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万梅山庄管家瞅着眼前两个女子,心里却乐开了花。庄主朋友本来就没几个,能掰着手指算出来的,竟然还是陆小凤。平日里头,总觉得这个陆公子甚是不靠谱,这回总算靠谱了一回。庄主都已经二十五了,却还没有娶亲。别说是娶亲了,庄主一向深居简出,哪里有什么机会识得姑娘!
眼前这两位姑娘,一个娴静如寂月皎皎,出尘如清露芙蓉,眉眼间不沾染一丝红尘烟火之气,竟同自己家庄主有几分相似;再看另一个,言笑晏晏,笑眼如新月,暄妍若春之落英,轻盈如晚林莺鹂。是性子相似的同庄主一起好?还是性子相反的好?
玉伯眯着眼睛笑眯眯看了半天,微微颔首:都好,都好。
只听得耳边庄主冷冷的两个字:关门。玉伯这才回过神来,“庄主,来者皆是客,两位姑娘远道而来……”
西门吹雪冷冷道:“今年已经出门三回。”
“哎,西门,这回不是要你帮忙杀人,是找你来帮我们寻个人。”陆小凤忙对西门吹雪道,说着,便取出那幅画像,在西门吹雪面前展开。
玉伯不由眼前一亮,“这……陆公子哪里来的这幅画?”
黛玉道:“这幅画乃是我一位朋友所作,此画中的女子是他的师父,姓梅。家父身中寒毒侵骨,非梅师父无人可救。我的那位朋友说梅师父久居塞北,擅长医术和剑术,后杳无音讯。于是便画了一幅画像予我。陆公子说,他在西门庄主这里偶见过这幅画,还望西门庄主若是知晓梅师父的下落能相告知。”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画,“死了。”
黛玉一怔,旋即只觉心下一恸。“姑娘!”雪雁忙扶住黛玉,心底也跟着酸楚起来,“姑娘,莫要急,梅师父不在了,总有别的法子能救老爷。这会子,老爷更需要姑娘好好儿的。不是还有长白老人?咱们明日便启程去关中。”
黛玉轻轻拍了拍雪雁扶在腕上的手,微微笑道:“是了,这会子,我一定要好好儿的。咱们林家只剩我一个女孩儿,我就是遍访大江南北的名医,也要为爹爹寻得药方。”
花满楼轻叹了口气,对黛玉道:“玉儿,你莫要心急。梅医女不在了,还有长白老人。长白老人虽云游四海,但想要寻一个人,也并不是不可能。花家遍布天下皆有大通钱庄,来的时候我已告知柜上的人传下去,替你留意着。”
黛玉点了点头,“多谢七公子。”
“花林两家是世交,你我之间还需言谢?”
陆小凤白了一眼西门吹雪,“唉,我说西门,我记得你也是个医术高超的,不求你杀人,求你救人总可以?你不是一向最瞧不惯背信弃义之人?这位姑娘的父亲,就是为了不背叛昔日旧主,才服药所致。”
“帮你还是帮她?是你,你就莫要进来了;进门了,就莫要开口。”
“西门,你……”陆小凤气得眉毛直竖,“好,帮林姑娘,我不开口!”
“是何寒毒?”
黛玉闻声,回头瞧去,却是那个叫西门吹雪的人对自己道。“我也不知是个什么毒,不过药方子我这里倒是誊写了一份。”
“雪雁,去马车上药匣子底下一层,里头有一张方子。”黛玉朝雪雁瞧了一眼,雪雁忙转身回到马车。
西门吹雪看了看那药方,道:“此寒毒,可解,需辅以我万梅山庄的千年药泉。”黛玉又惊又喜,“这么说,我爹爹的病还有救?”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大门。那玉伯笑眯眯地将方子收好,对黛玉道:“姑娘,我们庄主已然说了可以解,那便是答应救治令堂了。庄主说能解,就一定能解。”
“多谢西门庄主。”
那西门吹雪像是未听见似的,径自走向门里。
花盈晗望着西门吹雪的背影,嗔道:“真是个怪人,旁人说谢,他也听不见似的。”
黛玉喜极而泣,拭了拭眼角,对花盈晗道:“这位
“哎哎,西门!”陆小凤忙追了上去,“西门吹雪,你竟然也会愿意帮人?”
西门吹雪淡淡道:“想帮就帮,不想帮便不帮。”
陆小凤心里有些欣喜,看来西门今天好说话,许是练剑又有了长进,不如把金鹏王朝的事情趁机说一说,也好。说不定他就应了。
“你除外。”
正想着,西门吹雪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三个字,旋即走向院门里。陆小凤在心里大骂:活该你讨不着老婆!
玉伯对黛玉拱了拱手,“姑娘里面请吧,我万梅山庄有上好的茶,姑娘远道而来,孝心可表,不若进来歇息歇息。”
进了万梅山庄的大门,玉伯在前头引领着,黛玉在后面跟着。花盈晗早已新奇不已,左瞧瞧又看看,四处清香沁人,淡雅宜人。自有一股诗意。
“两位姑娘可有二八?”玉伯边走,边问黛玉同花盈晗道。
黛玉摇了摇头,雪雁轻笑道:“我家姑娘还未及笄,这位晗儿姑娘,就更没有了。”
“哦,还未及笄啊。有点儿小了。也好也好。”玉伯应了一声,喃喃说道。便捋了捋胡子,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这位姑娘贵姓?”
黛玉忙道:“我姓林,姑苏人氏;这位妹妹是江南花家的八小姐。”
“叫我晗儿就好了!”花盈晗笑盈盈道。
“哦哦,晗儿,好名字。”玉伯喜上眉梢,真是个讨喜的小姑娘。旋即又对黛玉道:“姑苏好,自古姑苏出美人。一方水土,养出来的人自然也是钟灵毓秀。”
黛玉微低下头去,笑而不语。花盈晗却忍俊不禁,嘻嘻一笑,随手逗弄了弄那从长廊垂下的青青蔓罗。
庭院并不是很大,有石凳在桂花树下。四处房屋皆是木,清风到处,落花成阵。
不一会儿,便上来了两个婢女,给黛玉同花盈晗她们上了茶。黛玉瞧了一眼这两个婢女,虽也都是闭月羞花之容,却都不苟言笑。放下茶盏便走了出去。花盈晗瞅了瞅,对着那两个婢女吐了吐舌头,悄悄对黛玉道:“林姐姐你说对了,真真是什么主子跟什么样的下人。你瞧,那两个姐姐,就同屋檐下擦剑的那位雪哥哥一样,都是面中风的!”
黛玉抿嘴一笑,“莫要乱说。”
“真的。”花盈晗朝西门吹雪一努嘴,“姐姐你瞧,从我们坐下开始,他便在擦剑,那剑明明已经很亮了,哪里有什么需要擦的?”
正说着,那玉伯从后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吃食的婢女。花盈晗一见吃食,顿时眼露笑意。黛玉暗中轻轻轻咳一声,拉了拉花盈晗的袖子。晗儿忙正襟危坐,只顾抿着嘴吃茶。
婢女将吃食放下,只见四四方方的四色梅花小碟里放着几样络子打的香香白白的糕点,精致无比。咬一口,甜糯入口即化,却又不腻。“伯伯,这是什么吃食?”
玉伯见那小姑娘果然喜欢,“这是京城合芳斋的梅花糕。”
“合芳斋?”花盈晗念道着,“我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等我去了京城,定要买上几大盒!放在床头,每天睡前吃,醒来便能瞧见。”
陆小凤没好气地拍了拍花满楼,“听到了?你妹妹要买上几大盒,我猜不出所料,应该还是我出银子给她买。走了一路,我已然被你妹妹吃穷了,兜里比被司空偷过的还干净。这回,轮到你了。”
花满楼无奈地笑笑。
花盈晗悄悄道:“林姐姐,你看,雪哥哥真的一直在擦拭那剑。”正说着,一枚落花落在了西门吹雪的肩上和剑上,只见他蹙了蹙眉,先是擦去剑身上的落花,又拭了拭自己肩上的落花,继续擦拭起来。
花盈晗忍俊不禁,“姐姐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星宿?”黛玉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于是便点了点头。
“传闻月出生的人,便是鹑尾,鹑尾的人最喜洁净,较常人胜出许多,一丝尘埃都不允许沾染。”
“我只觉得现在眼前就有一个。”
正说着,站在身后的玉伯恍然大悟道:“巧了,我家庄主便是九月初一所生。”
花盈晗拍手笑道:“我就知他定是。”
一阵清风过,一时间飞花如蝶,竟是满庭院乱飞,翩跹上下。也不知是从哪里来了一只通身如雪的猫儿,把那飞花当做粉蝶,扑着那花乱跑,只扑到黛玉脚下。忽觉撞了什么,忙停了下来,退后几步,端坐好,挤挤眼,微昂起头,上下打量着来客。
花盈晗也盯着那猫儿,那猫儿丝毫不怕人,只一双冷眼瞄着旁人,见来客盯着它,便瞥了一眼,转过头去,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添完爪子,又细细舔起身子来。
“可了不得了,不单单是下人如主子,竟连养的猫儿都随了主人。这里有一只阿雪,那里也有一只阿雪。”花盈晗也瞟了一眼那猫。
黛玉忍俊不禁:“你们这里有只阿雪,我们那里却有只阿冰。”
花盈晗自是不知黛玉所指是谁,忙好奇地问道:“谁是阿冰?”
黛玉笑道:“咱们认识的人里头,还有几个如是这般?你倒还想不起?除了表兄,再无人担得起这个冰字了。”
花满楼轻轻笑着,抿了一口茶。陆小凤道:“咦,我们这里好像有个人跟这只阿雪和那个阿冰都很像嘛。”
西门吹雪没有做声,只剑指落花,忽地飞起,于飞花之中挥剑。后又将剑插回剑鞘。
花盈晗拍手道:“雪哥哥好厉害!”
正说着,那唤作阿雪的猫,追着一朵落花,扑向陆小凤,可巧一爪子挠了胡子。陆小凤大怒,一把抓住那猫,“小东西,看我不拔了你的猫胡子!”
“陆小凤。”正在陆小凤头疼欲捉住那猫儿时,花满楼轻声道,“你莫要忘了正事。”
陆小凤这才回过神来,对西门吹雪道:“西门!送佛送到西,我来都来了,是朋友,就帮一把。”
西门吹雪淡淡道:“出去。”
陆小凤苦笑了笑,“西门,我们可是朋友。”
黛玉抿嘴一笑,“你拔了那阿雪,这阿雪定是不高兴了,不如你试着拔拔自己的胡子看看。”
陆小凤更加苦笑:“西门你肯定不忍心这么对我吧?”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西门,你不会这么对我。”
西门吹雪瞟了陆小凤一眼,“是前一句。”
陆小凤一愣,只听得花满楼轻轻笑着,花盈晗笑道:“你拔了胡子,许雪哥哥便应你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哭笑不得。
出了万梅山庄,那花满楼便忧心自己要去山西找珠光宝气阁的闫铁山,而带着妹妹不方便。于是花盈晗便舍了花满楼同陆小凤,与黛玉一同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早有林家的管家林忠迎了出来。
黛玉见了林忠,忙惊喜道:“忠叔,我可是替爹爹寻了治病的法子来。爹爹近日可好?”
林忠应了一声,“哎,劳姑娘费心了,老爷都还好。这会子已经先姑娘几天住进了皇上赐的宅子里头。姑娘也一路奔波了,快随老奴回府吧。”
黛玉听林忠道父亲无恙,便也稍稍安下心来。于是,便对林忠道:“花家八小姐也同我一块儿来了,许是要小住一阵子。可好收拾出一处地儿,给晗儿?”
林忠垂下头去,长叹了口气。
黛玉不解道:“怎么了,忠叔?”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却都未做声。
马车缓缓地穿过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向街里走去。走着走着,黛玉却渐觉僻静。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林忠在外头道:“姑娘,到了。”
雪雁先搀着花盈晗下了马车,又扶着黛玉下来。黛玉抬头一瞧,只见府门上写着:林府两个字。朱门掉着红漆,两边梧桐落着叶。
花盈晗心里一惊,怎的皇上所赐,竟会是如此一处地儿?原本还道何故走着走着,竟会越来越安静,离了那喧闹之地不说,瞧着这府,竟也是又偏又小。
“玉儿。”黛玉闻得一声轻唤。忙走上前去,“爹爹。”
林海轻咳了两声,“玉儿,走了一路,可是累了?”
黛玉摇摇头,“玉儿不累。爹爹身子近来可好?”
林海笑着点了点头。
“爹爹,我替爹爹找到了能治爹爹病的人,就在塞北。”
”爹爹已听你忠叔说了,好玉儿,你为着爹爹……”林海叹了一口气。
黛玉瞧了瞧院子,不由心头一酸,“爹爹,这里怎么?”
林海摆了摆手,“好玉儿,有些事情,你就莫要管了”
林轩道:“听闻徐大人住的也是如此。皇上这是……”
林海忙制止住林轩,道:“你莫要如此说了,只不知道九爷现下如此。”林海心里不由一阵扼腕,又对黛玉道:“玉儿,不如,你先去你外祖母那里……”
“爹爹。”黛玉对林海道,“这里挺好,玉儿觉得安静些反倒强过热闹。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只要爹爹平平安安的,住在哪里又有何妨?过几日,我便叫忠叔移了些玉簪、海棠给爹爹,等来年开花了,爹爹便可以看了。爹爹不是还喜欢扬州的琼花露?玉儿也可以叫人去做给爹爹。”
“玉儿当真不愿去你外祖母那里?”
黛玉笑着摇了摇头。
正说着,外头婢女进来对黛玉同林海道:“老爷,姑娘,外头有人来了,说是荣府的,来瞧瞧姑娘到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我晚些更。大家明早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