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嘉在马车中等了许久，正等得焦心，马车的车窗被硬物砸了一下，正好砸开了一条缝，风雪夹杂着只言片语灌进车内。
被蒙上双眼的她耳力比从前好上许多，她凝神去听，忽然听到了兄长的名字，紧接着又是“丞相夫人”“遇袭”等字句。
她听得心被纠了起来，悄悄往前挪几步，靠近车门侧耳去听，朱黎的声音更清晰地传了过来。
“前往西北路途遥远，丞相夫人本就染了重疾，这一路上早已奄奄一息，皇兄却仍执意命令立足未稳的南宫昊，一到西北就抢那些老油条的兵权，这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杀了南宫夫人。”
朱黎话已说完，却迟迟等不到朱域的回应，遂又补充道：“早年南宫丞相还未被问罪时，皇兄娶了南宫府唯一的掌上明珠，也因此添了不少助力，如今她母亲不明不白死在异乡，皇兄却纵容凶手逍遥法外，当真是好狠心。”
下一刻，朱域冰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并不带丝毫情绪：“南宫府乃朝廷罪臣，南宫夫人遇袭身亡实属意外，皇弟莫要多想。”
马车内，南宫嘉却再也听不下去，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凭寒冷一寸寸侵入自己的躯体，却仍掩盖不住内心的绝望。
虽然朱域断定朱黎方才所说是“多想”，可莫名的，她却更愿意相信朱黎的话。
她细细想想在将军府内偶尔听到的一言半语，忽然全部可以串联起来。
包括今日爹爹对自己说的，等到兄长从西北返回，便可以告诉自己全部的真相。却原来，南宫一族被拉下泥潭，却还是受睿王所迫，兄长此次并未获牢狱之罪，反而只是与族人一起被流放，本就让她十分不解。
直到今日，她才完全明白了，兄长能力极强，若有着被流放的名头，去西北士族，抢回兵权，绝对神不知鬼不觉。朱域手中有南宫堂和自己两条人命，不怕兄长不听从他的命令。
如今兄长前往西北的目的已经被朱黎知晓，恐怕朱黎及皇后在西北布局多年的棋子，全部已被替换。
这个计谋当真是极妙！南宫全族的兴衰荣辱全掌控在睿王一人手中，他连这么大一个家族都可以使之瞬间覆灭，区区一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皇室中人的心，当真是足够冰冷。
方才在马车内，他还抱着自己，做出颇为亲昵的模样。南宫嘉现在回想，几欲作呕，当真是恶心极了。
外面交谈的两人似乎并未察觉有人偷听，又交谈了几句朝政上的事，朱黎便要告辞。
南宫嘉见朱黎要走，忽然心生一计，她忽然将车门打开，假装自己被蒙双眼，不小心掉落马车。她身子轻盈，刚探出马车，便故意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朱域正站在马车不远处，他果然如南宫嘉预想中的那样，有力的臂膀一捞，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意不在朱域，见自己被她借助，顺势就从他怀中挣扎开，惊魂不定地说道：“我……我在车内睡着了，不知怎么的就跌了下来……”
朱域眸色渐深，却并不发一言。反倒是朱黎见她身形熟悉，忽然认了出来：“姑娘……你……你是那……”
“见过三皇子，奴婢是南宫府罪臣之女南宫嘉。”朱黎显然认出了那晚将军府后门的她，只是她不想再惹是非，连忙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朱黎反应倒也快，恭恭敬敬地回礼：“原来是嘉妹妹，是本王无礼了。只是不知嘉妹妹为何用丝帕蒙着双眼？”
南宫嘉来不及怀念这一声幼时的“嘉妹妹”，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想来也是颇震惊的，更何况自己此时还蒙着丝帕，更加会让他觉得奇怪。
那晚一见朱黎眼中的惊艳久久不散，甚至为自己披上狐裘，今日知道那晚颇有好感的女子，竟是自己皇兄被废的王妃，不知他作何感想。
她自然不会当着朱域的面，透露自己缠着丝帕的真正原因，于是轻声开口道：“最近几日眼睛不舒服的很，大夫说以布蒙之，避免光线直射，会好得快些。”
“原来如此。”朱黎言语更加柔和起来。
朱域见二人一来一往说得亲切，忽然伸手揽住南宫嘉的细腰，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身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是真真切切站在自己身边的。
南宫嘉想起方才在车内偷听到的话，暗中挣了挣，想要摆脱朱域的禁锢，可终是失败告终。
她不自觉地皱了眉，忽然说道：“三皇子殿下，你小时候在我这儿遗落了一个香囊，可还记得？”
不等朱黎回答，她又继续扯谎：“这个香囊贵重，是皇后娘娘亲手缝制，那时你被狠狠罚了一顿。其实这香囊在奴婢这里，因一直没机会进宫，迟迟没有送回到你手中。眼下，也该到了完璧归赵的时候了。”
朱黎自然听出了南宫嘉的话外之音，连忙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回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天我弄丢了那香囊，母后伤心极了。既然它在嘉妹妹这里，那我便取了哄母后去。”
说罢，朱黎道了声谢，方方正正地接过了南宫嘉手中的香囊。
那香囊内缝着张字条：五日后，老地方见。
求助朱黎这个想法自从那晚相间后，就在南宫嘉脑中徘徊了良久，她不断地回想幼年时期朱黎的为人，最后提前缝制了一个香囊，以备不时之需。
原本她今晚见过南宫堂，确认爹爹安全无虞后，早已打消了求助朱黎的想法。可朱域为了尽快让西北士族交出兵权，竟然逼迫兄长，逼得那些士族刺杀母亲以泄愤，实在让她痛恨至极。
今日朱域能冷眼看着朱域用母亲的性命为自己夺权铺路，那日后呢？
若兄长完成在西北的使命，再无利用价值，他会不会杀爹爹和兄长灭口？
到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眼下皇后及朱黎的势力强大，足够与朱域抗衡，若他们愿意交换筹码，救出爹爹，也许南宫一族可以逃离被灭的命运。
她藏于丝袖中的葱白手指早已被自己捏得发痛，也许，朱黎是她唯一可以赌一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