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这个小城的喧嚣已经渐渐进入尾声。燕子楼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庞炎廷坐在那辆不知道倒了几手才倒到他手里的旧富康车里，他静静地看着燕子楼那金字招牌上的几个大字，想起了曾经听过的关于燕子楼的故事。燕子楼是唐时武宁节度使、徐州守将张愔与名妓关盼盼爱情的见证。当初张愔重礼娶关盼盼为妾，并为其建燕子楼。至张愔去世，张家树倒猢狲散，张愔的姬妾都各自奔前程，独年轻的关盼盼带着仅一老仆搬到燕子楼为张愔守节。于是，这段故事成为古今一段佳话。当初白居易与张仲素曾分别为燕子楼作诗。一云：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又云：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色，秋来只为一人长。
庞炎廷从前读书不好，也不好诗书。只是兰书自小就好诗书，也喜欢诗书里那些让人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是因为兰书到徐州去看他。那时候，他在徐州当兵。若不是兰书来，他带着兰书逛徐州的历史景点，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看这燕子楼。孤楼晓窗仍在，美女早已香消。然而，那时那地那楼下，千百年前一位武将与爱妾的动人故事却一直在心中回荡。庞炎廷装修这两层楼的时候，突地想起了他与兰书见过的燕子楼，所以还特地花了不少钱把小楼装修成雕梁画栋的仿古风格，并请人题书燕子楼。如今，那张仲素与白居易写下的诗还挂在燕子楼的墙上。
在燕子楼的后面有一排平房，那是员工们的宿舍。庞炎廷猜想着兰书会不会也住那里。看着服务员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然后燕子楼的大门关上，这一天的营业也就结束了。他平时很少看到这样的画面，因为除了吃饭，他基本上也不会来这里。餐馆的经营管理专门请了有经验的人来，所以整个运营是不需要他操心的。一直怀疑这里不会给他赚钱，却意外地赚了盆满钵满。只是，兰书为何会在这里？他点了支烟，然后看着燕子楼灯光闪烁。
兰书忙碌了一天，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准备下班的时候，却被经理叫住了。
“王总！”
“兰书啊，……”这王经理本想是问她是不是认识庞炎廷，但突地想起庞炎廷的话，那原本想问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王总有事吗？”
“你来了也快一个月了，还习惯吧？”
兰书点了点头。其实，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习不习惯，她现在只是想用忙碌的工作来劳累身体，然后回去就可以倒头就睡，睡醒了再忙碌，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不用伤心，不用觉得不甘心，不用感叹命运的不公。
“这两天，你抽空来办一下转正手续。”
“好的，王总。”
“去休息吧，也累一天了。”
站了七八个小时的腿在干了快一个月后，多少已经有些习惯了。不像刚开始那样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但高强度的工作还是让精神和身体都显得很疲惫。
“兰书，王总找你什么事啊？”
同事里总是有这样好奇的，看到老总跟兰书多说几句，免不了想打听打听。兰书‘哦’了一声，也没有下文，连洗漱都省了，直接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睡觉。
“八成是转正的事吧。兰书来了也有一个月了。”同宿舍里有女孩这样说道。
“这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天天半夜才收工，挣得比别人少，干得比别人苦，实在没意思。”那个好奇的女孩抱怨着服务员这项工作。
“思思，谁让你不多读点书。你要多读点书，现在也不至于出来当服务员，可以坐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做个小白领。”
“那能怪我吗？谁让我不是读书的料。”
被唤作思思的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女孩一生里最娇俏的时候。这个年纪，正憧憬着许多美好的未来，但现实却又是那般残酷。
“我呀，要找个有钱的男人，然后再也不干活了。”
“你每回都这样说。上咱们这里来吃饭的有钱男人也不少，怎么就没见你抓住一个。”宿舍里有女孩这样调侃着思思。
“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思思有些不屑，然后把那布鞋扔到一边。“常来的客人里，庞总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庞总？”睡在兰书上铺的女孩探出头来，“庞总你就别惦记了。我听说，人家那女朋友比你年纪还小呢。”
“听谁说的？快说说看！”思思来了兴致，一个劲地想打听。
“反正有这么一说。所以，你就别惦记庞总了。”
思思撇了撇嘴，然后往床上一躺，感慨道：“妈的，这年头有钱的男人怎么都被人抢了。十几岁的女孩就出来抢男人了，这让我们二十岁的人怎么活呀。”
思思这般感慨的时候，突然有人朝她使了使眼色，思思便看向了已经在床上睡着的兰书。那个朝她使眼色的女孩小心地过来坐到了思思的床上。
“我听说，她已经三十了。”
“不会吧？看着不像啊。”
“你小声点。”室友拍了下思思，示意她别那么大声。
“你怎么知道？”思思刻意压低了声音。
“有人看过她的入职表，已经三十了，而且还是未婚。”
“哇，三十了还没嫁出去？这年头看来男人果真不好抢。不过，她看上去顶多就二十五，估计挣的钱都砸到那张脸上去了。改天问问她用什么化妆品，我也得保养保养，不然天天睡那么晚，肯定会未老先衰。”
女孩们的私房话也就这样在夜色里渐渐变得小声，最后只剩下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会出现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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