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处山林小路上慢慢行驶着一辆马车,马车不大,是平常人家出远门必备的马车,驾着马车的是较为年轻的一男一女,二人皆着黑灰色的外袍,不惹人注意,已经是接近寒冬腊月的天气,山林间的路上都积着薄薄的冰块,马蹄与车轮碾过的声音中总是带着冰面破裂的轻响,在晨起时分的林间显得格外的突兀
四周一片静谧,山林鸟兽也都被这寒冷的天气中找好躲避的洞穴深藏,偶尔传出低沉的嚎叫
本是寂静的山林中传出行人的脚步声,步伐凌乱,伴随着人群的痛呼和尖叫
悲嚎中有男人有女人,他们全都穿着薄薄的里衣走在冰冷的寒天里,本是白色的衣服染着血和泥交杂的颜色,血迹斑斑,脏乱不堪的穿在身上,却又被清晨的寒露打湿,全都瑟缩的抱在一团,借此取暖,他们的手脚都被手腕粗的铁链捆在一起,胸前大大的囚字无不是在提示着他们罪人的身份,细一数去,人数近有三十余人
而他们的四周都站着身着厚实官服的士兵,个个满脸狠色的挥动着手里的长鞭,一鞭又一鞭毫不留情的往他们身上挥去,口中还无不嘲讽的对着其中一个年迈的老者道
“鼎鼎大名的百雍良百大人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可真是叫人意外啊,想当初在西戎的时候过个泥潭都要叫我们兄弟卧在地上铺路,现在这是怎么了,这就叫报应”
说完往老者那边呸了一声,四周的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全都报复般的用长鞭发泄着心中的痛恨
老者满目沧桑,昔日的神采已经无处可寻,他用嘶哑的声音吼叫道
“你们这些畜生,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你们还不知道,我手中可有关于西戎皇室的重大消息,皇上知道了一定不会杀我的,你们最好让我见到皇上,不然,就是欺君的大罪.......”
话没说完就被士兵打断,他一脚踹翻老者,哼声笑道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皇上给你下的就是欺君勾结西戎的大罪,这罪可让你的一大家族全都受到了牵连,要不是皇上看在你是朝中元老的份上,早就将你处死了,不过也没差,皇上只说再也不想看到你,也没说要你死还是要你活,你现在的命可是在我们的手里,所以你最好将我们几个伺候好了,不然,迟早要拿你下刀”
百雍良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就想反抗,一旁的一个女子赶紧拉住他并轻声叫了他一声‘爹’
那几个士兵收好武器,看着这一幕笑道
“喔,我还忘记了你家宝贝女儿也在其中呢,别激动,要是我们几个兄弟在路上无趣了,到时候有你受的,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好好赶路,我们哥几个可是还要回来领赏钱过年的”
说完就拉着链子催动着他们上路,铁链牵动,后面的人随之被拉开,长长的队伍继续行走,中间的一些女子实在受不住这种苦累,直接晕倒在中间被拖着走,那一幕幕残忍到极致的画面任谁看了都心中不忍
一阵风扫过,所有人都瑟缩一下,旁边的林子里突然传出马蹄踏过的声音,士兵们觉得有异,全都抽出长剑严正以待,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们所有人都恍然看到模糊的马车影子,士兵们向前移动两步待想看清,风中传过呼啸一声,一样黑色的东西急速往他们面门飞了过来,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楚物品,一名士兵张嘴短促的叫了一声,还未再继续开口,就被那黑色的物体打晕在地上,林中传出女子清脆的笑声,黑色的东西回到她的手里,她在那上面轻轻抚过,传出低低冷硬的丝丝响,她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句
“怪就怪在我太仁慈,不然,哪儿还有你们活下的机会”
说完从马车跃下,翩然间白色的素衣群翻飞,灵活的身姿快速的跃到了那些人的面前,她带着面纱,眼中是趣味的笑意,动作行云流水,快的还没有让对手看清,那边的人就已经无所觉的倒地不起了,就这么一眨眼的瞬间,那几个押送的士兵就躺倒了地上,甚至连对手的摸样都没有看清楚
女子慢悠悠的跨过哪些士兵,长长的墨发丝丝飘扬,她的眼角带着笑意,扫眼看着那因为恐惧蜷缩在一堆的犯人,百庸良瞬间双眼放光的看着女子那熟悉的眉眼,想也没想的就脱口道
“郡主,您是来救我的吗,我就知道郡主深明大义,小的没有跟错人,您不知道那狗皇帝要我说出西戎的秘密,为了西戎我一点都没有说出来,今日郡主救了我,将来我必定为郡主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女子手中白影一晃,百庸良话声嘎然而止,那堆人群中全都尖叫起来,埋着头看也不敢看
在百庸良无声倒地的瞬间女子撑开手中黑色物品,赫然只是一柄做工精细的折扇,她悠闲的用折扇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眼中的笑意隐去,晕染的眸子瞬间犹如数九寒天
“之所以会落到这般田地,就是眼睛瞎的太厉害,主子都认不清楚,怎么做看门狗”
瞟眼看着那些蜷缩的人,她渡步到那些士兵身边取下挂在他们身上的钥匙串,丢到那些人身上悠悠道
“要走的就快走,要是等一下没跑远,他们醒了可就追上来了”
人群先是一怔,随后便爆发出喜极而涕的声音,每个人都快速的解开自己身上的铁链,什么都不管的往远处跑去
跑的快的大都是一些丫鬟小厮,因为无辜受了牵连,这下天下掉了馅饼,只管自己能活命,一霎间,留下的就只有晕倒的百庸良和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个年轻的女子是方才士兵口中百庸良的女儿百香寒,此时正瞪着一双美目怯怯的看着几步外的女子,女子倒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你不跑?”
白香寒出身名门,一身的贵族气息哪怕落魄也没有散去半分,蛾眉皓齿,一张白皙的脸庞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纤细的脖子上有被绳子勒出的乌青,一双纤纤玉手更是血迹斑斑,干枯的血块在她的手上触目惊心,她扶着晕倒的百庸良对着她叩谢三个响头,随后就想带着百庸良离开
刚转身女子就笑了出来
“等等,你走就走,干嘛要带着我要的人,把他放下,你自己走”
百香寒回首,惊异的看着她
“你要我父亲留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透过面纱一字一句的对着她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手里的人,你如果不跑,那我就只有把你给杀了我再带走他,杀人比较麻烦,所以,要走你就自己走”
百香寒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看着她
“我不走,要带走我父亲,你把我一起带走好了”
远处传来马鸣,女子叹息一声,毫不留情的将她击晕过去
百香寒醒来的时候仿若是在云端,她以为自己死了,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她能闻到鼻尖充斥着的香茗,也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动了动,身下温热舒适的温和感充斥着她的四肢感官,她猛的睁开眼,入眼的是绣着蔓藤的床罩,一道温润的男声犹如三月暖风传进她的耳中
“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她侧过头,入目是一张俊瑕如玉的脸庞,男子就如那戏折子中的仙人,带着一身的霞光出现在她眼里,那样温和的眼光,那样完美的微笑,她感觉双颊有些燥热,开口道
“这里是?”
男子浅浅一笑
“这是尧城的一处客栈,你昏睡了两日,受了风寒,还有严重的外伤,大夫说要好好的休养”
百香寒惊讶的看着四周,随后着急的问道
“我父亲呢,他在哪儿?”
男子走到桌子边为她端了一杯茶,雾气升腾见他的表情看不太清
“放心,他还好好的活着,只是现在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你暂时见不到他罢了,来,先喝一点水,等你休养好了,就差不多能见到他了”
百香寒接过水杯,指尖的伤口被烫的一缩,眼中的水雾很快就弥漫开来,她语气里带着祈求道
“这位公子我求求你,如果你知道我父亲在哪里的话就让我见见我父亲吧,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要是......”
“放心,你的亲人们还没有死光,你的那些亲戚们都还在天牢里面关着呢,不久就要送到军中去当下人使了,你现在哭早了些”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房间被推开,女子大步的跨进去,床上的百香寒听着那熟悉的女声顿时心中一寒,睁着双眼看着房中站着的女子,女子摘了面纱,一张倾国色的脸庞瞬间让房中都亮起来了一般,晕染的双眸,精致的眉眼,腰长的墨发被一根简易的丝布束在脑后,一半的头发散落,慵懒且迷人,那一动一撇间尽是动人心魄,连身为女子的百香寒看到,都不由呆了一呆
百香寒心中已知眼前的二人是早知她的身份,心中有着提防,看着他们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浅浅抿一口茶,极其随意的指着她旁边的男子道
“看来你们京城女子口中所说的谨少将军与现实中的不太符合,不然,你怎么看见也不认识呢?”
谨宴,那个名动天下,刚刚收复南疆的谨宴
百香寒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如沐春风的男子,早有消息传闻谨家打了胜仗,不久就会回到京城,可是,明明不是还有几日才到吗,为何此时会在城外的尧城
“谨....少将军....”
她的讶异毫不掩饰的在她脸上,谨宴往女子那边悠悠看了一眼,女子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他安抚的对着百香寒道
“你好好休息便是,其他的都不要多想,百大人之前也算是对我有恩,我自会力所能及的帮他”
说完就温和一笑往外走去,那名女子跟着他一道出去
谨宴出门后就收起了笑意,若有所思的问
“百庸良怎么样了”
“醒了,不过还以为是西戎的人抓了他,现在张口闭口就是要见西戎的郡主”
谨宴一笑
“西戎的王来了也救不了他”随后顿住脚步放柔声音问她
“书画,他们可是要冲西戎下手了,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书画装模作样的垂首道
“公子说的是,书画怎么敢违抗”
他无奈摇头,直直的往关着百庸良的房间走去
房中的百庸良被堵住了嘴,身上还是那身衣服,血迹斑斑的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保不准会被当做一具尸体来看
他的旁边站着一男一女,二人皆是不言苟笑,谨宴走到一旁的椅子坐定,一旁的男子往他身上浇了一碗水,百庸良立即颤动着身躯醒来
女子将他口中的布团扯开,百庸良抬首看着坐着的谨宴以及谨宴身后的苏画,他惊恐的往后退,身后的一男一女立即止住他
“百庸良大人,别来无恙啊”
百庸良大惊,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被他所救
“谨宴?!怎么.....怎么是你,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在南疆就接到大人您勾结西戎的消息,甚为惋惜,想着大人也是我父亲当年的友人,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百庸良是何等的会看脸色,看到谨宴那副样子便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结果,既不挣脱也不拐弯的就道
“不用说那些官场话,你我心里都很明白,不如就大大方方的说清楚由来,省的我绕弯子”
谨宴指尖扣在桌面上,极有闲心的道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也算是我对大人的尊重,大人可知,大人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吗?”
百庸良无力道
“我作为和西戎通络的议和大臣,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眼下南疆收复,西戎躁动,有人想要拿我开刀借此拉开大战,这些陷害的事还少吗?”
谨宴叹息摇头
“大人可没有说实话,有人想要那你开刀是事实,可惜,大人怎么能忘了关于打探到西戎皇室密事一说,大人在朝中忙碌这么多年,背地里早已经被西戎收买,常常放出关于穹苍的消息出去,这些,也都是事实,不过据我所知,最近大人从西戎那边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本想借此在皇上面前立个大功,结果没想到却先别人一步被立了罪,大人,这可得不偿失啊”
百庸良越听越惊恐,最后颤抖着一双手指着谨宴道
“你,是你,竟然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你都是怎么做到的?”
谨宴余力满满的道
“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口中一直所说的秘事究竟为何事,很奇怪吗?那我告诉大人,朝中的事你恐怕还不怎么清楚,你想见皇上却没见到,一切都是因为宫中有个安安静静呆着的瑜王,只因为他也知道西戎的那些事,他想要自己拿下西戎,怎么能被你一句话给毁了,这些事可都是不能让皇上知道的,错就错在你太笨了,这么多年都没看清楚朝中的局势,到现在没死也是你的运气”
百庸良绝望的瘫坐在地,一张脸一夕之间好似苍老了十几年一般,他独自喃喃道
“那你怎么不杀了我”
谨宴看着他
“我救大人其实也是顺便,因为晚我一步就会有人来杀你了,救大人我就想知道一件事,西戎丢失的那样东西,究竟去了何处?”
百庸良摇摇头,苦笑道
“将军你都不知道的,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刚刚得知那件事,还没有详细的打探,这就被皇上抓了回来,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说完百庸良猛地咳嗽起来,口中吐出点点血迹,谨宴皱眉看着他,片刻后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书画看着他的背影,袖中折扇展开,旋飞间百庸良脖颈一道血痕,他捂着奔腾而出的鲜血,一手指着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书画,最后瞪着双眼,模糊的吐出两个字
“赫.....赫...”
话没说完就歪头一倒没了声息
书画收回扇子,扇子的顶端往下一滴一滴的低着温热的鲜血,她看着他泛白的双眼,对着后面那一男一女巧笑道
“白玉,无暇,你们不会气得想杀我吧,可是怎么办,杀都杀了,只有麻烦你们收拾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