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王宝甃浑身酒气,蹚着夜路,直奔王西平家,一股抄家的气势踹开他门。
王西平正在抄小楷,门被一脚踹开,抬头看向门口。
王宝甃跟他对视,瞬间泄了胆,想说走错门,舌头打结说不出来。王西平看她一眼,继续抄小楷。
王宝甃来了劲,走过去抱住他腰。王西平让她松开,王宝甃死死攥住。王西平掰她手,王宝甃恶狠狠咬他一口。
“你想怎么样?你说啊,我都跟你道歉了。”
王西平没说话,王宝甃捧着他脸道:“咱们俩那么好,我就说错了一句话,你把一切都推翻…,”
“我没怪你…,”
“虚伪,你去工作了。”王宝甃瞪着他。
“我早有计划…,”
“虚伪,你没跟我讲过。”
王西平别过头,王宝甃摆正他脸,“你,看着我眼睛。”
“你喝醉了。”
“你在春生鬼鬼祟祟…,”
“你看错了。”
“没错,就是你!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你在哪我都能闻到。”王宝甃摩挲着他眼睛,“你想我对吧?你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对吧?”闭上眼睛道:“亲我,我现在就原谅你。”
“你看错了。”王西平看着她颤动的睫毛。
“行,我亲你也一样。”王宝甃自顾自道:“我们说好,我亲了你以后,这事就过了,谁提谁是王八。”说着就亲了他一口。摇头晃脑道:“你想工作我全力配合,我中午给你送爱心便当。”
王西平别开脸,没作声。
“你不原谅我。”王宝甃盯住他。
“行,你有种。”王宝甃抄起他小楷撕碎,“刚好你姓王,你跟王八最配了。”
“你是王八!王八!王八!”
“你就等着吧,我让我哥打死你,他能打死怪兽!”
“我再也不原谅你了,等你发现离不开我,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都不看你一眼。”王宝甃恶狠狠的说完,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
王西平跟在她身后,王宝甃步伐不稳,一路指桑骂槐道:“有只王八跟着我,王八,大王八!”精心换上的长裙,裙摆一路拖着草地,被露珠打湿。
王宝甃烦到不行,手拽着裙摆拽不掉,索性搂起来捧怀里,两条大长腿白花花的露出来。王西平上前问:“不冷吗?”
“王八也会说话?”话落儿,王宝甃一阵反胃,直接弯腰呕吐。头晕的不像话,整个人被剧烈颠簸,看人都是五道影。她今晚喝的最杂,红白啤掺着喝,王宝猷拦都拦不住。
王西平顺着她背,王宝甃把他推开,她人不清醒,但头脑清醒。她不愿被他看到这幅模样。
王宝甃拖着裙子往溪里去,蹲下用溪水清理裙子上的呕吐物,心里疼的快死了,干脆一屁股坐到溪里,让大水把她冲走吧,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死。
王西平把她拉出来,拉开拉链脱掉裙子,把自己的t恤替她套上,抱着她回了家。王宝甃折腾累了,趴在他怀里睡。
王西平把她放床上,打了盆热水,从里到外擦了一遍。捏捏她脸道:“小邋遢鬼。”拿着她衣服蹲在院里洗,洗完用吹风机把贴身衣物吹干,替她换上。
王宝甃一直睡到下午,中间上吐下泻跑了几次厕所,头昏心烧,难受的不行。临傍晚才勉强起身,换了自己的裙子,站在院门口,看看菜园里的王西平,转身回了春生。
王宝甃在心里起誓,你今个对我爱理不理,以后我让你高攀不起,你求死老娘,老娘也不鸟你。越想越过瘾,你就等着吧。
回春生的路上遇到邬招娣,王宝甃目不斜视。邬招娣撵上她,放低姿态道:“我已经跟媒人说了,你看不上何辞就算了。你什么事都爱肚里转,你跟我好好说不就行了?我替你忙活这么久我图啥?我不就想让你过好日子?最后我还落个坏人,让你恼我。”
王宝甃不想说话,邬招娣继续道:“我就没你爸跟你爷爷精,他们俩甩手啥不用管,还落尽你好。我忙里忙外的操持家,有一点不如意,你们一个个给我脸色,我图个啥?”
“何家儿子的事,你爷爷同意了,你爸同意,连你也默认了,我都不明白你闹这一出是干啥?”邬招娣道:“就会在我面前耍横,你怎么不朝你爷爷,不朝你爸使去?打小我就看出来你有反骨,我缺你吃短你喝了?你哑巴了?”
王宝甃不作声,不知道说什么。
“我炸了带鱼酥肉煲了乌鸡汤,还给你弄了盒饺子馅,你回去包包吃了。”
“脸怎么跟鬼似的,一点正色都没?回头让你哥给你买套护肤品,买点养颜口服液。我回头给你送来几包枣。”邬招娣道:“做人大气点,别学的小肚鸡肠,长辈说你几句就听着,吃不了亏。”说完骑上电瓶车回家了。
王宝甃很服气,邬招娣能把话说尽,圆回来揉过去,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完全避开自己的错,你要跟她计较,显得你不明理。
小长假过去了,王宝猷也上了班,三天两头跟她发微信,一会给她买了副耳坠,一会买了条手链,一会一个手机壳。王宝甃烦透了,三天两头让王阿玥来拿这些小物件,她又不是媒婆。
王阿玥晃着手链上的星星坠道:“宝猷哥真好,每次给你买还捎上我,我都不好意思…,”
“那就请他吃饭吧。”
“好呀,等他周末回来我请你们…,”
“我不去。”王宝甃撇清道:“以后你们俩直接沟通,我也很烦。”
“不太好。”王阿玥犹豫道:“我单独请宝猷哥有点…,”
“你喜欢他?”
“哎呀你说什么呢。”王阿玥脸微红。
“那你们就坦荡荡的去吃,别拽上我。”
“你都快变成炮仗了,我们又没惹你?”王阿玥道:“谁惹你你就冲谁,有本事去打他呀,冲我算什么英雄好汉…,”王宝甃抬手打哈欠,王阿玥吓得躲开。
“怎么不吓死你。”王宝甃道。
“对了,我有正经事问你。”王阿玥趴过来道:“王西平怎么穿了身制服,好吓人呀!”
“换身皮不认识了?”
“我今早上去学校,跟他打个正面,他冲我点了点头…,”
“你什么反应?”
“我吓了一跳,随即也冲他笑笑…,”
“你是我的朋友,你要么翻个白眼,要么吐他一脸唾液。”王宝甃看她。
“………”
“不好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冲我打招呼,不还是看你的面子?”好奇道:“你们究竟因为什么嘛?怎么突然就翻了。”
王宝甃没接话。
“我给你讲,他穿警服真的好正,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
“蓝短袖不都那样。”王宝甃歪鼻子道。
“不不不,他穿的是秋装。”王阿玥手舞足蹈道:“他应该是去开会,穿的衣帽整齐,腰杆笔直。”感慨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果真是…,”
“我们掰了,你以后不要提他。”
王阿玥剥了粒糖,放嘴里道:“为什么我正视不起来?我总觉得你们在小打小闹…,”
“我们真掰了,我痛苦的时候你没看见。”王宝甃看她。
“可…,可我还是正视不起来。”王阿玥鼓着脸道。
王宝甃吁了口气,眼窝不自觉红了。
“我正视我正视。”王阿玥道:“你别哭呀,我以后不提了。”
“你们都回到了正轨,只有我还停在过去。”王宝甃剥着粒糖。
“失恋就像一场秋风。”王阿玥惆怅道:“我也没忘掉陈正东,现在遇见他心还是噗通噗通,可能是惯性吧。”嚼着糖道:“但我不会幻想了。”
“他妈太厉害了,我妈本来想撮合我表妹跟陈正东,后来再不提了。西夏头发被拽掉一大撮,脸上挠了两道,衣服都差点被撕…,”王阿玥摇摇头,红着眼圈道:“那晚你不在,陈家就是在围攻西夏,要不是宝猷哥及时过来,西夏要吃大亏的。”
“陈正东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王宝甃一脸看不上。
王阿玥没说话,大半晌道:“我对他挺失望的,我原以为他会在家大闹一场,好好替西夏出气…,哎,不提了。”
王宝甃托着腮,看着院里的矢车菊道:“我们去看红叶吧。”
“好呀,等到周末呗。”王阿玥好奇道:“宝猷哥喜欢谁?”
“什么?”
“你不是说宝猷哥有个喜欢了十年…,”
“噢,我想想。”王宝甃想了会道:“偏不告诉你。”
“讨厌,我要去学校了。”王阿玥走到门口,“就算你痛哭流涕,我都很难正视你们真的掰了,王西平,王西平,王西平,我偏要提…,”话没落儿,骑着电瓶车就跑。
田里的庄稼换了一茬,玉米早已收割,麦苗都冒出了芽儿。王宝甃以前还计划着,要偷玉米吃,要跟他在玉米地里滚一滚。
才一个月的时间,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长,筋疲力尽,垂垂老矣。
始于春,知于夏,止于秋。
王宝甃站在田头伤春悲秋,一阵风扫过,拢了拢外套,打个喷嚏回春生。一辆警车跟在她身后,司机探出脑袋问:“妹子,这条小路能通到苏家庄吗?”
王宝甃回头,副驾驶坐了只大王八。
民警道:“前边大路在修,另一条路被办丧事的堵了,这条也…,”
“你把王八卸下来,我就跟你说。”
“昂??”民警看她。
“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不去罗马,我去苏家庄。”
王宝甃指着路道:“走到尽头先左拐,然后再右拐,开个几百米就是大路了。”
“成,谢谢了妹子。”
王宝甃抿着嘴,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屁股。王西平从后视镜看她,她弯腰捡了个石头,朝着他丢过来。司机笑道:“这妹子真有意思,神神叨叨的怪吓人。”
王西平拆开档案袋看了会,后座人问:“老王,抽根烟不?”
“抽。”王西平接过点上,动作娴熟的抽了口。
“这天就跟小孩脸似的,变得快。穿件夹克都扛不住。”司机道。
“国庆节我还穿短袖,才半个月就厚外套了。”民警笑道:“我媳妇坐月子前还裙子呢,估计等出来就该裹袄了。”
“你身边几个?”司机问。
“俩,头一个小子,这个争气,是个白净的丫头。”民警笑的直露牙花。
“哎哟这大福气,一子一女凑个好。赶明你就等着享福吧。”
“享福可不敢,别让我跟着丢人就行。”民警谦虚道。
王西平听他们唠家常,抽着烟没接话。
………
“装深沉谁不会?拉着脸不说话就行。王八就是王八,只需要伸头缩头…,”王宝甃嘀嘀咕咕着回了春生。
自从几天前大降温,下溪村也回归平静。草坡上的草逐渐枯黄,一阵秋风,一地落叶,一阵秋风,一地落叶,刮不了几阵,村的树就要秃了。溪里的水凉飕飕,不能在蹚进去摸鱼。大概要等到下雪天,年尾才会有一次回光返照,蜡梅要开了。
王宝甃查了天气,星期日有雨,微信上约好王阿玥,星期六去看香叶。王阿玥问喊不喊王宝猷,王宝甃歪歪鼻子,你爱喊不喊。王阿玥决定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要请王宝猷吃饭。
王宝甃佩服王宝猷,追人也追出高境界,润物细无声。
太阳落山,王宝甃去街里买卫生巾,经过刑侦队,王西平穿的人模狗样,站在门口车旁抽烟。动作之娴熟,宛如一个老烟民。
王宝甃正跑神,身后被一辆电动车追尾,那人骂她,“马路是你家呀,想停就停!哪有正开着突然刹车,你脑子有病吧?”
王宝甃背着理,只能装孙子。那人骂了两句就离开,王宝甃也要走,王西平朝她过来道:“你逆行。”
王宝甃不鸟他,骑上摩托就要走。王西平拔掉她车钥匙,看她道:“你逆行。”
我靠,你又不是交警,满大街逆行你不管,就拔我车钥匙。王宝甃又气又恼,就是不说话。
王西平拿着车钥匙回队里,王宝甃拽住他,朝他手上就是一口,夺过车钥匙就跑。门卫喊道:“这女人袭警!”
王宝甃刚轰上油门,一辆急救车急驰而过,街上人喊:“有人跳烟囱了,有人跳烟囱了。”
王宝甃扭头看工业区,镇里唯一一个大烟囱得有一百米高,几年前就废了。人要是跳下来,必死无疑。
王宝甃突然心情沉重,也不管是谁跳,调头回了春生。摩托车刚扎稳,接到王阿玥电话,她哭的泣不成声,陈正东跳烟囱了,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