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猜到牧霖不会来，但第二天早上他在前台退房时，看到了急匆匆进门的牧霖。
牧霖穿着很厚的羽绒服，眼眶乌黑，肩膀上跟头发上都是雪，雪很快就都化了，化成水珠顺着牧霖额角往下淌，淌到他下巴刚冒出来的一层青色胡茬上。
他们那一面只见了十分钟，说了五句话。
季白：“你来晚了。”
牧霖看一眼他手上的行李：“要走？”
季白：“嗯，十点的飞机。”
牧霖往前走了一步：“我送你去？”
季白：“不用。”
一个下午外加整整一夜，牧霖上了林场的火车，中间再转飞机，再转大巴，十几个小时没停过脚。
这些都是季白从牧霖那本笔记里知道的。
牧霖并没有在笔记本里抱怨那十几个小时的辛苦波折，他只是把那些满是褶皱的票根整整齐齐码在一起，旁边写了傻愣愣的两句话——
见到他了，瘦了。
要是他能回下头，是不是就不走了？
我不是害怕
晚上季白睡得不太踏实，一直在做梦，外面的天刚冒了一点红光他就醒了，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一翻身牧霖也醒了。
“你醒了？”牧霖从季白身后抱着他，胳膊搂着季白腰，把他往自己怀里箍了箍，说话的时候把脸埋在季白颈后，声音沙哑。
季白还没彻底从梦里抽离，闭着眼说：“你没走啊。”
牧霖闷闷地笑了声，“当然没走。”
“我也没走。”季白说。
“嗯……你才刚醒，还是准备去哪儿？”
季白怔愣了几秒才彻底睁开眼，翻了个身扎进牧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啊牧霖……”
“怎么了？”牧霖不知道季白为什么说对不起，“做梦了？”
季白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呼吸还有点沉，“做了个梦，梦里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突然就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梦都是假的，是相反的，”牧霖在季白背上拍了拍，像哄孩子一样，“待会儿活动结束，你还有其他安排吗？”
季白想了想，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我有点儿想吃糖葫芦了。”
牧霖笑了声，“活动结束之后我们出去看看有没有卖糖葫芦的。”
“我想吃你做的那种，用柳树枝儿串上新鲜的山楂，你自己熬糖，你熬得糖不苦，是甜的。”
“糖当然是甜的，只要熬对了就不会苦，你想吃我做的，得等我们回了林场才行。”谭立强七点给季白打了电话，跟他们说了早餐时间，又跟他在电话里确认了一遍活动流程。
颁奖活动流程并不复杂，9点半季白要到候场休息室，10点整正式开始，这回牧霖不能跟季白一起进休息室，他只能跟其他嘉宾一起在会场展厅。
这样的活动季白以前大大小小参加过无数次，已经习惯了，流程基本差不了太多，也没什么特别的环节，倒是牧霖，在旁边一直替季白紧绷着。
“你设计的作品，挂在展厅哪里？”
季白也没进展厅看过，摇摇头，“我还不知道，谭立强说就挂在会场展厅。”
“我待会儿问问工作人员。”
九点半，谭立强先带着季白进了休息室，牧霖直接去了展区。
活动会场很大，展区占了一半，墙上挂着历年来的获奖设计作品，今年的获奖作品挂在最显眼的一个展位，旁边立着一个说明牌，那个展位也是人最多的。
牧霖穿过人群，一幅幅找过去，陌生的名字他看一眼就略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写着季白名字的设计。
他对珠宝一窍不通，更不懂设计，分不清材质也看不出来优劣，只是全凭自己的感觉，就是第一眼的美丑问题。
季白设计的是一款项链，水波纹流线蓝色底托，上面镶嵌着闪亮的碎钻跟红宝石，底托之上，是一只即将振翅的蓝宝石蝴蝶，蝴蝶翅膀是渐变色。
看不到风，却能感觉到风，蝴蝶在风里，美丽又凄迷。
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像什么呢？牧霖一直在想。
季白总说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牧霖觉得，或许这就是他的梦。
“这套设计，如果能做出实物，会更耀眼。”其中一个看展的人说。
这次参加活动的嘉宾大都从事珠宝行业，自然有不少业内大佬，很多人都已经瞄上了那个叫季白的设计师，不少人附和他的说法，都说好看。
牧霖也在一旁点头，“当然好看。”
“这个设计，看起来很成熟而且很前卫，听说设计师只有十八岁？”另一个人问。
“说是才十八。”
“看不出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
颁奖活动准时开始，牧霖坐在第一排，主持人在台上，大屏幕里不断放映比赛的优秀作品跟对应的设计师。
牧霖不管怎么看怎么比，都不如刚刚他看到的那副好看，他作为第一名的家属，坐在底下都觉得倍儿有面子。
十个优秀奖发完，就到了一二三。
第三名是个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设计的作品是个蛇形戒指，上台领奖、致谢、下台，掌声。
第二名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废话挺多，领了奖，拿着话筒说了得有十来分钟，牧霖听的都有点不耐烦了，总抬头看大屏幕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