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康言瞬间定住了，艰难的回过头看了眼雨多，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雨多说错了，毕竟她是个没脑子的。
雨多朝他郑重的点点头，吓得他往后缩了缩“他们在哪儿？”这句话都不像自己的声调了。
“牌位上啊。”雨多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异常的，家家户户不都这样么，人死了名字刻在牌位上，老夫人说这样上了香，他们就能受到子孙后世的香火了。
一家团聚，爹娘死了，在牌位上……
稽康言觉得自己已经看到那个画面了，哆嗦哆嗦嘴唇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事的，我现在挺好的。”雨多以为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还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随后想起他也要上学堂了，赶忙嘱咐他可千万不能跟先生捣乱，不然先生打手板心不说，还会撵人的。
“想不想不被先生打了？我给你出个主意。”根据雨多先前说的事，稽康言已经猜出来先生待她不好的原因，凑上前跟她叽里咕噜一阵子。
“这样就算我以后去进学读书了，也不用担心你总被打了。”
*
第二天雨多再进学堂大门的时候，先生还没来，课室里才到了一半人都围过来，歪着头看她。
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啊，硬说不同就是人比以前干净了。
难道天煞孤星命启动了，还管这个？
雨多从没被人这么围着，捏着衣角脚都不敢往前迈，四下看了半晌勉强朝大家笑了笑“我、我想……过去。”
她一开口周围的人“哇”的一下子散开了，仿佛受惊四下飞散的鸟，很快发现没有危险又聚拢回来，大着胆子问她。
“你是怎么克死你姨母一家的，画符还是念咒？”
雨多从没料到来了学堂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们问的不是真伪，而是细节，她们问怎么克死的，是因为她们觉得姨母一家就是死于自己的天煞孤星命。
突然间想起稽康言前一天跟她说过的话，“有人欺负你就打回去，只要你打了，才没人敢继续欺负你。”打都能打，吓唬一下自然小菜一碟。
她笑着缓缓抬头，慢慢环视过周围同学的脸，悄悄压低的了声音“你们想知道？”
周围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过去，争先恐后的凑着耳朵往里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因为，我跟我爹娘说了她们欺负我。”她的声音更小了“我爹娘跟我在一起。”说罢看向身后空余处，头微微仰着，脸上带着他们平常见到阿娘才会露出的那种笑容。
那里分明没有人，周围的小郎君小娘子都知道这代表什么，都僵硬着身子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我听说能从人的眼珠子里能看见影子，你看看，我眼里是不是有人。”雨多把头转向离得最近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哆哆嗦嗦的不敢看，她怕自己也会被雨多的爹娘看见，可是雨多这么说了她又不敢不看，怕雨多跟她爹娘说自己以前欺负她的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子全都散开了，能离多远离多远。
惊恐的看着她慢悠悠的走向墙角，那里是她惯常的位子，离先生最远的角落，什么都看不清听不清的地方。今天这里跟往常一样，堆满了果皮、果核、土、泥巴，甚至还有死老鼠。
以往的她都是陪着笑默默的收拾干净再坐下，可今天雨多不是一个人，他们不知道她爹娘会不会生气，生起气来会不会像她姨母家一样，半夜悄悄死了。
“谁干的？”雨多没有像往常那样收拾东西，反而转过头看着课室其他角落里三五成群挤着的学生。
被她看到的都忍不住打哆嗦，但谁也没说话，都盼着这些能让雨多能哭出来。只要她哭，就又跟以前一样了，又是那个脏兮兮的爱哭的雨多，不是今天这样吓人的雨多。
“谁放的谁拿走，”雨多没有哭，反而纳闷的盯着他们“我今天竟然不想哭。”
她不再是那个受气包雨多了，周围的人立刻争先恐后的涌过来。
一阵风之后桌子上的垃圾都消失不见，甚至还有人替她用抹布把桌椅都擦了一遍，却不敢说话，又挤回刚才的角落抱团，看着雨多笑眯眯的坐下，摆好文房四宝。
卫长沫刚进门就看见这样诡异的场景，所有的人都挤成一团瑟瑟发抖，而最应该感到恐惧的人却怡然自得的在桌子边背书。
这什么情况？难道天煞孤星命还不够吓人？
看向雨多时眼睛却被蛰了一下。
她身上穿着自己最喜爱的百花绣翠鸟的长裙，做好一直舍不得穿，后来穿了一次却被刚上学写字的淇娘用墨污了。还好家里绣娘手艺好，找了同样的翠鸟把墨盖住。
后来她就压在箱底一直舍不得穿，想等到重要的场合再穿。却不想等来等去衣裳没穿，人已经长大穿不下了。
雨多感受到卫长沫的目光，见她盯着衣裳便笑了下“你的衣裳都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是啊，我的衣裳都好看，那是因为我是卫家的嫡亲大娘子，将来卫家巫的继承人，所以我的衣裳才好看。
可是再好看的衣裳，现在也穿在了这个仆人的女儿身上，真是让人气恼。
淇娘从门口进来，看看屋里众人又看看气恼的姐姐和站着的雨多，眼睛也落在雨多身上“诶，姐姐剪了洞的衣裳，怎的你再穿？”她指着雨多“骗子，偷的！”
这人惯会说谎的，肯定是她偷的。
“不是，不是。”小桃跟在淇娘身后，她是进来帮淇娘摆放文房四宝的，放完就得出去，听见这话忙跟淇娘说“是夫人让我娘去沫娘那里找出来的，都是沫娘小了穿不下的，可不敢乱说偷字。”
夫人和阿娘嘱咐过她，淇娘年岁小有什么说错了她要帮着纠正好。
“她有肉她是骗子。”淇娘执念不改，不让说偷，她就说骗。
虽然她小，可是三番两次说自己是骗子，雨多也生气了，声音拔高了些“你胡说八道。”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往常她可不敢再这么说话，果然是有底气的，想到雨多的底气，他们都想哭。可现在有比哭还重要的事，淇娘还不知道这事呢。
有胆大的跑过去拉了淇娘过来，护在人群中间。
“阿娘说你是我们卫家的将来，得照看好了。”
“谁？她？”卫长沫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墙角的人群。此时人群把不明就里的淇娘护的死死的，而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小时候得过癔病，你都忘了吗？”这事儿她不想提的，可是这些人总逼她想起来。
“沫娘不是的。”有小娘子好心解释，她以前也这样认为，后来家里人告诉她两年前淇娘才一岁多点，那么大的孩子刚学说话，嘴里胡言乱语都有的。
“这两年都没犯过，所以癔病很可能是当时弄错了。”小娘子说着，紧张的看了眼雨多“你也赶紧过来，雨多身旁站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