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上,上,上……上面!”
李子月喉咙动了动,缓缓将手电向上打去,发现原来不光墙上,连墓顶也有许多干尸垂挂下来。这个墓室并不高,悬下来的尸体纹丝不动,脚离地面不足两米,若是刚刚谁跳了一下或者挥挥手,恐怕就要摸到某具尸体的脚……而这些尸体都不像墙上挂的那些完完整整,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看来这一地的断肢,很可能是他们在几千年的岁月中,抵抗不住地心引力,纷纷掉落下来的。
卢晓擦了擦汗,不禁想到一个场景:数千年来,外面尘世纷扰,而这些倒了霉的尸体,却在这密室中天长地久地锁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偶尔抖落身体的一部分下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忽然费萌吸了吸鼻子,说:
“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墓室,比外面的甬道空气充裕的多了?”
李子月点点头没有回答,她对风很敏感,早就感觉出这间墓室破裂的墙缝里流动着空气,说明隔壁的甬道或耳室应该有通风口。但陵墓中有通风口的地方,一般都不是善茬,能不进最好是避免。在她心里,最在意的其实是方位。
她又打开平板电脑看了一看,电脑上显示六人的确应该在大厅正中的位置,从气压计上看,众人也恰好是在地下十四米左右,应该不会有错才对。她狐疑地拿出了指南针,一边看着,一边绕着中间铜鼎走了一圈,忽然皱了皱眉。
“狒狒,有没有磁铁。”
费萌摊摊手,表示没有,卢晓忽然眼前一亮:
“手机行不行,手机里好像有磁铁,在口袋里的时候,老是吸住我的硬币。”
李子月点了点头,卢晓忙不迭翻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李子月。李子月用手机贴在指南针上,指南针随着手机的移动转着圈,说明并没有坏。
忽然李子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飞快地背在身后,只见指南针“叭”地跳回了原位。
“不对,这个墓有问题!”李子月忽然道。
“发现了什么?”众人纷纷凑过去看指南针。李子月当着众人的面又将先前动作重复了一遍,众人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继而都是一脸凝重。
唯独卢晓不明就里:
“怎么了,这指南针没什么问题啊,能动。”
李贺开口:“我说,你用过指南针么?”
卢晓嘿嘿一笑:“那还真没有,就在电视上看见过。”
“一般来说,”李子月解释道:“这种老式的指南针会按照地磁的方向指北,但是,它对附近的磁场也很灵敏,比如刚刚,它会随着手机的移动而移动。不过,我忽然抽去磁场,它应该停留在原位,要晃一晃才能指回南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啪一下便跳回去。”
“你的意思是,这墓里有强磁场?”
“如果说古人有什么对于人体改造的秘术,这我信,但是如果说他们能凭空创造出磁场来,呵呵,打死我也不信。”李贺说。
“所以,不是磁场,很可能是一块比较大的磁石,放在这个陵墓的什么位置,而且,是最近几个小时忽然冒出来的——否则下墓之前,我应该感觉到指南针有异样。”
迷路之人最忌分不清方向,更忌弄错方向,这一下,大家都成了没头的苍蝇,不知道应该向哪里走了。
“现在,两个办法。”李子月开口道。
“第一等死,第二自杀?”李贺沮丧地抱头蹲在地上,自嘲地说。
李子月一声冷哼:“你要死,我不拦着,省着天天粘着我。好不容易能当兵,你不去,非要跟我干这有今天没明天的活,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李贺叹气道:“你是我姐啊,我要是当兵,那以后八成我是兵,你是贼,不就成对手了么。我怎么可能和你作对?你……你知道的。”
“别说了。”李子月忽然打断道。卢晓觉得李贺这话说得也没什么,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难道说,这姐弟俩之间有什么猫腻?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姐弟禁断”四个字来,心里忽地不舒服起来,这李贺看来和李子月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听说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了——哇,简直是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啊!卢晓没来由地有些嫉妒李贺,奶奶的,这龟孙就凭他是她弟弟,竟敢霸占李子月那么多年……咦,为什么要说“霸占”?
李子月一声轻咳,打断了卢晓的疯狂脑补,只见李子月正色说:
“接着刚刚的话说,两条路。第一,我们沿着指南针的方向走过去,先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解决方向问题,二就是原路返回,找到我和卢晓之前进过的那条暗道,向上反打盗洞挖出去。不过,你们都知道,反打盗洞,技术上有很大困难,而那里又土质疏松,稍一不留神,可能会塌方,继而将我们活活埋死。你们想走哪一条路?”
众人面面相觑,前方是一片未知,后方又有追兵,就算硬闯过去,最终也不一定能成功,且有生命危险,但坐以待毙又不是长久之计,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其实……”费萌悠悠地开口:“也许有第三条路。”
李子月转头过去:“说说看,你想到什么办法?”
“我可以尝试将方向校正过来,但是我必须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方向变错。”
李子月皱起了眉,这要她上哪里想去?
忽然卢晓怯怯地开口:“李子月,是不是……你那个时候弄错了,这个墓根本就没转动过,而是我们无意中触发了什么机关,导致那条来时的甬道堵死,而什么地方出现了一块磁石,导致你弄错了方向?”
李子月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就是她带错了队伍!她思来想去,顿时想起当她发现那甬道堵死,第一时间并不是去敲敲墙,而是去看方向,只是这么一个差错,她便忽视了最简单快捷的途径!现在大家沦落至此,完全是她的错误!
这一行里,没有一个领队没犯过大错误,独独是她李子月,入行十几年,不知是因为运气还是本事,从来没犯过大错。所以她没来由地自信和骄傲,没想到在这里,却栽了个大跟头。
她低下头,神色黯然:“你说得对,是我的错。诸位,对不起,我……”
“没关系,没关系!”柳卓忙安慰道:“这个墓这么蹊跷,犯了错也是正常的,再说,要不是你,我们怎么活得到现在?”
“谢谢。”李子月苦笑着说。
费萌开口:“这样说来,就是那时候弄错了方向吧,我来试一试。可能要蛮久的,你们先找地方歇一歇。”
幺大柱拍了拍李子月的肩膀以示信任和安慰,然后主动走到了来时的甬道口,闭眼坐了下来,李贺伸出手,刚想效法幺大柱,卢晓却双臂一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别自责,我都没怪你,他们跟你那么久,怎么会怪你呢?”
卢晓明白,这群人里,李子月的压力是最大的,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六条人命,此时她比谁都要紧张,又忽然发现自己一个巨大的错误,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但是这队伍里谁丧失了斗志都可以,唯独李子月不行,卢晓深深懂得这一点。
或许出了这个墓,她们至少也得分道扬镳,但是现在仍旧是同甘共苦,纵使有深仇大恨,也得相互扶持。
她掏了掏裤袋,忽然咦了一声,拿出了一个MP5来,上面还连着一副耳机。这本来是一直放在她裤袋里的,一路连续的危机之中,却给忘了。卢晓心思一动,将李子月拉到一个尸体稍微少些的地方坐下来,塞了一只耳机在她耳中。
MP5里缓缓流出了一首熟悉的老歌,前奏是略带悲伤的箫声,继而一个女声缓缓唱起:
悲莫悲过人生短相思长,哀莫哀过相逢春已老……
李子月神色慢慢缓下来,眯着眼睛说:
“没想到,你会听这么怀旧的歌。”
卢晓嘿嘿一笑:“我老了嘛,老了,就怀旧。”
“呸,你才多大。”李子月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过了生日就二十五了,还不老?”
“那我呢?我都快三十了,还是觉得自己很年轻。”
卢晓没加理会,脑袋轻轻靠在李子月头上,手指轻轻地打起缓慢的拍子来。
柳卓一直守在费萌身边,看她修正地图。费萌忽地停了几秒,支支吾吾问:
“你怎么……不去歇歇……”
“我不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还有,你毕竟之前中了毒……”
“我没事的,你帮不上。”费萌简略地说。
柳卓叹了口气:“我害怕。宁愿陪着你。”
费萌抬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但也不再赶她走,专心地画起图来。
卢晓的MP5里本来没有几首曲子,过了约莫二十多分钟,曲子便又循环回到第一首,这时正放到高/潮部分,两个人一脸放松地欣赏着:
来生再续缘,与你共缠绵,生生世世相爱,岁岁年年共度。来生再续缘,与你赴红尘,繁华落尽,只愿比翼双飞。我望不穿心事天涯,生死两茫茫,怪苍天戏弄人间,如梦如烟……
“唉,这首歌这时候听,寓意可不太好。”李子月嘟囔道。
“你这是迷信,歌好听就行了。”卢晓不满意地说。
突然,耳机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吱——”,李子月和卢晓同时坐了起来,将耳机一把拉下,面对面掏了掏耳朵,却仍是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李子月轻轻地问。
卢晓看了看MP5,机器运转良好,还在按部就班地读着秒,她拧了拧耳机插口,又小心地听了一下,发现那吱吱声已经变成了电波声,很像老式收音机调台时的响动。
她怀疑可能是耳机坏了,于是将耳机拔了下来换作外放,却仍只是听见撕拉撕拉的声音。
李子月神色一凛,掏出了指南针,缓缓地将手心转过来,赫然便看见那指针正在飞快地抖动,犹如发疯了一样,向四面八方乱指。她咬着嘴唇前后左右走了几步,那指南针仍旧没有好转。
李贺发现她的异状,连忙凑来:“姐,怎么了?”
“这墓里的磁场正在变!”李子月神色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