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留哥听了他们的经过,说:“不想小兄弟功夫如此了得,定西府衮昆的手下说不上几斤几两,不过那张鲸却是声名在外。他的弟弟虽然鲜有听闻,但受张鲸的教习,想来也不会差,你能三招制敌,真是难得啊!”
速不台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稀里糊涂就赢了,说不上难得。”
耶律留哥哈哈笑道:“小兄弟真是喜欢开玩笑。”
这时候,酒席已经摆上了桌。耶律留哥举杯对秋颜和速不台说:“两位不远千里来我辽阳,在下薄备酒席,为二位接风了。”
秋颜和速不台举杯与他共饮一杯。速不台坐下后,想到秋颜之前提到过耶律留哥是金庭在辽东的龙兴府东宗都统,而之前追捕过他的人则是龙兴府西宗,就对耶律留哥说:“千户大人,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耶律留哥放下酒杯,说:“小兄弟但讲无妨。”
速不台说:“方才秋颜公主也提到过,之前我遇到了西宗的减丁,死里逃生,却不知这西宗到底是什么情况。”
耶律留哥道:“西宗吗,西宗的都统是大金东北路招讨副使完颜承裕。西宗设立时间并不长,是龙兴府新任将军完颜铁哥所设,完颜铁哥还是大金东北路招讨使。因自从草原多部兴起后,不断骚扰金朝北部边疆,于是金国朝廷上就有人建议说通过‘减丁’政策来削弱蒙古的力量。不过这种徒生仇恨的事情怎么可能带来安宁,徒单镒丞相和完颜襄丞相都是反对的,可苦于无其他良策,圣上还是恩准了。”
秋颜对速不台说道:“这完颜襄丞相就是李相宜和完颜陈和尚的师傅。”
速不台点点头,想到自己如此仓促又离开了金中都,也没能和完颜陈和尚道别,就说:“我和完颜陈和尚兄结拜为兄弟,以他的为人,我想他的师傅完颜襄丞相应该不是坏人吧。”
耶律留哥并没有听说过完颜陈和尚,说:“这确没错,完颜襄是大金的右丞相、左副元帅,龙兴府的上一任将军也是他兼领。这完颜襄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早年与大宋的战争中就立有军功。四年前还曾率军进攻大漠上的塔塔儿部,他邀蒙古乞颜部可汗铁木真和大漠西部的克烈部脱里汗一道夹击塔塔儿部,结果塔塔儿部大败,元气大伤。事后他封脱里汗为王,脱里汗自此被称为王汗;又封铁木真为札兀惕忽里。”
速不台问道:“这札兀惕忽里是个什么官职?”
秋颜替耶律留哥答道:“就是金国设在大漠的一个管辖草原诸部的招讨使类的官职,但这个招讨使地位可比金国的三大招讨司的招讨使差远了。大概也就是从三品的样子吧。这金庭在大漠上封了一个王,一个招讨使,而且还没过问草原上其他部的意见,其用心可想而知。”
耶律留哥点点头:“没错,完颜襄是希望草原诸部内耗,这招可谓是一箭多雕。后来西宗的所谓‘减丁’就落了下乘了。”
以夷制夷的招数速不台早就听说了,心想,原来成吉思汗早年还被金国封过官,更没想到草原上此刻竟是部族林立,还有大金朝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的内心竟不知名的开始隐隐为成吉思汗担忧。
耶律留哥又说:“但听闻完颜襄征战多年,身上有多处创伤,如今年老,当年隐疾作祟,已不再过问朝政了。”
完颜襄真算得上是大金的英雄,不过英雄迟暮,也是伤感,速不台说:“大金这样的‘减丁’政策就不怕草原上的反抗吗?”
耶律留哥说:“当然怕,就是因为怕草原诸部的侵扰他们才减丁,如今又怕他们因为减丁而反抗,更加剧的去实行减丁政策,已经落入了恶性的循环。金庭还在边界修了许多的界壕边堡,与当年始皇帝修长城颇为相似。可最近金庭内忧外患,对于草原各部,已经难有余力派军征讨了,况且就算征讨,以其昔年熙宗时如此强盛的国力,对于蒙古的征讨也是无功而返。现今更是不仅北面有蒙古,南面还有日渐强大的大宋,国内又有黄河水患,朝政更是腐朽不堪,其国运已现危机了。”
秋颜这时说道:“我在国内正是得知这些消息后火速赶来,也许当年祖辈未竟的事业要在我们手中达成了。”
遥想当年,耶律大石创立西辽,立足稳定后,曾派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刺为兵马都元帅率领大军东征金国,只是西辽远在中亚,与大金之间有万里之遥,东征部队行程数千里无所得,牛马多死,只得勒兵而还。
大金知道后十分震惊,也想把契丹族建立的这个西辽国斩草除根,派军远征西辽,但是在沙漠中遇到了西辽的埋伏,金军中的契丹族也发生了起义,金军的西征也失败了。如此,金国虽然灭了大辽大宋,但是辽国在中亚又成立了一个西辽国,大宋则在江南建了南宋朝廷。
耶律留哥听了秋颜的话后却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百姓也有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大金国运近百年,立足中原根基深厚,而且汉化已经非常之深,其与大宋合议已经三十六年有余,二者已成并立之势,难以再起战端了。”
秋颜争辩道:“可千户大人您不是说大金的军队承平日久已经没什么战斗力,国中控弦之士已经几乎殆尽了吗?”
耶律留哥抚着胡须说:“话虽如此,就算当年气吞山河的猛安谋克们已经不再,难以再有完颜宗弼、完颜宗望一样的人物。但其制度健全,后起一辈中仍然有杰出的人才,而且大金和西夏同样缔有盟约,二者成犄角之势,互相援助,想要推翻它,单单依靠这些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那还需要什么?”
耶律留哥思虑片刻,道:“还需要更大的外部力量。”
“外部力量?什么外部力量,您是说现在蠢蠢欲动的大宋吗?宋庭丞相韩侂胄听闻确有意北伐。”
耶律留哥说:“不是。”
秋颜追问:“那是什么?”
耶律留哥沉声说:“草原。”
秋颜惊讶道:“草原?现在的大漠上群雄并立,互相征伐,金庭还在大漠上置王封官,草原诸部怎么会对大金形成威胁?”
耶律留哥微微一笑,说:“正是如此。金庭一直只是把草原诸部当做边患,从未把他想象成大敌,而一直视宋为最大威胁。也确实,宋人从未忘靖康之耻,君臣中常有一心收复河山者。但大宋自从高宗朝岳飞韩世忠之后,已经后继无将,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在的大金在中原根基太深,大宋偏安江南,又失了军马场,再难以和大金铁骑相抗了。但大漠不同,大漠处处是骏马,且草原上如今英雄辈出,很有……”
耶律留哥沉吟不语,速不台听得出神,问道:“很有什么?”
耶律留哥顿了顿,道:“很有大金当年太祖起兵时之势。”
速不台立刻反应过来,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当年兴起在白山黑水之间,仅仅以万众,十几年间便吞辽灭宋,建立大金基业,是个一等一的大英雄。现在草原上的铁木真更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秋颜深吸一口气,说:“你是说,大漠要再度一统吗?”
耶律留哥道:“这我不敢说,不过如今草原上有两个人风头极盛。”
秋颜说:“你是说铁木真与札木合吗?”
耶律留哥道:“正是,铁木真实在很厉害,当年从仇人手里死里逃生,仅以身免,和母亲还有几个弟弟,在一穷二白之境,发展成为蒙古乞颜部可汗。而且他雄心勃勃,大有一统蒙古甚至一统草原的架势。”
秋颜皱皱眉:“铁木真虽然英雄,不过手中只有一个小小乞颜部,和大漠上的乃蛮、克烈部相比,差距还很大。而且蒙古部的另一支札答阑部比他都强盛的多,那札答阑部的首领札木合似乎也有统一蒙古的意向。”
耶律留哥笑道:“正是如此,这才是能诞生英雄的地方!你看大金朝如今歌舞升平,还有几个英雄豪杰?他们二虎相争,必有一败,而站在最后的那人,就有能力统一蒙古部。这蒙古部若是能再度一统,其与大金有着血仇,不管是铁木真还是札木合,都将是大金最大的噩梦。到那一天,我们受尽金庭欺压的契丹人,就有机会借机再度崛起!”
耶律留哥杯中酒已是连饮数杯,说到此心中似乎更有慷慨之情。速不台从未体会过国恨家仇,但这些辽国的遗民亡国已经七十多年了,还不忘报仇,也实在是让人动容。
速不台有所感触,乱世英雄,大漠金戈,横刀立马,驰骋沙场,想一想就感觉热血澎湃,举杯向耶律留哥道:“在下听了千户的话触动不已,若是能有在下帮得上的,我速不台一定不惧刀光剑影,血洒疆场!这一杯敬您敬鸿鹄之志更敬英雄!”
耶律留哥喝了声好,说道:“果然是好男儿!”
此时速不台的心中已经暗下决心,要在这世道立下不世的功勋!
耶律秋颜也为他们的真情所动,与他们共同饮尽杯中酒。
耶律留哥眼光闪动,对速不台说:“小兄弟,你是蒙古兀良哈部的少年英雄,兀良哈部则是铁木真家族的忠实部署,如今的铁木真可谓是求贤若渴,你何不去他的帐下效力。”
速不台举杯的手在空中一僵,那个无比响亮的名字激荡在他的胸中:成吉思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