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入夜时,那个男人回来了。
还在书桌前看书的霍青风看到推门而入之人,微微怔了一下,犹是那一身妖娆的大红,长长的青丝除了头束了个奇特的发髻,其他全都披在身后。
到了这里,霍青风是知道了,这如墨的发丝是不多见的,这个时代的人,头发大多数带着着褐色,不够纯墨。而眼前这人的发丝,却是全黑的,如墨一般。
“回来了?”心思乱飘着,嘴上温温的,却是这么一句,仿佛二人熟到了如此的地步,一声话语表示这人必定会回到此处,而此处便是那人的归属一般。
听闻声音,彼岸投视过来,不知是不是一瞬间的错觉,霍青风竟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眨眼,看到的是一双红色的眼,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后,还是那墨色的眸子,证明方才确实是眼花了。
彼岸没有进寝室那边,而是往书阁这边走来,就在书桌前的地方驻了步,那双淡然的眸子里,并无情绪的,却一眨也不眨的,就看着书桌后座着瞧他的人。
四目对视,刹那永恒。
霍青风的心头的确是涌出了这么一句念想,他甚至觉得,就这么到永恒罢,旁的什么也不用想了,也不必担忧着霍家的家业,也不必担忧自己的性命了。
可是,时间确不会停止,眨了眨酸疼的眼,他再次开口,“晚餐可是用了?”
对方摇头,于是他朝门外唤了一句,“阿义,让厨房准备些小菜,再上壶酒。”想来,他还没有喝过这个时代的酒呢。
门外的人纯粹是以为自家少爷是饿了,要食用夜宵,所以去准备得很是勤快,没一会就送来了,阿义给盛到碗里之后,退了出去,。
二人回到寝室中间的桌边坐下,三菜一壶酒,一盅粥。屋里恢复到了两人,霍青风并没有去喝那粥,而是倒了酒,也不说话,自己先喝了一杯。
酒是清酒,没有温过,凉凉的,酒的度数并不是很高,所以喝起来并没有那么呛,过喉还有股淡淡的酒香,可以多喝些也不怕醉。
自己喝过三旬,这才给对方满上,他说,“我们还没有碰过杯。”说着就举了酒杯,等着对方来碰。
彼岸看着这人的一举一动,怎么都不似一般寻常人的态度,至少这个时候,正常人不是应该先问自己今日上哪儿了,为何此时才回来?而他,什么也没有问,自己先喝过三旬才忆起要干杯。
拿起杯,闻了闻,酒是香醇的,于是他喝了,却无视了那半空举着等他干杯的手。
放下了杯,那清冷的话才说出了口,“我今日,去了个地方。”
“……”被无视之后,霍青风自己与自己干杯,一饮而尽。听到对方终于说话了,心想着,这是对自己交待他的去处么?也只是“哦”了一声,甚至没有打算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要去。
而对方,也没有要说的打算。
二人无声地喝着,到了最后,酒量很好的霍青风却醉倒了,两脸通红的趴在桌面上,一动也不动了,一手还拿着今晚的第六壶酒的壶,而壶里的酒自小嘴流了出来,渗湿了那布桌。
无声地将那手上的酒壶取过,放于桌面,彼岸看了看那人,也不作别的,最后兀自起身,到了屏阁后沐浴洗梳了一番,出来时,长长的黑发染了水,这么看去仿佛就像染了黑一般的漆黑。
回到桌边,看到那人还是方才的姿势趴在桌面上,一张清秀的脸红通通的,看着倒是有几分可爱。只是性子有些怪,特别难懂的一个人。
区区一个凡人,却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将人打横抱起,准备送到床上时,那人可能被惊动了,不满地蹭着他的脖子处,咕哝了句话,听得彼岸微微地怔了一下,却扬起了那好看的唇。
那是,一个笑容。
一个,从来没有人见到过的笑容。
极浅的。
那句话是什么,这辈子,只有彼岸知晓,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将人放上床,夜已深,看了一眼那摇曳的烛火,今晚,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情。
唇一咬,彼岸弯下腰俯了下去,四唇相触,原来是这种感觉。那红润润的唇,原来是温的,柔软的。那人仿佛有些贪婪,不自觉地吸吮着,直到喉处滑了几下,彼岸才抽离。
那唇,越发的红润了,带着一丝妖冶。
“饮了吾之血,你此生可逃去哪……”
淡淡的一句,像是自喃,又像是对着那沉醉的人说的,而沉醉的那人,仿佛品尝到了什么美味,嘴吧‘嗒嗒’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后半夜,霍青风还是热醒了,只是热醒,那痛苦的感觉,并不像往夜那么强烈。他抹了一把汗,连汗水都没有平时那么多,至少全身并没有湿透,身旁,是空的。
坐了起来,霍青风借着只剩一栈烛火的幽光,打量了一下屋子,什么人也没有。下了床,走到门外,倚着门槛的阿义给惊醒了,一见到自家少爷,吓得一个哆嗦,“少爷,您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摇了摇头,霍青风张了张嘴,声音有一丝哑,“你……可见看见彼岸公子了?”
屋里不见人。
阿义愣了一下,“公子,您是不是喝多了?彼岸公子今晚还没有回来过呢。”然后望了望屋里,“少爷,您今晚喝得有些多了,一个人喝了有六壶呢。”
说的人继续,听的人怔了好半响,懵了一会的脑袋,这才清明了些,喃喃一句,“……是喝多了。”应了一声,“打些水来吧,我想沐浴。”
一身的酒味,还有汗湿,身上黏黏的,不舒服。
“是,少爷您稍等一会,我让人到厨房打水。”
阿义赶紧去吩咐人干活,再回来时,看到自家少爷就坐在窗台上,一脚搭在上头屈着,倚着窗栏对着那一片荷花池出神,白衣墨发飘逸,就像那池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看得人像被勾了魂似的。
猛然回神,有些心惊,“少爷,这夜里露重,小心着了寒啊。”说着就要去关窗,被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生生地顿住了。
而淡淡投线了一眼的人,也淡淡地开口了,“阿义,你说,荷花生得那么好,会不会成精?”
没有被责备,还听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阿义有些发傻了,“少爷,这哪里会成精啊?成精的都是深山里头百年以上的东西才会成精。”
“是啊,怎么会成精呢。”某人自喃了一句,便起身转回屋里,去了内阁沐浴了。
对于昨晚没有毒发之事,霍青风没想明白也就不再想了。算起来,也并不是说没有毒发,只是没那么严重。后半夜辗转难眠时,他也自己处理了下,但并没有那么的痛苦。
当然,叫他心烦的是,在靠右手君的时候,脑里却想了某个人的脸,使得他烦躁。
在霍府的日子,虽然算不得清闲,却也是平静的,如今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没有出门,便在家里钻研着帐本还有一些生意上的数目。
午后,那个说昨夜并没有回来的男人,出现了,来去自如,也不见得有谁为难他,为难得了他。他出现时,霍青风正好在荷花池边的摇椅上沐浴着阳光睡着了,白皙的皮肤被晒得有些粉红,高而小的鼻子处,有微微的渗出细汗,彼岸看见了,人立在正阳的方向,挡了那日光,俯身时长袖正好擦了擦那尖尖的鼻头。
惊醒了浅眠的人。
“唔……你回来了?”仿佛这句话,成了一种习惯,才说两次,霍青风就已说得异常的顺口了,挪着身体坐了起来。而居高临下之人,点了点头,“日头毒。”不宜多晒。
微微一怔,知道这三个字里是带着关怀的,霍青风扬起了笑容,“不碍事。”伸手拉了拉那人锦衣,“你坐过来,我跟你说个有趣的事儿。”
彼岸便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下,前面摆了张矮桌,桌面上罢了帐本,还有茶,只有一只茶杯,于是他便拿起那只杯给自己满了茶水,饮了起来,也不管那杯是人家用过的,听着那人悠悠地说着那有趣的事儿。
的确是有趣的事儿,只不过,听者依旧是那面无表情的脸,俊美得来有些过于冷冽了。
“……你说,是不是很有趣?”说完的人,扬着笑脸问那面无表情之人,得到对方轻轻地点头后,很是得意地又笑了,“是了,今早也是去了同一个地方?”
昨晚,他说他昨天去了一个地方。
阿义说这男人没有回来过,但霍青风觉得那不是梦,所以坚信这男人是有回来过的,只是阿义并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