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夜,马小天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笑面鬼已经回来,还坐在原先的位子上,马小天揉了揉眼睛,笑道:“你快活回来了?我看你才应该叫风流鬼才对!”
笑面鬼呸了一声,说道:“快活个屁!乒乒乓乓乱打一气,说是在抓一个姓杨的钦犯,抓了半夜都没抓到,和钦犯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子,说是黑衣黑裙,长头发,小个子……”
马小天不自觉地“咦”了一声,酒似乎醒了一些,心中暗道:“不会是她吧,有这等巧法?”
笑面鬼眼角一抬,扫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马小天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
笑面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看不出来你的朋友还真不少,被我们关了一个,这里又冒出一个,嘿嘿!”
马小天似乎没听清笑面鬼都说了些什么,用手把玩着身前的酒杯,越想越是不对劲,猛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呼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刚走开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笑面鬼说道:“笑面鬼,你要是怕我跑了,不妨跟着我来。”
笑面鬼的屁股本来已经离开凳子了,但一听马小天这话,啪的一声,屁股就又和椅子粘在了一起,不仅重新坐下,还拍着桌子大叫道:“伙计,上酒,上菜!老子今晚要是离开这张椅子,就他妈不是人!”
马小天一笑,出了店门,瞎找了半夜,什么都没找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是啊,黑衣长发的姑娘天底下成千上万,难道每一个都是花溪奴姑娘不成?
他哈哈一笑,正想要回逆旅睡大觉去也,忽然眼前一闪,远远的似乎闪过一个身影,疾逾奔马,简直就像只长了两只脚的赤顶五花兽一般。马小天倒吸了一口凉气,忽地好奇心起,悄悄地跟在了他身后,想看看自己的轻功与他比,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那人虽然奔跑快极,但却不时停留,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而马小天体内内息悠长,最擅长的,就是这种长途奔越。因此,他并没有被甩开,而是被那人带到了城外的一处树林之中,在他发现花溪奴遭逢危险之际,自然是要毫不客气地贡献一臂之力,而那个带他来的人,当然就是仇越仇协领了。
仇越等人走了之后,马小天和花溪奴坐在一条静谧如镜的小河边,花溪奴一五一十地向马小天讲述了百药门别后的一些事情。马小天静静地听着,有时紧张地捏紧拳头,有时开心得哈哈大笑,好像这些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一般。当他听到小银瓶被薛八一烛台戳死时,忍不住一拍大腿,高声赞道:“好一个识大义的刚烈女子!”
花溪奴歪着头看了看马小天,有些不信地道:“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难道你不嫌弃她是一个……那种女子?”
马小天大摇其头,郑重说道:“姑娘你这话差矣!差之极矣!银瓶姑娘虽说身子不洁,但比起那些在朝堂上正襟危坐,背地里偷鸡摸狗的人,又何止干净了千倍万倍?唉,可惜当时我不在,要不然明知不敌,也要和那个姓仇的斗上一斗!”说着,用力捶打着地面,把河岸边都捶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土坑。
花溪奴点点头,感动得几乎又要流泪,趁着马小天不注意,转到一边抹了抹眼睛,说道:“是啊,只可惜我势单力薄,身边又跟着一个碍手碍脚的杨公子──对了,杨公子呢?他去了哪里?”
马小天笑道:“就是刚才站在你后面的那只呆头鹅吗?我看他也帮不上忙,早劝他走啦!”
花溪奴也不知道马小天是怎么把这个杨公子劝走的,反正他说的话自己就算是猜上三天三夜,一多半也是猜不着的,干脆就不去费这个脑筋了。其实刚才马小天对杨永嗣说的是:“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做的丑事,全都说出去!”至于这个斯斯文文的青年公子做过哪些丑事,他实不知,他只知道男人多半都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不堪之事,小则三五件,多则三五十件。只要他们一听到这句话,几乎都是脸上一红,转身就走,实在是灵验无比。
果然,杨公子一听这话,脸上一红,转身就走,连头也不敢回一下,一路走一路想:“我是被那个女子骗进去的,可不是我自己进去的……可就算我事先不知,妈妈知道了也定会打死我的!糟了,那个不干净的女人已经死了,那么又有谁会替我作证?唉,她怎么死了呢,她要是晚死几天就好了……”
花溪奴继续说道:“原来如此,难怪一直没瞧见,马大哥,这事实不与你相干,再说,你怎么会在那种用肮脏地方呢?就别再责怪自己啦!”
马小天支唔了一声,微感尴尬,好在此时天色尚黑,花溪奴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原来敦煌城虽小,也有几处勾栏,马小天当时在城中,与扎依德等人街头巷尾的厮混,路过这些地方时,也常常探头探脑一番,想像一下里面的光景,可每次都被龟奴喝斥了出来。要是那时身上有些钱,说不定早就买上一身光鲜的行头,和笑面鬼一样,“风流快活去也”了。
只听花溪奴说道:“……只可惜我技不如人,打不过仇越和王天恩这两个狗官!”
听到这里,马小天突然跳了起来,喜道:“对了,溪奴姑娘,我们打不过仇越,可是打得过那个姓王的呀!趁他现在还没走远,不如我们追上去,杀了他,给银瓶姑娘报仇如何?”
花溪奴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我还是百药门的人,总不能给师父和师兄惹下弥天大祸!”
马小天噢了一声,顿时心意消沉起来,过了一会儿,不甘心地又道:“那我们去捉弄他一番,也好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花溪奴虽不想惹事,但看着马小天兴奋的模样,也不好扫他的兴,笑道:“如此好极了!你想出办法来了吗?”
马小天摇头道:“还没,兴许一会儿就有主意了,对了,妹子,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花溪奴回答,转身便行,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花溪奴头一次听他叫自己“妹子”,脑子顿时“嗡”的一下,变得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前清绿如镜的小河,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愁,左思右想,仿偟无计。
花溪奴等了不多时,正是晨曦甫动之际,马小天就回来了,笑吟吟地说了一声:“走!”花溪奴也不多问,站起身来,紧跟着他朝正东方向走去。路上马小天嫌她走得慢,也不问她,自己做主握起她柔滑如脂的小手,说了声:“妹子,抓紧了,我们要赶在头里!”
花溪奴刚“哎”了一声,就觉得双脚似乎一下子离了地,就像一只被风吹着的断线风筝,呼呼地贴地向前飞去,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问:“你这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但每次一张开口就被灌了满嘴的风,只好闭起嘴巴不再问了。其实就算她真问了恐怕也没有答案,马小天自己也还迷糊着呢!
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马小天边跑边在花溪奴耳边说道:“你看前面路边上有两间草屋子,屋后还搭了一个牲口棚,我们等会儿就在那边歇息,等我们的王大人自动送上门来!”说话时脚下丝毫不停。
花溪奴吐了吐舌头,心中想道:“我听说练习高明轻功的人,全力施展时,需全神贯注,半分也错不得,别说开口说话,就是换错了一口气也是不成。但我看他随口说话,脚下居然丝毫不慢,这又是什么功夫?他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为什么反而会被风流鬼那下三滥的手段迷倒,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此时就算她再长出两个脑袋瓜子来,一起都想破了,也想不到其实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从黑山岭她在洞外那一句“风流鬼,不要脸!风流鬼,脸不要”开始的呢!
转眼间,两人已到了茅草屋子面前,马小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看,只见屋里屋外一个人影俱无,里头干干净净的,并不是像他想像中的那般陈朽污秽,各类什物家具一应俱全,倒像是不久前刚有人在此处住过一样。马小天满意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在心中暗暗称赞:“笑面鬼这家伙,做事情干净利索,还真是有点儿鬼脑筋呢!”
花溪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仗,瞪大了眼睛满是疑问,马小天看了出来,笑道:“妹子你也不要多问,一切听我的安排就是。不过,嗯……我看你穿得这么干净,哪里像是乡下人家的姑娘?你还是快些到里屋去,不拘什么衣服换上一套再出来,去吧去吧!”说着,也不管花溪奴愿不愿意,推搡她进了里屋,自己则是解下身上背着的一个包袱,手忙脚乱地准备了起来。
等到花溪奴从里屋出来,马小天一见她的模样,禁不住暗暗地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只见她换了一身乡下人常穿的那种青布短衣,头上戴一顶破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张脸,脑袋后面拖一条大辫子,脸上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黄泥,搞得脏兮兮的,活脱脱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哪里还有半点大姑娘的影子?
马小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正要称赞几句,忽听门外有人粗声粗气地叫道:“屋里的人都死光了吗?没死光的给老子出来一个!”花溪奴不至一次听过这个声音,因此一听就知道是王天恩大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