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过半,主将营突然命人再上一回膳食。
伙头房老李招呼几人开始忙碌,心下倒是纳闷:将军今夜怎么宣了两回膳,这个点上宵食也早了些啊!虽是心下纳闷,却也不敢马虎。手脚利落的半个时辰忙完,送往主帐。
一进帐,老李就愣住了,那坐在将军对面的丰神玉姿的男子,不是南庭侯世子爷是谁!
“李伯,莫不是不认识我了?”夜蔺睨着帐门处曾受过他恩惠的老伯,轻笑无邪,语气慵懒。
“世子爷!”老李老泪纵横,连手中的托盘上的菜肴,险些因激动洒了一地。
倒是夜蔺上前接了过来,转了个身,径直放在了桌上。
落青溟淡睇夜蔺一眼,自顾自起身,摆膳。拂袖让不知因夜蔺接了托盘而使不得,还是他摆起膳来使不得,惶恐不安的一直说“使不得,这使不得啊!”的老李退下。然后,才道:“你倒是悠闲自在得很啊!”眼角不曾抬起,依旧低着头摆膳,言语却是似怒非怒。
“我本就领得闲职,吃喝玩乐也是应该!”夜蔺持箸边吃边道,他是真得饿了,赶了几个时辰山路才至此。
“哦?闲职?你以为我不知浮乐阁大火与你无关么,你倒是闲得有点越俎代庖了!”落青溟落座,面色冷清,凤眸微寒,睨着对面吃得怡然自得的人。
“那你可真冤枉我了,”夜蔺大呼冤枉后,依旧吃得欢畅。转又抬眸,问落青溟,“酒呢?”
“无酒!”落青溟言辞不悦,对这人太过随意的态度,眉稍蹙起。
“哼,”夜蔺冷哼一声后,自个儿起身去翻箱倒柜了。半晌,终于在床底下摸出一坛酒。坐回桌上依旧不忘调侃一句,“这么多年,你藏酒的地方怎么也不变啊,每次都被我找到!”
落青溟淡扫过零乱的帐内,凤眸半眯,森冷的话吐出:“所以,你是每次都有意把我屋子翻的乱七八糟?”
“呵、呵、”夜蔺揭酒布的动作顿住,干笑两声。瞅瞅落青溟冰冷的神色,双手交叉在酒坛上,挑眉,“不翻得乱七八糟,如何隐藏我早发现了你的藏酒处啊!”话落,忽觉后悔,却也来不及了,手下的酒坛已被对面人夺去。
“看来我要好好琢磨一下这酒藏哪儿了?”落青溟半认真半挪耶道,低眉敛神,似乎真是在思索酒的所藏之地。
“你要藏也下回啊!这次就让我饮了先!”夜蔺皱眉蹙额,不满对面人的举动,欲去夺回。不料这人一手紧按着桌上酒坛,寒光冷扫而来,那意思分明是“你觉得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掌风快!”好吧!你快!你那一掌下去,桌子都毁了,还谈什么桌上酒啊!
落青溟似是很满意夜蔺却步的明智之举,嘴角微扬。
夜蔺嗤之以鼻,双手环抱,瞥一眼落青溟,又瞄一眼那困于囹圄的酒坛,目光再回到落青溟身上,是似无意提起,道:“你什么时候返程啊?”
“呵!”落青溟轻笑一声,不知是这问题问得太好笑了,还是何故。
夜蔺却是听出他笑声里意味,星眸微沉。
下一刻,落青溟忽然送开酒坛上的手,抽出另一只袖口里的密函,放在桌上。火漆封印,暗金流底玄笺,帝都那位的专用信笺。
夜蔺神色一凛,不用看,也知上面写得是什么。须臾以后道:“何时送来得?”
“酉时!”落青溟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既不返,是要借道詹城去玥国喽!”夜蔺略有嘲讽的说,伸手揽过酒坛,对着面前青瓷碗斟了一碗后,又递给对面。
落青溟耸肩,接过,也斟了一碗。
两人碰了碗,一干二净。
“尚有两月远,他便要你驻守此地?”夜蔺漫不经心掠过落青溟,又揽过酒坛斟了一碗,转给对面也斟一碗。
“玥都远在最西北方,既便借道詹城也需一月,所以剩余一月围剿浮乐阁余党和隋州山匪!”落青溟掬碗望向对面,凤眸里的异色,稍纵即逝。
“倒是算计的不错!”夜蔺冷笑,举碗与落青溟轻碰,相即饮尽。
“你算计的也不错!”落青溟附言,又饶有兴致盯向夜蔺,“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些日子去干什么了?”
夜蔺一愣,转笑笑,“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落青溟斜睨着他,嘴角难得有笑,却尽是讽刺之意。无视给他殷勤斟酒的一脸笑容晏晏的夜蔺,又道:“你不要告诉我姬都的传言都是真的?”言有薄怒,声声淬冰,直直逼近夜蔺。
夜蔺忽而不笑了,抬起的星眸深邃,透着坚定不移。然后,一字一顿道:“若是真的呢!”
落青溟怔住,他这反佶分明是在肯定传言非假。传言非假?那便是他当真与北苑二公子断袖了!思至此,忽地拍桌惊起,“你莫不是疯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北苑二公子他是个男人?”
三句连连质问,倒教夜蔺笑了起来。
落青溟见状,凤目骤睁,这人莫不是真疯癫了?
“疯了又如何?滑天下之大稽如何?是个男人又如何?”夜蔺星眸熠熠生辉,若洒落一室日光,吐出的话字字清晰,柔意似水。
落青溟如懵了一般,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夜蔺,他二人从小识大,他不敢言了解夜蔺十之八九,五之六分绰绰有余。偏生这样的夜蔺从未见过,不,或许那日醉仙翁酒楼他同样见过“从未见过的夜蔺”。今夜也好,那日也罢,都只与一人有关,还是只与一个男人有关!如此想来,他脸色越发冰冷,凤眸眯视着对面人,似是等着这人给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