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1 / 1)

黛玉一惊,将要转头,忽觉出那是谁的声音,顿时羞得颊边两片桃花。想要逃之,却是满地玉簪相依相偎,一阵清风过,竟难觅得方才进来之蹊径;若是回首,便正撞上那人了。不由心生悔意:好端端地怎就被那飞燕衔了青玉簪?又怎勿入这么个地方?又哪里知道叶孤城竟在此处闭目养神!这下可好,竟是想走也无处可寻。若得阵清风,再觅了那蹊径,叫我离了这境地,才好。

心下正这样想着,玉簪花微微晃了晃,清风偶得,黛玉便欲寻了那阡陌处而去。

“站住。”叶孤城立定,对黛玉淡淡地道,“你扰了我。”

黛玉自知现下是逃不过了,只得转过身来,不由委屈起来,只低眉垂首道:“我又怎知你竟会在这里。又是白衣,落英与孤鹤其眠,‘秋水共长天一色’。”

“如你所说,自己无错,反错在我?”

黛玉垂首,只听到叶孤城沉厚的声音如风中秋阳在侧。明明与自己同辈,偏生仗着长自己些许年岁,竟是时时事事教训自己。

“我有甚错?偌大个园子,又无人守那月门,我只寻着被燕儿衔了的玉簪子而来,哪里料得有人在此小憩?又怎会知你竟也会小憩?”

说罢,黛玉悄悄打量了一眼叶孤城。那叶孤城沉着脸,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是人皆会憩。”

“是人皆会休憩?你这话倒说的不对了。明明是有人不会休憩,有些不休憩的不是……”黛玉抿嘴笑了笑,“人”到嘴边,忽又觉得似有不妥,于是便道,“寻常人。”

叶孤城没有答话,黛玉侧首瞧着他,笑道:“你只管怒我,我自是没见过有人不会笑,却也未见过有人从不怒。这两种人,你竟全占了了。”

叶孤城依旧没有作声,只向黛玉展开手,一枚青玉簪赫然出现在掌心。

黛玉微怔了怔,暗自瞥了叶孤城一眼,捡了那簪子。默声不语了。二人相距甚近,那叶孤城本就身量高大,黛玉未及其肩,方到胸前。一片如云花海,竟就这么一方天地,可容二人。黛玉悄悄向他背后看去,原有一方光洁润泽之玉石,竟形如卧椅。

清风到处,皆是沁兰幽香。这园子本是一方清净之处,先些日子,林云喜爱海棠、玉簪、白梅,便在此植了许多。林云搬到竹心苑后,这里便空了。

这几年,叶孤城常来中原走动。因他自小便不跟随在母亲身边,母子二人并不十分亲近。每每到姑苏,也只是淡淡相问罢了。姑苏同飞仙岛不同,无了白云城外的碧海惊涛,多了纵横万家灯火的水道虹桥。绵绵阴雨的天气,让他并不青睐这里。

只这处小园,便成了一方天地。枕着玉石,看闲云流过。自己便也还是这白云的主人。“叶落一空城,你可是茕茕孑立,形影单只只一人?”眼前少女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耳畔,人如流云,本就无家,纵有一座白云城,也仍是一把剑相伴罢了。

叶孤城打量了微低着头,时不时又略带不屑瞥自己一眼的少女,始终一言不发。也许他本就不想打破这分难得的宁静,即便是她先搅了他的宁静,然这静处,竟因为有了她的到来,而显得更加静好。

黛玉在心下想道:原以为江湖中人皆是粗鄙俗物,竟从未知晓,也有他这般人物。明明长自己许多,却还偏要唤他一声表兄;明明需得唤他一声表兄,他反倒又不乐意了。自己更不知,他这样的人,也会如凡人一样,仰卧在这里。如同悠悠闲云下的一只孤鹤,躲得过世间一切繁芜和纷扰。却被自己这不经意的一来,随手打破。

叶孤城背着手,问道:“你不走?”

黛玉正出神,忽闻其声,微怔,旋即道:“这里又无甚趣?我不走若何?只这花儿竟漫了这路,我是只等清风,现了那来时路。你竟是如何得以来此?”

“踏花而来。”

黛玉疑惑地看着他。叶孤城朝一旁密密皑皑的玉簪海棠看了一眼,对黛玉伸出手,道:“我带离去。”

黛玉嗔道:“我只消等风过,便可自己寻路而去,不消得你劳心。”

叶孤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未待黛玉再开口,便已如一片轻云从玉簪花上一飞而过,稳稳地站到了月门口。旋即便欲转身离去。

雪雁见自己家小姐还在花丛里,又寻不到路进去,不由急了,“城主……”

“无须我劳心。”叶孤城背对着雪雁说道,说罢便离去。

那黛玉四下顾盼,皆未见得可走之处。本就未料得会偶遇见正休憩的叶孤城;见他伸手要带自己走,他是男子,虽是自己的表兄,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又同宝玉不一样,自己与宝玉好歹也是从小一处长大,自然亲近些。可没想到他竟真的丢下自己,一个人走了。

黛玉在心里委屈道:先前怎说,你都不恼;这倒是真恼了;平日里倒还反着,怎这回这等听话!想着想着,不由落下泪来。

“走吧。”

黛玉正抹着泪,只见方才那一鸿孤影,竟又出现在自己眼前。黛玉不由惊住了,他怎如此悄无声息,竟是半点声音都没有。早就听略有听闻,江湖中有一种功唤作轻功,人竟可飘飘若仙飞起。若真如此,那自己从月门出走过,离他这么近,他岂不是早就知道?

叶孤城看着黛玉的泪痕,静默了片刻,淡淡道:“这回见我,又是哭。你几时方可不哭、我来;笑时,我去?”

不哭,他来;笑时,他去?泪仍盈在眸中,映着眼前人的影子。青玉簪的微凉顺着掌心传来,黛玉细细想着这句话。

带着秋意的清风袭过,相隔处现了一条窄窄的小径。叶孤城看了一眼黛玉,转过身,径自走向那路。

月白长袍的衣袂拂过白瓣,叶孤城只自顾自走着,一步一步淡然逸轩,身后的少女隔着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所踏之处白蝶乱飞,翩跹上下。

出了那花田,早有白云城的侍卫叶五等候在月门之外。

“何事?”

“城主,林老爷来了。”

“爹爹来了?”黛玉惊喜道。

“是,刚到了不久,现在前厅。方才着人去沁兰轩寻林姑娘,并未见着,不想是到这儿来了。”叶五看了一眼黛玉,又看了一眼叶孤城笑道。

黛玉颊上飞了两抹澄霞。

“去竹心苑知会老夫人。”叶孤城对叶五道。

“老夫人可巧今日不必在屋中静禅,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前厅了。”

待叶孤城、黛玉一行人到了前厅,林如海、林云已坐了会儿。黛玉一见林如海,不由心头一酸,“爹爹,怎这些时日才来?”

林如海见女儿虽还是以前那般弱不禁风、又爱哭的惹人怜爱的模样儿,气色却较上回从荣府回来家后大好上许多。不由一阵欣慰,轻拍了拍爱女,“爹爹在家也惦念着玉儿,只一想玉儿在二妹这里,便也不忧心了。”

林云笑道:“你这玉儿,可是个乖巧灵慧的,又省心,模样儿又跟个天仙似的。若是爹娘尚在,定也是喜欢这丫头多了去了。”

林如海微微颔首,捋了捋胡子笑道:“不及你年幼。”

“怎不及?早胜过九天之外去了。”林云伸手招了招黛玉,瞧了瞧黛玉,却见黛玉一双水眸含烟,不由一皱眉,“怎哭了?可是谁招你了?”

黛玉破涕为笑,“玉儿这是听说爹爹来了,喜极而泣。”

林云会心一笑,“我见你同你表兄一起过来,还当是被他吓住了。”

众人皆笑,唯叶孤城仍旧面如止水,只淡淡地对林如海道了一声“舅父”。林如海上回在扬州见过叶孤城,知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便也不计较。更兼来时的路上,林忠已经打前站去接应,早已对他说了住的这些日子的所见所谓。闻得林宅上上下下所有人待玉儿都是极好,如今见黛玉确是较以前大好,这才真放下心来。到底是嫡亲的姑侄。

林如海对林云笑道:“你不知我这女儿,同你幼时一样,自小便多愁善感得很。你若见她哭便见怪,那竟真是少见多怪了。”

林云打量了黛玉,将那佛珠扣在掌心里,微微点头,旋即侧首对林如海笑道:“玉儿可有表字?”

林海摇摇头,满是怜爱地看着女儿道:“还未有表字,原本想着及笄的时候再取。便也未曾想,我记得二妹以前素是个有才情的,不若替为兄择几个字?”

林云拉过黛玉靠在眼前,点了点黛玉的眉心,“每回见你,总是蹙着这眉。”林云想了想,笑道:“不若择一个晏字,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晏?黛玉在心底细细品着。

林如海沉吟道:“晏?日安为晏;海晏河清,天高水长者为晏;言笑晏晏,笑靥莞尔为晏;安逸闲适、迟迟暮来者为晏。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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