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不台开始还是有些犹豫的,他从未真正得去过草原,虽然那里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可他也是知道,蒙古帝国的铁蹄踏遍欧亚大陆的万里河山时,带来了无尽的杀戮,那血腥的屠城是他无法接受的。
但转念一想,如果他能阻止这些的发生哪,那又如何?
这个想法一起,速不台感觉整个人都激动了,心脏不住跳动。却又想到这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速不台的心中还在仔细思索,另一个声音却似乎替他做了决定。
“我也希望你去草原一展英豪,若是助得铁木真统一蒙古部,也可以帮助我们大辽对抗金庭。况且——况且你们蒙古部与大金也是世仇,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同讨伐金庭。”
耶律秋颜的声音并不大,可速不台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他也知道耶律秋颜身为辽国公主,东行的目的就是为此。
自己如今和她其实是地位悬殊,古时候的公主往往又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速不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许多想法,终于明白了两点:第一,对于耶律秋颜,他是难以割舍的;第二,为此,他是要去草原建立功勋的。
如此想来,英雄气概、儿女情长都指使他奔赴草原,那还有啥好犹豫的!速不台轻呼一口气,说:“好,既然公主也如此说,那我定将不负众望。”
他的眼神碰上了耶律秋颜的眼睛,那眼神中他看到了欣喜也看到了忧虑,他心中一快,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耶律留哥哈哈大笑:“真是少年英雄!大丈夫就该如此,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他倒满一杯酒,说:“小兄弟,我也敬你一杯,这一杯是敬你敬天下敬英雄!”
速不台决心一下,心中顿感畅快无比,仿佛天高海阔任其遨游一般,于是也举起酒杯,看了秋颜一眼,只见她眼神深邃,比这酒醉人百倍,速不台心中欢喜,仰头一饮而尽。
耶律留哥又说:“小兄弟对草原的情况多少知道点了,听闻你在兀良哈部中多年未曾出山,想必对那大漠如今具体的形势还不甚了解吧?”
速不台点点头,这时候还是多得到一些讯息比较重要:“正是,还望千户大人多多指点。”
耶律留哥说:“指点倒是谈不上,我也只是稍微知道一点。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现在大漠上有势力的大部落我们已经提到了,就是乃蛮部、克烈部、汪古部、塔塔儿部还有就是蒙古乞颜部、蒙古札答阑部。二十年前蔑儿乞部也很强大,不过他们抢了铁木真的妻子,铁木真联合札木合将蔑儿乞几乎灭族,蔑儿乞也自此退出了草原争霸。那乃蛮部在大漠西面,与畏兀儿等族临近,受其影响颇深,而且距离西辽也不远,对乃蛮我想公主也是很知晓的。”
秋颜听了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
耶律留哥又说:“克烈部位于大漠西南部,也是个大部落,蒙古乞颜部可汗铁木真还尊其首领王汗为义父,二者之间关系颇为紧密。昔年王汗的弟弟夺了克烈部的汗位,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还曾帮助其恢复可汗之位。
“塔塔儿部却与蒙古乞颜部有深厚的仇恨,他们曾设计毒杀了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蒙古乞颜部对于塔塔儿部也是深恶痛绝的。也正是也速该的死导致了蒙古部的分裂,许多人投奔到了蒙古部另一只较为强大的札答阑部,也就是札木合的帐下。但是先前金国联合铁木真与王汗对其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只是仍没有将其灭亡。
”而汪古部则一直保持表面上归附大金的态度,同草原这几部并没有太多争斗。”
速不台仔细听着,这些讯息对于他都至关重要。他也是才知道,成吉思汗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从只有一家人的生活窘迫,到成为一代天骄震惊世界,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现在他虽然已经有了一方部众,可草原上似乎另外几个部落都比他要强大得多,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一统草原,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以往只知道他如何如何厉害,但这些他的经历自己却一概不知。这也让他的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愿景——因为只有这样才最能体现出他的价值。
速不台低头沉思一会儿,问道:“如此说来,铁木真可汗要称霸草原,至少还需要战胜札答阑部、塔塔儿部、克烈部、乃蛮部、汪古部才行?”
耶律留哥和耶律秋颜都是一愣:“统一草原?”
两人一直只是想蒙古部能够统一,金国与蒙古部有着世仇,曾经杀死了蒙古部的首领。蒙古部若能再度统一,定能成为草原上的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而威胁大金朝,但他们根本没想过什么统一整个草原,——那谈何容易!
耶律留哥说:“大漠无比广袤,千年来,只有匈奴最强盛时控制了整个大漠,可那也只是几十个部落臣服于它,要想真正统一大漠,还从未有人做到过。”。
秋颜也说:“正是如此,想要统一草原几乎不可能,况且蒙古乞颜部如今只是一个不到十万人的部落而已。”
速不台愕然,他也只是因为常识才知道,但现在或许真的谁都猜不到铁木真会是草原最伟大的英雄吧,更不会想到草原会被统一。不过这也成为他的优势,他斩钉截铁得说:“一定可以!”
耶律秋颜看着他坚毅的眼神,略一沉思,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耶律留哥听了也大笑一声:“好!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种话也就少年人敢说,哈哈,我真是老了。不过真是痛快,今日和小友你喝酒谈天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三人觥筹交错,交谈甚欢,直到夜深才散去。
在辽阳府逗留了两日,耶律留哥与他一直相处很开心,两人还不时交流武艺。在与耶律留哥和秋颜的交流中,速不台也是知道了兀良哈部自己还有个族兄——者勒蔑,他已经到了铁木真的大帐效力。自己本也是受命前往蒙古乞颜部铁木真处的,只是突然遇到了金庭一次规模较大的减丁活动,自己所部人马全都折在了那次的减丁中。
兀良哈部似乎也受到了一次不小的打击,耶律留哥猜测应该是定西府联合西宗一起的一次行动。而一提到定西府,速不台就想到了那可恶的卫王公子完颜从恪,自己也险些死在他的手下。还有那一晚追杀秋颜的叫什么衮昆的手下。
耶律留哥很希望他能多呆几日,但速不台却明确的表示第三天就出发去往草原。因为他发现再不走,他就走不了了——他是真怕会舍不得离开秋颜。
秋颜得知他要走,也没有挽留。
这天晚上,用过晚膳后秋颜就早早回房了。速不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些天和秋颜在一起,自己已经有些习惯于在她的身边了,如此离去,心中一万分的不舍,但也是不得不如此。
夜已深,睡不着的速不台爬起身,走到了园中,那里是秋颜的房间,漆黑一片,想必她早已睡了。速不台心中有感,坐在台阶上拿出口琴轻轻吹起了那首《一生有你》。
仰面望向夜空,漫天繁星,闪闪烁烁。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速不台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第二天,耶律留哥已经安排人为他准备好了行装,他亲自挑选了一匹骏马,给了他很多盘缠。耶律留哥嘱托了许多,把西行的道路大致都给他讲了。还交代他先向南行,装作去往大都的普通人,再在小路折向西面,绕过金国的北京大定府,再折向北去往草原。
速不台一一称是。秋颜则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跨好行装,耶律留哥亲自牵着马,和秋颜把他送到城门外很远。出城走了很久后,秋颜上前对他说:“这次前往草原,征伐不断,危险重重,你一定多加小心。”
速不台看着她红润的脸庞,点头答应,心中升起莫大的感伤。路边有几棵野山桃树,他想起了崔护的那首《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有一物送于你。”秋颜解下腰间的一只小荷包,递给速不台:“希望你见到此荷包,能时时想到约定。”
速不台心中一荡,这约定当然是说灭金大业,可他更愿意相信仅仅是他们的“约定”。速不台说:“我也有一物送于公主。”
他从包中拿出那天想要送给邻班班花林秋颜的那个小化妆镜,说:“这个送给你。”
秋颜郑重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光可鉴人,比之平日用的铜镜清晰了太多。这东西对那个时代的女子来说简直就是大杀器,秋颜虽然贵为公主,毕竟不过十七岁,同样是个爱美的姑娘,顿时喜上眉梢,嘴角含笑。
浅浅的酒窝迷人的笑,速不台心旌神摇: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美,有此,便足够了!
他翻身上马,对耶律留哥和耶律秋颜说:“在下自此别过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出这么一句“台词”,速不台也是自己一笑,一扬马鞭,策马而去。
他不敢回头,春日的风迎面而来,速不台心中欢快不已,忍不住想要放声高歌。
“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一双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歌声飘扬而去,随着仿佛是节拍般的马蹄声远远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