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多背着包，在学堂外转来转去不敢让人看见更不敢进去。她怕先生还在生气，也怕她生病这段时间没来先生要把她撵走。
突然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中，转了一圈没看到人。
又一下，脚边落下一粒干杏核。
她抬头，看见树上有张黝黑黝黑的脸，朝她咧嘴笑又露出门牙边上的黑洞和另一边摇摇欲坠的牙，还不停的招手“来、这边来。”
“是你。”雨多笑嘻嘻的捡起杏核跑了过去，隔着墙递给他“可好吃了，给你吃。”她还记得那个味道，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味道。
那小孩儿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两只眼睛在脸上闪亮亮的，见她递过来杏核撇着嘴摇头“不要，不好吃。”
不好吃吗？
雨多看了看，纳闷的塞进嘴里，还是那股酸酸甜甜，带着涩带着苦的味道，只不过这会儿尝起来苦味比印象中的浓了些，酸甜却少了。
就算这样也很好吃，那晚上的味道都在。
她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你可真没吃过好东西。”小孩儿指着墙角，那儿有个狗洞“你来，我带你见识见识去。”
雨多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有些瑟缩。这可是卫老夫人让人新找给她的衣裳，虽说是沫娘穿不上的，可都又新又好看，一个补丁都没有，上面绣的那些花啊鸟啊颜色都没掉呢。
“出息。”小孩儿翻了她一眼，衣裳上的花啊鸟啊全都是有框匡起来的，是补丁补出来的效果“那儿，还有那儿，还有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雨多在四处绣花里找到三处，可就算这样衣裳也很好看啊。
“她们一件衣裳只有一种图案，我有四种呢。”她真心觉得小郎君就不懂小娘子衣裳上的事。
“能不说这么傻的话么？”小孩儿快把眼珠子翻到后脑勺去了“正儿八经补的，都补同一种图案。你瞧这补的太糙了，只有一个是用心补的，剩下两个一个这边斜一个那边斜，分明是为了盖洞硬凑的。”
不想跟个门外汉扯这些，小孩儿指着狗洞催她“快出来，我以后就不来了。”
雨多听说他不来，也顾不上衣裳的事儿，麻利的从狗洞里钻了出去“你干嘛去呀？为什么不来了？”这是她最想问清楚的问题。
小孩儿背着手往前溜达，小大人似的摇头晃脑“我毕竟这么大了，也要进学读书的，爬树掏鸟是小毛孩子才干的事。”
“对哦。”雨多话里有浓浓的失望“我也在读书呢，你当然也得读书了。”以后挨打就没人帮她了，不过没关系，以前也没人帮的，先生也没能把自己撵走，以后顶多他打的时候积极认错，想来也赶不走自己。
想到这里，雨多又笑了起来“你带我见识什么？”
“跟我走就是了。”小孩儿一副大人样。
雨多跟在后面踢踢踏踏，鞋也是卫长沫穿不下的有些大，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笑嘻嘻的问“你叫什么？我叫雨多。”
“我叫稽康言。”小孩儿突然停下来，皱着眉扭头看雨多“鞋都不给你合脚的？”
她收不住一头扎到稽康言身上，脑门正好磕到他嘴上，只听哎呀两声。
一声是稽康言喊的，喊完和血吐出一颗牙来。
另外一声是雨多喊的，她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看见稽康言吐出牙，也顾不得自己，连忙朝他看去。
“没事。”稽康言也不介意，呵呵一笑露出两边两个黑洞“对称了。”这才看见雨多的脑门，被他大门牙啃出俩大牙印，还渗血了。
“嘿嘿，”雨多笑了起来，随意在头上抹了一把“我也没事。”
“我娘说流血了要补补，咱俩都流血了，都要补。”稽康言摸了摸口袋，分文没有，颇有些尴尬挠挠头“主要是我太捣蛋了，家里不给零用钱。”
“不用不用。”雨多连忙摆手。她现在自己一个人住，米面菜肉卫家没亏待她，厨房里还有蛋呢。虽然她手艺不好做的不好吃，可每一顿都能吃饱。
真是太开心了。
稽康言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六岁的孩子只给原料让她自己做，这事还让她开心到不行，那她以前得过多惨的日子？
“以前不太好，但现在好了啊。”雨多想起现在的日子，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
在稽康言的印象里从没见过这样穷苦还这么天真的人，再一次打量雨多，想确定她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雨多愠怒，这人嘴真贱，见不得别人好么“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听到这句话稽康言恍然，她不是脑袋坏掉了，她是没脑子。
“没脑子，有好吃的地方到了。”他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河滩，没钱也难不住他，这里的冬天水少鱼肥味道美着呢。而且抓鱼这事儿他可是很在行的。
没一会儿就圈住一尾大鱼，稽康言连鞋都没有湿。
雨多已经捡了柴生起火，抱起鱼就往石头上摔，两下鱼就软踏踏不会动了。麻利的拽过鱼，往火堆里一扔，美滋滋的等在一旁。
全程看的稽康言目瞪口呆“完啦？”
“啊，等着吃就行啦。”雨多喜滋滋的，看他像个大户人家的小郎君肯定没做过这些，自己这一手肯定吓到他了。
“是吓到了，”稽康言勉强咽了口吐沫“不刨肚子不刮鳞也就算了，能不能把摔鱼的泥巴洗掉？”
刨肚子刮鳞是什么？
这下轮到雨多被吓到了，她从来不知道做鱼还有这个操作。
稽康言从火堆里把鱼扒拉出来，鱼沾了柴火灰黑的已经认不出本来面貌。
他很任命的拎到水边洗干净，又掏出随身的小匕首把鱼肚子勉强剖了，用水涮了涮。再从角落里拖出一口石头凿成的锅，还有两只小石碗，弄了河里干净的水将鱼放进去，点火开烧。
雨多跟前跟后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顾张着嘴看他一会儿变出一个东西来，直到鱼放进锅里，嘴惊讶的还没合拢。她想伸手去摸摸那个石头锅，这么大的东西，他怎么凿出来的？
“烫！”稽康言眼疾手快，在雨多摸到锅边前把她的手拽了回来“说你没脑子还真没说错，我哪有这本事凿它？以前有零花钱的时候雇人凿的，不然我堂堂稽家二郎，为什么一文钱都没有。”
锅碗凿好还没用过呢，这是头一次用，挺新鲜的。
“你可真厉害。”雨多然不住赞叹。
她说的是鱼，稽康言却认为她说的是锅。这锅凿好他不光付出了零用钱的代价，还附带着被阿娘好一顿抽，现在换来了雨多的夸赞，他又觉得这些都值了。
鱼汤异常鲜美，雨多觉得这是她除了杏核之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吃的东西“此等人间美味，真希望以后还能吃上。”
稽康言也觉得这顿鱼汤很好吃，比他家厨子烧出来还要好。
“对了，我都给你说我家了，你家啥样也给我说说呗。”她可是个没脑子，自己以后要读书进学去了，帮她提前分析分析家里的情况，省的总受欺负。
“我以前跟姨母一家住一块儿，现在跟我爹娘住一起。”雨多也觉得稽康言是个好人，不该瞒着他，四下看了看才小声说道“悄悄告诉你啊，我爹娘死了好久，现在才一家人团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