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愣了一下,但他既然进宫就不是无准备,便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
但是皇帝都不满意,都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些人都没什么经验,生活在太平稳定的川阳,根本就没上个战场,一个个就是软蛋!
赵相沉吟一下,才最终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谁?”
“江凌。”
“江凌?”皇帝冷声道,“你让他上战场,可能就是第二个马青林!”
江凌的身体,他多少有些心知肚明。
以如今这般,光是赶路,估计他就承受不了,何况打仗。
赵相神情淡定:“江凌的身体自然不适合打仗,但是他是帅才,让他和江廷同去,兄弟两合作,绝对没有问题。”
皇帝看着他不语。
赵相继续道:“他们去绝对比江文府去好,若是江文府想反,只需去舍苏振臂一呼即可,之前也许不好说,可经历了罢官这次,江文府或真存了极大的反心,若是让他与靖安军接头,可真说不准的事,但江凌与江廷都太年轻,还没有扯旗的威望。”
皇帝若有所思,却仍有顾虑。
“然后呢?江凌与江廷平复乱局,收回舍苏,建立赫赫战功,再出现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江文府?”
赵相表情依然稳定,说出的话却越发狠厉。
“皇上若有此顾虑,那便让他们死在战场上,永远回不来!”
皇帝心猛地一跳。
他起身道:“……这是在逼江文府反!”
“他拿什么反?”赵相不为所动,“只要不让他回舍苏,他就什么都没有!都说他是战神,可他终归是凡人,是血肉之躯,不是真的神,还能撒豆成兵,凭空多出一支军队么?”
皇帝的眼垂下来,缓缓坐在明黄色的榻上。
“朕考虑考虑。”
“皇上,战机稍纵即逝,可不能再继续耽搁了。”赵相道,”您上道口谕已经下了,也许江文府此刻已经整装待发了,现在更改也许还来得及,若江文府已经出发,可就什么都晚了。”
“好,传朕口谕。”皇帝下定决心,做出了决定。
此时的江家。
江文府已经与江廷江凌做好了告别的准备,穿上盔甲,侍从牵来了他的战马。
传旨太监匆匆赶到:“错了错了……大将军,上道口谕错了。”
所有人都一怔。
“什么错了?”
太监擦汗:“是奴才耳误,听错了皇上的意思,皇上考虑到大将军身体不太好,心疼大将军,所以要让大将军留在府上休养,让江凌将军和江廷将军代替大将军一同前去,且明日就出发,不得耽误。”
江廷一愣。
江凌表情淡然,只微微垂了垂眼睫。
江文府洪声道:“我身体好得很,哪有让我留守,让他们两个毛头小子去的道理?这是打仗,又不是过家家,你现在再回宫去,好好问清楚,我觉得你此道口谕,才是传错了。”
“唉哟,错不了,上一道口谕错了,差点就小命不保了,奴才哪敢再错第二次啊,大将军,您就别为难奴才了,不信的话,您可进宫亲自问问皇上去。”
江文府沉默半晌,叫人拿了一锭银子给他。
“辛苦,我知道了,你回吧。”
太监不敢要这银子,如蒙大赦般跑了。
江廷不解:“爹,让我去可以,为什么让哥去?”
皇上应该也知道江凌身体不好,这么做绝不合适,可他还是下了这道命令。
江文府拍了拍江廷的肩膀,没有解释,只是让江凌跟他去一趟书房。
江廷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那天傍晚的时候,太医院第一御医,也就是太医院掌院,吕云平奉皇上命令来了江家,江文府和江凌都毫不意外。
那天晚上,在江凌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烛火。
江文府没有露面,屋内只有江凌与吕云平二人。
以吕云平的医术,在搭上江凌脉搏的那一刻,便已全明白了。
他眸色轻微变化。
“看来,将军的身体前往舍苏,并没有问题。”
江凌收回手,盯着他的眼。
他年纪很大了,眼睛已经开始浑浊,那可浑浊的眸子下藏着的秘密,反倒让他的眼神愈发深沉。
“我听说,在医者正式学医的第一天,会向祖师爷焚香祷告,宣誓自己必将终生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绝不违背医者仁心,不知……可有这回事?”江凌一字一字地问,语气很轻,却字字有力。
吕云平的眼神果然起了变化。
他在灯下移开了眼。
“将军学识过人。”
“吕大夫,您行医一辈子,可有违背本心的时候?”
灯下,陷入了一阵沉默。
江凌亦不开口,只静静等着。
静谧的夜晚,只有烛火闪烁不定,灯花哔哔啵啵着。
宛如吕云平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声叹息才轻轻响起,打破了这份良久的寂静。
他缓缓起身,双眼藏在阴影里,似乎更深邃了些。
他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每一道沟壑都仿佛是人生经历的坎,凝聚着喜乐悲欢。
“老夫这一生救人无数,自来问心无愧,唯有一件事……如今已古稀之年,如这风中残烛,活不了多久了,若不能当面向将军道歉,怕是到了地府,也无颜面见医道先祖。”
江凌亦起身,立于他对面,不发一言,只是望着他。
吕云平向他深深弯腰,揖手道歉。
“将军所中之毒,并非不可解,虽属无奈之事,可老夫也不欲为自己辩解,终究是放不下一份名利,若早些离去,做个闲云野鹤,也不必背上如此沉重的罪孽了。”
他缓声道,“幸亏将军吉人天相,否则此生老夫都闭不上眼,既有今晚一面,老夫也明白将军的意思了,请将军放心,不过躲下眼前一劫,日后仍有万般劫难,君心难测,望将军珍重。”
江凌缓缓低头,向他行了个晚辈礼。
“江家从无二心,如我父亲,至今亦不曾后悔。”
吕云平叹了口气,别开微红的眼。
夏影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夫君,不知吕太医诊治结果如何?”
江凌打开门,迎了夏影进来。
夏影只望了眼双方的表情,便什么都懂了。
她向吕云平行礼。
“妾身才疏学浅,只粗通医道,不知关于夫君的病情,前辈可有一二分需要嘱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