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姜,你的举动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一名年近五旬,身穿短袖衬衫,身材肥胖且头顶略凸的白人老者从车上走下,微笑着来到近前。用满是粗长汗毛的短粗手臂捏住他的手掌使劲握了握。抑制不住兴奋地大声道:“欢迎来到非洲。”
弗莱彻。斯道尔万。地下世界排名第四的法籍军火商。也是非洲一些小国军队必须为之仰息的武器来源者。
疲惫的姜婉琦尽力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我也没想到,坐在货轮底舱环游世界一圈的感觉,简直比下地狱还要难受。”
闻言,弗莱彻哈哈大笑起来。他亲呢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上车吧!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市郊,有一幢被棕榈树群浓密包裹起来的白色别墅。从表面看去,它的外观与普通的建筑物没有任何区别。可若是有好奇者想要靠近深究一番的话,却会惊愕地发现:那些隐藏在别墅各个角落里的黑衣人守护者,瞬间就能把自己活活打成破烂不堪的人肉筛子。
热气腾腾的泽尔胡牛排、嫩滑适口的干果鳟鱼里脊、香气诱人的鹅肝酱饼、刚刚采摘而来的新鲜水果,加上放在冰桶里冷置,口感清凉的法国红酒。所有杂陈在餐桌上的美味,使得刚刚洗完澡,正用浴巾擦拭着头上湿发的姜婉琦,不由得生出阵阵感慨。
作为一名医生,总能接触到各种不同类型的患者。两年前,弗莱彻不慎被f逼冻结了在美国的所有帐户。偏偏那个时候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独生女儿,却急需一笔钱更换器官。如果不是姜婉琦主动垫出这笔医资,并且强行更改了一个没剩几年活头老富豪的换心排序。恐怕这女孩早已撒手人寰。
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中国医生,弗莱彻总有着一种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感激。
他曾经开出一张没有限额的空白支票。但是姜婉琦却只在上面填充了手术所需的正常费用。一分不多,一文不少。
他也曾想用各种方式报答自己的恩者,却无一例外均遭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留下一个自己的秘密电话。声称:无论任何时候,都能满足医生的任何要求。
“我需要一个能够不被查到的身份。”咽下一口尚未完全嚼烂的牛肉,姜婉琦长长地呼了口气:“最好,还有一份适合我的工作。”
“工作?”坐在旁边的军火商一楞:“怎么……”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会给我一大笔钱,然后让我隐姓埋名过完这一辈子。”点破对方心思的姜婉琦抿了一口冰凉的红酒,继续道:“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报仇。要把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分毫不少的全部拿回来!”
“原来如此。”弗莱彻恍然大悟:“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
“你的确欠我个人情。”姜婉琦卡住话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我自己来解决。”
……
莫拉尔镇位于撒哈拉沙漠的边缘。也是一个正被风沙逐渐侵蚀、吞没的人类居住点。
身穿浅黄色沙漠迷彩的方杰跳下吉普车,厚厚的橡胶军靴踩在滚烫的沙面上,顿时传来一阵如烤似燎般的炽热。
和所有地下势力一样,在这个几近破败的小镇上,也驻扎着一支属于弗莱彻自己的私人武装。
“一个中国人?有意思!”
落满沙尘的帆布帐篷里,满头金发且肌肉健硕的克里斯,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身材与自己相仿的亚洲人。作为军火商手下最得力的雇佣兵队长,他一直都希望老板能够给自己派来一名合格的队医。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电话里被弗莱彻夸赞得无与伦比的新任医官,竟然会是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
在非洲,吃雇佣兵这碗饭的人,大多都是身体强健的欧、美裔人种。一个干瘦的和猴子没什么区别的亚洲人,能行吗?
察觉到对方眼中那丝不加掩饰的狐疑,面色沉稳的姜婉琦也不分辨。指着克里斯的左腿道:“你的这条腿有略微的缓跛迹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最近几天在训练中不慎造成的肌肉拉伤。如果当时用药酒热敷推拿的话,早就已经复原。不过你自己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现在的伤口已经恶化。疼痛感也远比几天前强烈得多。”
“你的左肩有些不自觉的前倾,应该是曾经被大面积的划伤,因此造成的神经阻断。如果当时给你手术的人,能够多注意一下伤口清创的话,你也根本不会落下这个毛病。”
“最后,你的眼睛充血红肿,而且带有相当数量的眼角遗留物。作为医生,我想给你的忠告是:少抽烟,少喝酒,多喝开水。并且,注意一下自己的个人卫生。否则,这双眼睛即便没有扔在战场上,你也会被沙漠里的灰尘和太阳活活变成一个瞎子。”
姜婉琦很清楚先发制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于成天与死亡打交道,眼高于顶的雇佣兵来说。即便有弗莱彻的再三关照,如果没有真正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震服,他们根本只会把你当作一堆没用的垃圾。
应该承认,刚才的这番话很有效果。
每说一处,克里斯总会下意识地去看看自己身上的相关部分。其眼中的惊讶也随之逾甚。不错,只要仔细观察,能够看出这些伤口的人的确很多。可是,能够说明其中原由,以及正确治疗方法的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ok!欢迎您,尊敬的医生阁下!”
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佣兵队长张开双臂,以最热烈的方式兴奋地抱了抱姜婉琦的肩膀。要知道,在非洲这片土地上游荡的雇佣兵队大大小小也有数百之多。士兵人数超过万余。然而,想要从其中找出几个合格的,技艺高超的医生却难上加难。许多所谓的“队医”,不过是略懂止血、缝合一类简单急救知识的人。毕竟,真正在危急关头能够决定病人生死的优秀外科医生,只会在大城市里拿着优厚的薪水为有钱富翁看病。绝不可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非洲来吃砂子。
和所有的雇佣兵队一样,驻守莫拉尔镇的这支部队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名字“火焰之狼”。以佣兵的话来说,队长克里斯,就是他们的狼王。
“火焰之狼”的人数并不多,真正的核心队员仅有五十左右。当然,这个数字并不包括数百名战斗力稍微偏弱,仅只当作配合团体的辅助佣兵。不过,对于姜婉琦这名刚刚抵达的队医,所有人都报以相当程度的欢迎。
一名优秀的医生,就某种程度来说,相当于雇佣兵的第二条生命。能够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保住性命。这比任何上帝的佑护都更管用。
给姜婉琦准备的诊疗室兼休息场所,是镇上最好的房间。对于这样的安排,他并未表示异议。同时,也向克里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为伤者治疗是我的职责。不过,我更希望自己是一名战士。”
姜婉琦的执拗,使克里斯毫无办法。请示过自己的老板并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火焰之狼”的后备兵训练队伍中,多了一名神情冷峻的黄种人。
……
毫无遮挡的阳光直接照晒在地面上,把无边无际的沙丘烤灼得滚烫无比。赤脚走在灰黄色的沙面上,没入趾缝的细小沙粒足以把皮肤燎出串串水泡。漂浮在沙丘之上无法挥之的酷热,简直让人想要窒息。
“都他妈给我跑快点。这帮该死的懒鬼难道连这点儿力气也没有吗?亏你们还是站着撒尿的男人,是不是昨天晚上被无数的饥渴怨妇轮过?手软脚软的像什么样子?”
身着迷彩汗衫的格列夫站在沙丘顶上,连斥带骂地怒吼着。高达两米的个头,以及那一团团从胸、臂等部位圆鼓外凸的肌肉,以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活像一头面目狰狞且疯狂咆哮的北极熊。
作为“火焰之狼”的教官,格列夫的整套训练课程几乎就是俄罗斯特种部队的加强版。遗憾的是,能够顺利通过考核的受训者实在寥寥无几。
以沙丘为中心的环形坡面上,奔跑着一群肤色各异,蓬头垢面的人。他们神情呆滞,被践踏而起的沙尘扑打在脸上,把原来的面孔几乎彻底掩盖。除了勉强睁开的双眼,以及必须维持呼吸的鼻孔,再也找不到任何多余的空物。尽管如此,他们的腿脚依然蹒跚着,在骄阳与酷热的煎熬下,努力向前拼命蜗行。
“水,水……”
一名身材高大的雇佣兵喃喃着,用近乎机械的步伐,下意识地拖动着自己沉重的双腿。覆满面孔的沙尘早已掩盖了皮肤原本的肤色。两排干枯起皱,龟裂得早已没有丝毫湿润的嘴唇间,只是不停地在做着无望的呻吟。
所有的受训者都在忍受干渴的折磨。此刻,对于水的渴求,早已使得他们放弃了享受生活的希望和憧憬。转而挣扎在酷热与死亡的危险边缘。
姜婉琦的外表看上去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十万米的天侯忍耐训练对他而言,仅仅只是体力方面有所消耗罢了。至于炎热引起的生理性缺水,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作为医生,他很清楚:这种状况并不正常。
地球上任何生物都无法违背最基本的自然规律。当外部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后,肯定会出现干渴、脱水等现象。可是,从训练开始直到现在,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适。顶多就是从头顶直射而下的阳光太过晃眼,刺激得眼睛想要下意识地闭上。
这表明,身体内的水份没有缺失。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那种能够溢出体外块结形成生物装甲的神秘细胞。
他甚至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体能竟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悍状态。无论是五十公里负重越野,还是单纯的力量测试,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换在以前,这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要知道,虽然平时自己很注重身体锻炼,可是距离特种职业军人的要求却差距甚远。产生如此巨变的原因,仍然还是神秘的细胞所致。
基于队医的身份和军火商弗莱彻的缘故,方杰很容易弄到相关的医疗器械。有了这些精密仪器的帮助,他再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这应该是一种目前为止尚未被人类发现的新种细胞。确切地说,是一种寄生在人类体内,依靠吸取寄主能量附存的微生物。当然,它的“寄生”,和普通意义上的常规概念完全不同。这种细胞能够在适应人体最基本要求的情况下,对寄主的生理循环系统、骨胳强度、肌肉柔韧性、思维能力等方面,进行最优化的重组和改造。最终,制造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强大人类。
从这个意义上来,它也并非完全的掠夺性寄生者。反倒更像是出于感恩而对寄主有所报答的交易对象。
在干燥炎热的沙漠中进行五万米耐力训练,绝对是件残酷的事情。当琅跄的脚步迈入结束线的一刹那,疲惫不堪的雇佣兵们纷纷抓起早已摆放好的水壶,把清凉的液体疯狂地倾倒在自己几乎快要喷火的嗓眼中。
“这帮该死的窝囊废,看来还得加大训练的力度。”
满脸愠色的格列夫挠了挠满是沙土的秃顶,骂骂咧咧地走进熙攘的人群。也难怪他会如此不满。十万米耐力训练是特种部队的正常训练科目。可是这些新兵却连一半强度也只能勉强扛下。就凭这帮人,想要通过考核成为成为合格的战士,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非洲,吃雇佣兵这碗饭的人比蚂蚁还多。当然,每个人拿到的佣金也各不相同。从精通战斗的王牌战士,到连武器都没有摸熟的新手之间,佣金差额从数百万到几千美元不等。想要进入“火焰之狼”这种一流的佣兵部队,就得接受一系列残酷的训练。通过了,你就是一名能够拿到高薪的合格佣兵。如若不然,只能白白受苦,灰溜溜地接受被淘汰的现实。
格列夫的职责,就是从这些受训者发掘足够的战士。成为“火焰之狼”的替补者。
非常令人失望。耐力初训的结果,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够通过。他甚至觉得不用进行十分钟后的武装负重越野测试。这些已经累得半死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完成接下来的项目。
“咦?”
忽然,俄籍教官的目光一亮。紧绷不变的愠怒眉宇间,也显露出一丝略带惊讶的缓和。
不远处的水井前,神情淡然,身着迷彩汗衫的方杰正拿着一只军用水壶,慢慢凑到唇边。
与旁人疯狂的牛饮相比,他喝的很慢、很有节奏。一口啜一口的轻抿。仿佛那根本不是在喝水,而是在品尝某种滋味儿独特的饮料。
格列夫知道,这其实是剧烈运动后,最正确的饮水方法。
轻抿细饮虽然需要时间,可是却能够保证水份在短时间内被身体吸收,也不会因为身体内外温差骤然剧变导致气喘、咳嗽。从喉间缓缓流入的液体更能满足生理上的干渴。
明白这一点的人很多。然而,真正能够做到的却寥寥无几。在喉咙冒火渴得快要发疯的时候,很难有谁能够抵挡住生理上的欲望和诱惑。
“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家伙。”
喃喃自语的格列夫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和大多数雇佣兵不同,曾经在前苏联边防部队服役的他很清楚,边境那边的黄皮肤中国军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软弱。他们拥有的战力和杀意,绝对堪比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只不过,一向的低调与和平,使得那些所谓的军事评论家们,在注重装备比较的同时,彻底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能够在自身欲望最强烈的时候仍然保持理智。这样的人无疑极其冷静且睿智。作为对手,只能以可怕和强大来形容。
“还好,他是我们的人。”
感慨之余,格列夫不由得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这家伙的生理极限究竟可以达到什么程度?或者说,他能够支撑训练多久?
在俄籍教官眼中,这名来自中国的队医显然是个异类。他并非像其他人一样,为了进入“火焰之狼”拿到高额薪金而参加测试。而是在确定有着优厚待遇的前提下,主动提出了要求。从这点来看,他似乎和“医生”这个本该代表着智慧的名词丝毫没有任何关系。更像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白痴。
五十公里武装越野,是所有军队的正常训练科目。可是,在非洲雇佣兵看来,这简直就是堪比死亡还要难受的痛苦折磨。
相比中午那种几欲令人发疯的酷热,临近傍晚的阳光已经微弱了许多。蕴含在沙层间的热量也在徐徐散去。尽管如此,温度计上的指示数字,仍旧还是停留在三十五以上的刻度间。
姜婉琦面无表情地跑在队伍最前面。重达六十公斤的帆布背包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轻快且有节奏地迈动的步伐,在平缓的沙面上留下一串凹凸不平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