却会侵入骨髓,变成附骨之蛆,与人纠缠。这是妖界之密,不是玄门之法。”杨戬目露疑惑道:“这等辛密,你如何知晓?”谢兰幽想了想,说道:“忘记了。但我敢肯定,此物便是,不会有假。”哪吒失望道:“还以为杨二嫂多厉害,这下还是要抓住余化才能得到解药。”谢兰幽知道哪吒法力虽强,心智却不过是个稚童,因此并不与他计较。只是道:“未必就要抓住余化。”她话音未落,就见杨戬双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带着几分惊讶望向了她,便知道两人想到一起去了。当下微微一笑,起身告辞。武王并未留她,只叫季姜过来陪她一起出去。两人出了营帐,季姜笑道:“我在王帐之中,听姑娘大名多时,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谢兰幽知道季姜才干非常,深得武王信任,并非一般花瓶美人,于是笑道:“自开战以来,王后统辖后方,与周公旦彼此呼应,军中人口甚多,却不见粮草之忧,王后之功也。兰幽营中药材充裕,以至能解人危难,正该多谢王后。”季姜闻言嫣然一笑,竟使百花失色,她说道:“我与姑娘,正是英雄惜英雄。”谢兰幽接口道:“那我与王后,可说是君子交君子啊。”季姜拍手道:“不错,正是此理。”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已生,大有知己之感。再说另一边,杨戬得谢兰幽之言,心中已生一计,恰巧玉鼎真人借仙鹤传回口信,说那余化的化血神刀乃是蓬莱岛一气仙余元之物。此刀练成之时,炉中尚有三粒神丹是一起炼的,要解刀上之毒,非那丹药不能城。杨戬当即拜别姜子牙,往蓬莱去了。到了蓬莱,杨戬摇身一变,化作余化,大摇大摆的进了蓬莱。见了余元,跪地便拜,口称师尊。余元见他到此,心中奇怪,问道:“你怎么来了?”杨戬道:“弟子奉师尊之命,前往潼关镇守。周兵来时,弟子与之交手,用化血神刀伤了雷震子。不料周兵阵中,有个叫杨戬的,弟子听说他是玉鼎师叔的弟子,因此轻视于他,本想用神刀伤他,岂料他法力高强和玉鼎师叔大有不同,弟子反被他用化血神刀伤了韩荣总兵,如今只好像师尊求救。”余元道:“早同你说过杨戬与你那师叔不同,如今可吃亏了?不妨事,我这边将药丹给你。”说着伸手召来一只一指来长的玉瓶,递给杨戬道:“只有三颗,小心使用。”杨戬心中一动,问道:“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刀乃师尊所炼,为何解药只有三颗?莫不是药材贵重”余元道:“你尚且年幼不晓世事,原来妖界有个大能,善使毒物,将毒物淬在兵刃上时,分出一分元神炼化。若为这等兵刃所伤,需以淬毒之时同炉炼制的丹药来解,不然毒虽解去,元神入骨,变作附骨之蛆,那便任人宰割了。”杨戬听他所说,与谢兰幽所说无二,心中暗自忖度,又问道:“却不知是何人,如此狠毒?”余元道:“年深日久,早已不知姓名。只知道大约一万七千年前,此人曾经用此法在箭上淬毒,射伤西王母,西王母座下名医如云,没有那药,却连血也止不了,最后没奈何,只得用解药交换了一捧天池之水。”杨戬听了此言,想起谢兰幽为雷震子止血一事,心中疑云越重,但见余元对此事也不甚明了,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当下叩头拜别,带着解药回了周营。这期间,哪吒因出面欲擒余化又受一刀,幸好杨戬回程及时,救下两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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