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7:33
在“细叶蓉”岸上的小康看见浅黄色的吊车驾驶进了公园,停在了湖边准备作业。三人从车上下来,高恒和古伟圣站在一边似乎有什么在商量,小康双眼的深邃直插湖底,他甚至片刻之后才发现金刚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吊车的操作员调整好角度,把吊臂伸进了水里。
“这到底是进展还是阻滞?如果我们的每一个发现都在使我们否定身边的事物的话,那我们有没有勇气再前进?”金刚知道小康在想学校里的发现,但更似有弦外之音。此时吊车的铁钩正慢慢往下伸。
“即使时代变成如何摸样,我只想把我对于警务的热情贯彻始终,但现实总在嘲笑我,以前我是这样,现在杜哥也是这样。”吊车并没有一击即中,试了十几次铁钩才稳稳地勾住了车尾。
“你不相信他?”起吊的瞬间惊动了在附近的鱼,它们全部游走了。
“不,我只是不相信他在这件事上面的判断,况且我不是全盘否定,只是有点担心而已,我但愿他叫我们先按兵不动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让自己被其他事情左右了自己的判断……”小康显得有点激动,但也停住不说了,只因吊车已经成功把车从湖里掉了起来,把它放在了岸上事先铺了一张白布的地方。
梁先生像为妻子送葬一样抱头痛哭,他那沉尸湖底的妻子正安详地躺在雪白的布上,搜证人员不得不从头到脚像验尸一样检查他的“妻子”。
驾座的门是打开的,也不能确定是掉进水里之前还是之后打开的,但这也没什么意义。油缸破裂,刹车的脚踏断掉了,这应该是司机选择把它冲进湖里的原因。这是雇佣兵偷来的车,一无所获其实也是意料之中。这台车先运到鉴定中心,他们把现场的情况向霍杜报告。之后接到了沿F2排东边逐家逐户调查的任务,同时现场也解封了。14: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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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把霍杜二人带到地基施工的地方,虽说是横向发展且只有三层楼高,但这里的地面原本是泥土,还是有打地基的必要,深度将会是十米左右。
在目前将要打地基的地方下面,在施工之前他们做过勘测,这里的地下并非空心,然而现在庄文希也确实感觉不到地基的下面有空间。如果庄文希确信自己的感知不会出错的话,这说明地下空间确实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有”与“无”的界定就像区分黑白一样简单明了,但庄文希这并非特异功能,只是一种敏锐的触觉而已,要他找出地下空间的确切位置,恐怕需要点时间。现场的施工噪音无疑是一个阻挠因素,让马杜恒命令他们停工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如此贸然,所引起的怀疑说不定在调查完了之后还会持续,霍杜实在不想。而且如果这里是雇佣兵的藏身地的话,谁能保证这一群健硕的铁汉当中没有潜在的威胁。
但霍杜似乎意识不到此刻行动比思考珍贵百倍,庄文希已经用他的触觉加双脚在这片“荒芜”之地寻找答案,霍杜马上打电话让其余的人都过来。
霍杜在工程图上稍稍加工,做成了施工地区一带,也就是叶榕雅畔中央东边的俯视图,分为三部分:最西边的地方是叶榕雅畔的东边位置,而中间的部分就是由绿化带和绿化带与施工地之间的空地组成,最东边就是施工地了。
庄文希在绿化带与施工地之间空地转了一百几十个来回之后,又在绿化带打转,就像一台活生生的地下探测仪在工作,只不过他即将发现的并非什么金山银矿,而极有可能是一个住着恶魔的洞穴。
快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庄文希终于下了一个比较有信心的结论,他停在其中一棵枫杨树前,他说这里的地下空间与地面的距离是最短的,一群闷得发慌的人开始有了点寄托。他们首先有想过拿铲子来挖,但考虑到这是雇佣兵藏身所的可能,用铲子挖是不现实且效率低的,肯定有入口,于是他们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棵树上。
这确实是一棵普通的枫杨树,但树干直径最大的地方也大概只有四十公分,不可能造一个树洞作为入口。然而在他们不断把专注从上往下移的时候,突破终于出现了。
这棵枫杨树的其中一条半露出地面的树根是一道“门”的“把手”,树根露出地面的距离大概长两米,最粗的地方与一支普通的1.25升汽水相仿,粗的一端与树干底部相连,越往外越细。乍眼看下去它只是有一部分露出地面,似乎扎根地底很深的位置。然而它并非如此,这条树根是假的,它的长度就只有它露出地面的两米那么长,在末端故意往下歪,造成看上去往地底延伸的错觉。这条树根可以抬起来,与机关无异,以与树干相连的那一头为支点,另一端大概可以往上抬二十公分左右,然后树枝可以往左摆,此时原本与树干相连的那一端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洞,之前树根完全把它遮住了。
发现了这个拳头大小的洞就等同于知道了一条密文的密匙,之后的事情交给时间去做旧可以了。与树根一样,这个洞是“门”的另一个把手,只要用手握住洞边往上拉,“门”就打开了。
在树前的地面有一块梯形的“门”掀了起来,这不是随便铺一块石板这么简陋,它的两边是有支架的,一条一望无尽的黑暗通道赤裸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的确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伪装,倘若不是庄文希敏锐的触觉,他们也许只能与此擦肩而过,此时已经下午五点了。
六人不假思索要下去,然而此刻霍杜无比感谢周宏君,让庄文希配枪的想法实在是太正确了。这必须是一个安排周密且迅速的行动,搞不好在门打开的同时就已经触发了某种警报器。让所有人一起下去是不明智的,这里这么多人当中身手最好的算是曾任武警副教的霍杜,再加上洞察力超群的高恒,先由这两人进去。也不能保证到了里面之后电话能不能用,所以霍杜给外面的人定了个时限,如果过了三十分钟他们都还没回来的话,就把现状通知周宏君。
两人钻进去了,门关上之后树根自动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条圆柱形的水泥通道狭窄得只容一个通过,霍杜在下,高恒在上。两人嘴里含着电筒,可视范围已经很小了,还因为口水的问题不时要把电筒拿出来吞口水,行动有点缓慢。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地下水道的那种阴暗潮湿的感觉,毕竟这是匿藏的地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地方。
通道大概十来米,底部的爬梯比通道更突出一些,作为通道的出口。这里的空间似乎很宽敞,但四周没有一点灯光。霍杜闻到了一股很重的机油味道:“很浓的机油味道。”他小声地说着废话。
“还有汽油和柴油的味道混杂其中。”
他们先用手电筒照射身边的咫尺之地:水泥地上有一些反光的小物体,那是一些螺丝、齿轮还有其他金属零件,除此之外在他们右手边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螺丝刀、手提电钻、扳手等其他工具。
这里果然是一个宽敞的地方,但他们感觉不到气体的流动,应该是封闭的空间,靠抽气系统通风的。电筒灯光的尽头已经是至少五十米之远的地方了,那里似乎有一些金属在反光,霍杜向右边的桌子走去。高恒发现在左边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台枪黑色的机器,至少有一部分是枪黑色的。它不是很高,整体大概比一辆汽车稍小,但电筒的灯光局限了他的视野,他不自觉地慢慢靠近,待他的眼球慢慢适应了黑暗之后他看清楚了,这是一台发电机。
“这里有台发电机。”他告诉在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的霍杜。
“你看还能不能用。”高恒依然只靠手电筒把发电机重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之后合上控制箱里的保险,按下启动按钮,运作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但只有大概六十分贝,应该做了降噪处理,加上在地底下,声音难以传到地面上,和很多酒店配备的发电机类似。
高恒顺着无意中踩到的电线找到了电源,按了下去。天花板上的二十几支光管亮了起来,把这个至少有六个标准篮球场大小的空间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但与此同时他们知道自己的发现为时已晚,这里已人去楼空。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至少有两层楼高。最里面的墙壁上有两道闭合闸门,右边靠墙有两台小型的双梁门式起重机。周围都有油迹,汽车工具和金属零部件在地面随处可见,刚才霍杜的手电筒照到的反光的金属是车的后盖,这里简直像修车厂。他们做案的时候速度完全是第一考虑因素,那就必须要有像样的车,如韦驮天所说他们拥有对汽车了如指掌的顶级车手,那这个地方的属性完全可以确认了。
霍杜把其余的人都叫下来,没有留人在上面接应,这根本不需要。
他们没有毁坏这里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留下来的东西不足以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甚至根本没想到霍杜会找得到这个地方。但无论如何都好,至少直到昨天凌晨为止,他们都是以这里作为匿藏地点的,大概就是因为考虑到雇佣兵A偷来的车会很有可能成为线索所以才转移了地点。事已至此,一切都很清楚了,事实就是他们感受着尘埃扑鼻的同时又落后了一步,就像打蚊子一样,每当侥幸看见它飞行的轨迹想伸手拍打的时候它就已经钻到你视觉的死角里面去了,唯有等待它下一次不小心在你眼前出现。
最里面的墙上还有两道闸门。当两道铁闸门拉开之后,他们开始感到有风从那一望无尽的通道吹来,果然这是通向外面的,两边的通道到了铁闸后面就连在一起,形成一条双车道隧道。黑暗和未知从隧道中涌出来,里面似乎没有一盏灯,但地面和墙上都有反光路标。
这里面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但要试验一下隧道通向哪里似乎也不止有步行这一种办法,进来的入口勉强能运送一辆自行车,总比步行有效率。与进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这次霍杜让古伟圣和自己各骑一架自行车进入隧道探测另一头,其他人留在这里尽可能搜索一下顺便等搜证人员来,这下怪咖那边的人别想要休息了,光想着就让人心酸。
由于能通向外面,他们只要带着手机就好,他们把手电筒固定在自行车前作为车头灯,迎着反光路标的微笑踩动脚蹬,带动链条转动发出的齿轮声渐渐在其余四人的听觉中消失。
17:5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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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已是眼前的景象了,骑自行车通过隧道的话用了大半个小时,途中霍杜一直通过延伸的方向想象着自己身处的位置,出了隧道之后果如他所料——溪沙高速公路。
隧道的出口是进入溪沙高速公路的一个汇合道,出口前放了施工路障挡着,果然,这没什么意义。渐渐变暗的天空警告着他们要抓紧时间回去,毕竟今天有不少物理线索的收获,他们仍然有可以做的事情。
但霍杜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如流星雨般划过视野的车辆,古伟圣没有出声,等待着他的命令,霍杜突然开口说:“对于高桥隆,你是不是想杀了他?”
古伟圣沉默了两秒之后才说话:“原来如此,故意让我和你一起进隧道……不是任何事都必须要以杀害为终结,我想不想杀他,那要看他对于我的问题的回答,为什么他要抛弃我。我一定要问出答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根本无法前进了。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但我对这个敌人的了解非常有限,我只是想通过你多了解一下他。”
“别犯傻了,普通警用的战术对他们不管用。想必韦驮天已经把我的故事粗略告诉过你,而对你那两位朋友的过去,我也从韦驮天那里听说过。为什么,那个时候明知道实力相差这么悬殊还要去挑战?”
“那早已经不是赛车的问题了,所谓真正的车手,到底是指那些为了赛车可以把老妈都卖掉的人还是指懂得尊重赛道上的每一个生命的人?当然,我的那两个朋友不是为了证明这些而去铤而走险的,他们当时的动机单纯且明快,只想杀死高桥隆。而我,也不会想让一个曾差点置我朋友于死地的人能到处张牙舞爪地炫耀着他的冷酷无情。韦驮天应该有给你们下达过命令,如果你遇上的就是高桥隆,或者高恒遇上的就是埃德加,那你们会怎样?既然他组建了这个计划,对于这样的犯人他们如何处置?”
“这个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只要犯人是落在公安机关手里,他们自有办法。你果然……很正义。我是为了私人情感才会进入到这个小组,而你完全是出于你的正义,你不会把私人情感搅进你的工作里。你还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为何你的经历和你的性情一点都不相符,还是那么天真地认为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我现在倒想知道,能在这一点上动摇你的事情在世上存不存在。”
“你什么意思?”
“你也将会跟我一样,纯粹为了私人情感儿走下去。现在我想把一些韦驮天知道却没有告诉你的事告诉你。”霍杜像是一个被童话故事的结局吊住了胃口小孩子一样,想不出任何抗拒的理由来。古伟圣在晚风中轻轻蠕动了嘴唇,说了三个字,嘴型在动却没有声音。学过读唇的霍杜读出了他所说的三个字:“丁颜帼”
似乎有一份从未有过的惊讶从霍杜体内经口腔吐了出来,反正现在古伟圣眼前的他是目瞪口呆的,意识因受到猛烈的撞击而颤抖。但这个可能性其实早就潜藏在霍杜的过去当中,他是在追查失踪的妻子丁颜羚的时候意外与高桥隆有了交集,但那纯属偶然,霍杜完全没想过有可能,而丁颜帼是她的孪生妹妹。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高桥隆和这个人接触过。”古伟圣目视街道。
“她是你们的成员之一?”
“说过了,我们没有关系,至少在我被抛弃之前是如此。”
“那丁颜羚呢?也和高桥隆接触过吗?丁颜帼为什么会和高桥隆接触?”霍杜紧张得抓住他两肩拼命摇晃。
“不清楚(他转过来与霍杜对视),这份幼稚的激动,韦驮天为信任你这样的人终会让他后悔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韦驮天都没有告诉我的事告诉我!就只想看看我的正义够不够坚定?”
“别把我想幼稚了!我还有想要做的事!我是不想被你害死!如果我们的对手正是布兰特,又如果在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的情况下让你碰到那个人那将会是多大的悲哀。你看你刚才什么表现,不冷静、幼稚!就不懂得用脑想想所有的可能性然后再行动吗?我这是要给你一个心理准备,倘若你因为这样有什么危险我是不会救你的,你死了的话韦驮天会派一个更方便的人过来。你死是你的事,但我不想被你这份幼稚给害死。还说什么‘不想让一个曾差点置我朋友于死地的人能到处张牙舞爪地炫耀着他的冷酷无情’,你衡量过自己没有。”
古伟圣实在是一语中的,戳中了霍杜人生中最大的弱点。古伟圣的能力完全驾驭住了自己的情绪,明知道有可能和自己曾经最亲近人对决仍能保持冷静,这就是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长大的人的心理能力。况且他还只是团队中的一个后援角色,那么我国警力对这种团队束手无策也是不无道理的。霍杜纵观自己的一生,完全算不上是风调雨顺,但每一次从的危机中吸取的教训似乎都不是什么精华,比起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前罪犯,霍杜真的觉得自己差太远了。他站在风中哑口无言,像是一个正在被老师教训的坏学生一样,他的样子也似乎是受教了。
古伟圣可能看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同组关系闹得那么将,那将会得不偿失。恢复了平静的语气说:“我们还真像啊,在被至亲抛弃的这一点上。但我劝你现在神经不用绷得那么紧,还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敌人是谁呢,给你朋友打个电话之后回去吧。”
是否果真如韦驮天所说,命运会演一出好戏?他给小康打了电话汇报了他们的情况之后原路返回,他现在还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和猜想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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