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天就亮了，还未曾洗漱伍娘子就被淇娘和小桃催着来了吴大婶家，瞧了半天门也没见人开。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看，见到是伍娘子，都堆满了笑过来帮着敲。
可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响。
“撞开。”伍娘子也不耽搁，喊了壮实劳力过来，几个人一起才把门撞开。
进去就看见雨多倒在门口，她不远处有一摊黄黄绿绿的吐出来的胆汁。住人的房门被棉帘子挡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糟了。”伍娘子顾不得脏，从地上抱起雨多，伸手往她鼻端探去，觉察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快，请大夫来。”有人立刻向外跑去。
“快，你把淇娘和小桃送回家去。”又招呼了身后的婆子
房门已经被打开了，烟从里面冒了出来，呛的人直咳嗽。
“都让让，都让让。”撞门的劳力抬着人从里面出来，一会儿时间大小四口人齐齐放在门口地上，用手已经探不出呼吸。
“一家四口都糟烟打了。”伍娘子忍不住摇头，还是雨多命大，要是被发现的晚些，烟没打死，冻也冻死了。
大夫很快就来了，诊断了雨多，昏过去的原因是烟吸的多猛然遇见冷风受不住就晕了，可人到现在没醒，确实因为饿的。
“饿的？”伍娘子有些惊诧，她刚才抱着雨多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一直没想起来。现在一说才发觉，这孩子比小桃轻的多，仔细颠颠还没有三岁的淇娘重。
“看雨多手里捏着什么？”有妇人眼尖，看见雨多昏迷着，手里还捏着白菜。而她晕倒不远处的地方正有一摊冻成冰的白菜，上面似乎被人用脚捻过。
周围的人纷纷啧舌，这太糟践东西了“多好的白菜还有肉呢。”
谁干的呀？
四人的鞋被人从屋里拎出来，吴大婶的鞋底还站着菜叶。
伍娘子看着雨多手里攥的紧紧的菜叶，上面还沾着冰碴子和泥“这是……捻了也不给雨多吃？”所以雨多才在半夜饿的受不了，出来吃被踩烂的菜，也正是如此，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人在做天在看，都是命啊。”伍娘子叹了口气，抱着雨多进了正屋侧间。
路过地上躺着的一家四口时，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吴翠花和吴小弟小脸都圆嘟嘟的，显然比邻居家那些孩子要长得壮实些。
不光两个孩子，连两个大人也比其他人壮实些。再想起他们时常说雨多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风将正屋的门吹的哐哐响，有胆小妇人抓住身旁男人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那两位显灵了？”
伍娘子把雨多抱到正屋侧间，抽出条案上的香点着，拜了拜，这才转身出去张罗着把人抬出去找地方随意埋了。
“这样的人配不上给她们守灵，而且这院子说起来还是雨多的，赶紧把人弄出去，省的晦气。”伍娘子多一个眼神都不肯再给那家人“对了，侧间的东西全都一并烧了去，一件不留。”
而正屋侧间，又让人禀了柳彤语和卫老夫人，重新准备的被褥和东西，给雨多收拾了间屋子出来。
*
雨多在床上养了五六日才好，跟着照顾她的婆子一起去卫家复命。
卫老夫人看着站在下首低着头瑟缩不安的雨多，就忍不住想起她的父母。
“你的父母是我姐姐最信任的两个仆人，姐姐从来不拿他们当外人看，待他们比待我亲近。”
当年卫风遥死后，他俩一直流落在外，没回卫家，都以为他们死在了外面。却不料五年前，他们回来了，还送回来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托付卫家照看。
卫风婷这时才知道，卫风遥并不是为帝祈福被鬼怪摄了魂，而是被人陷害。他们在外就是查询卫风遥的死因，现在有些眉目，要去证实。
问他们查到了什么，也不说。只说此行危险重重，不便将初生幼儿带在身边。三十四五才只此一个孩子，实在不放心交托旁人，特意回来给卫家帮忙看管。
“只要给口饭吃，平安养大即可。”雨多的父母对着卫风婷跪了下来。
姐姐身边最近的人给她下跪，卫风婷觉得自己受不起，避不开只能受下，却也给了他们最有力的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当作卫家正经小娘子教养一天。”
吃穿用度上给银子怕被昧去，专门送了吃食，还特意交待厨上多给些，却不料仍旧出了这样的事。
“你还小自己照顾不了自己，原想着吴氏是你姨母能待你亲近些，没想到……”卫老夫人忍不住叹气，这个吴氏经常来给她回话，说起雨多都是眉眼带笑的，却不料竟然是这样黑心肝的。
再找要找温顺些的。
“这几日照顾你的婆子可还好？”卫老夫人想起雨多爹娘，就再问了雨多一句，别再给她选了不合意的。
雨多却忍不住哆嗦起来，她好不容易过了五六天好日子，却不想这么快就又要去虎狼窝。那婆子这几日对她极好，只是今日回来的路上，遇上另外的婆子，那人打趣她得了个宝，这婆子也不反驳反而笑盈盈的表示过后要请吃酒。
当年她姨母吴大婶也跟人这么说的，表情语气一模一样。
正说着卫长淇从外面走进来，爬上卫老夫人怀里，被小桃拽了下来“要先行礼的。”
“哦。”卫长淇小模小样给卫老夫人行了礼，又爬了上去抱着卫老夫人的脖子看雨多“你有肉吃。”当着姨祖母的面，没人敢说谎，雨多也不敢。
“嗯，我有肉吃。”雨多想起这几日的肉味，笑的开心极了，这可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多的肉。
那婆子见她笑了，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多娘，快谢过老夫人，就跟我回家了。”
多娘、多娘……
雨多笑容倏忽不见，脸前出现吴大婶喊她的样子，忍不住低着头哆嗦起来，眼泪忍不住滴滴答答往下落。
婆子瞬间变了脸，尴尬的不知该笑还是该恼。
卫风婷叹了口气，安抚那婆子“都是那丧天良的吴氏，把孩子吓的。”打发了婆子走，这才问雨多为什么不肯。
雨多抽抽搭搭把路上碰上的事说了，她喊我我就害怕“姨母也那样喊我，晚上就会挨打还没饭吃。”
卫风婷也没了法子，扭头跟羌娘子商量着把雨多接过来住“你看下住哪儿合适，跟淇娘或者沫娘一处都行。”
“不行！”淇娘叫了起来，指着雨多“她是骗子！”
雨多也怕卫老夫人再给她安排其他人家，连忙摆手“我一个人不怕。”
“真不怕？”这下连羌娘子都奇怪了。
“嗯。”雨多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爹娘都在呢。”这么多年都是爹娘的牌位陪着自己过来的，有牌位在，她一点儿都不怕。
显然屋里的人理解错了，瞬间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