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惜花踉踉跄跄走回牡丹宫,千福早在门外迎他。叶惜花说:“千福,让我到牡丹花下坐一回。我乏了。”原来叶惜花的法术,不能多用。否则他灵力散尽,必死无疑。

叶惜花在牡丹花下调息,公主让心腹侍女小鸳端过饭菜,都是他最爱吃的,他这时才觉得饥饿难忍,大口的吃起来。千福冰雪聪明,见叶惜花满面泪痕、神思倦怠,不免起了疑心。

这时小鸳的妹妹叫小蝶的,从门口跑进来和千福耳语几句,公主立刻花容失色。“千福,你怎么了?”惜花先一步问道。

“我二弟太子和我四弟,都被父皇关起来了!惜花,怎么办?”“你是怎么知道的?”

“咱俩成亲的时候,就没见我二弟,他虽则一向病着,可他从小就不记恨他母亲和我母亲之间的事,和我向来亲密。如今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不来?我就命人去太子府打听,谁知那里现在是三弟住着。我身边的小蝶和父皇身边的小太监极熟,今日才打听出来我二弟去了什么‘思过宫’,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思过宫’啊。那小太监还说,几日前,我四弟和妙妃娘娘都被关起来了!父皇这是要干什么?惜花,你说,这还了得!”

“你二弟关在哪儿,你该知道。思过宫不知道,西殿总知道吧!”“宫中有人犯了谋逆大罪,才会关进那儿去等待领罪。况且,宫中谈‘西’色变,那里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你还记得那场日食么?”“当然,就在我认识你的第二天。”“就因为日食,你父皇把殿名改了,现在那儿叫‘思过宫’,你二弟,就在那儿!”

“什么!惜花,你没弄错吧?我二弟身子不好,他怎么会在那儿!”

“我也不知道!你父皇真够狠的!你四弟会在哪儿?”

“那小太监说,他们母子住在西侧院!这地方,我幼时在那儿嬉闹过,我认识。”“我明日,一定要去求父皇!”惜花最后扔下这么一句。“我,不,本宫决定,今晚就去!驸马都尉随行!”

惜花和千福用四个轿夫抬着銮驾,来到内宫门口。守门侍卫向惜花索要玉牌。惜花唯唯诺诺,还在那里说缘由。公主道:“混账!连公主驸马都不认得!”“公主,是飘絮皇后吩咐——”“让她当着我的面吩咐去吧!来呀!都给我放大胆子闯进去!天大祸事有本公主在!”轿夫一听这话,都奋勇向前,守门的侍卫们素来知道公主受宠哪里敢真的拦,不过做做样子,搪塞过去。

不想没等二人入书君皇帝的絮妃宫,就只见西侧院火光冲天。四轿夫跑得像风一般,惜花还是嫌慢,让千福坐轿,自己下轿一路飞奔。

太狠了,太毒了!惜花越想越恨,灵力不由自主迸发出来!千福在轿上看得真切:只见一树硕大无比的玉牡丹,在火场前青砖地的石缝里骤长起来,其高有丈余,花朵繁多不可尽数。那花朵剧烈的摇动,墨绿色的大叶,醉酒似的左右摆动。它的花瓣如舞娘的裙摆一样,先被西风卷过,朵朵飞向半空,而后整朵整朵坠落,白色的花片伴着金莹莹的灵光,在暗夜里令人神往,如入佛境。花片在落地的瞬间纷纷散开,火势如龙入大海,直收进花芯,一瞬,火熄香止,花残叶凋。灵光渐散。

方才那一幕,许多从人仆役都亲眼到,全都以为神仙显圣,哪里会疑惜花!只有千福眼光,在四下苦苦寻觅叶惜花的踪影。

只见惜花像熟睡了一般,卧在青砖上。千福呆了多时,然后以最快速度奔向惜花。惜花嘴角带着笑意,轻轻道:“没事,快救人!”众人这才冲入火场。只见小皇子已烧的血肉模糊,却还有气息微微不断。妙妃娘娘项上有瘀伤,早已香消玉殒。惜花抱了小皇子,不禁黯然神伤。今日一天,先是兆凌,后又是兆黯。他心中凄楚可想而知。他蓄了灵力,用手抚遍小皇子周身,小皇子顿时痊愈。千福愣在那里,任凭他把小皇子放在自己的怀里。看着惜花悲悲切切,转身回坐在銮驾上,她才跟随上去。

还未起行,有人报书君皇帝驾到!才看见书君帝偕同妫妃不紧不慢前来。书君皇帝默不作声,妙妃并随从人员的尸首,就躺在帝后面前。那妫妃扑到妙妃尸首上,边嚎便道:“妹妹啊,你有什么大过呀!姐姐我劝劝陛下,不日就可放你出来的呀!你怎么就等不及呢?妹妹啊!天下人都以为我妒忌,这下姐姐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叶惜花灵力虚耗殆尽,听她如此说气满胸膛。撇了千福和小皇子兆黯,自己下了銮驾挣扎走到妫氏面前,凑近她跪下,对妙妃哭道:“娘娘,您死得惨啊!儿臣——”话未说完,惜花只觉得自己气力不够,他故意乘妫氏仰头时,将一口鲜血,吐在妫后脸上!扑地便倒。

叶惜花当时灵力不足,扑倒在地。鲜血溅了絮后一脸。那妫氏正要发作,书君帝忽然说:“算了,他倒是个实心眼,天灾人祸的,皇后别添乱了。”妫氏只好作罢。千福也不顾许多,亲自三两步上前,去扶夫君。轿夫及从人一起上前,搀起叶惜花,也不与帝后行礼,叫声:“儿臣告退!”上銮驾,匆忙而去。

叶惜花一袭月白色衣,在深玫红色牡丹花丛下那张玉制的硬榻上躺着,恬静而又神秘。这张榻是当初他被打之后专为他休养所设。千福看着,越想越觉得蹊跷,她默默张了几次口,却都欲言又止了。她的美丽、高傲、聪明、果断,在这个人面前都不值一提。这个人有的其实只是一颗水晶般纯洁的心。在这样的人面前,一切怀疑变得苍白而无力。她最终决定,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再追问,因为,千福公主已经深深相信,当她的丈夫愿意告诉她的时候,她将明白所有的一切。

叶惜花到了四更,慢慢苏醒。他的眼中充满矛盾和彷徨的神色。他想向至爱的妻子吐露事情的原委,又害怕从此失去自己的妻子,他只轻描淡写的对这一切怪事做了一个总结:“这是我们家乡的幻术,只是小把戏罢了。”千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从虎口死里逃生的兆黯,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睡在帘帏里的小床上,似乎可以听到不信任的鼾声。

惜花依旧在画苑供职。只是李荏苒和卫流云还有许多同僚都觉得奇怪,自惜花开始说话那一天,他就爱说笑,虽不如李榜眼豁达豪爽,却也从不是个闷葫芦。可是自打那天追了那头鹿,他对画画没那么热心了;还有几天就要和岳丈这个行家比赛,虽然对方是个刻板又好面子的皇帝;虽然大家(也包括惜花自己)都很清楚,无论如何,最后的赢家都是皇上。但是所有人都希望叶画圣可以明输暗赢。至少这样,才能向朝廷大臣们证明,朝廷开设画苑是英明的,皇上挑选的这位驸马,是一个真正的才子,是可以证明画苑的同僚们大抵都是真正的才子。

卫流云是头三名中最沉稳的一位,他这日坐在高越园里,看见惜花的画作,不禁皱眉:近些日子,他总画的是山水,画卷上满眼只觉老气横秋,一点不见他往日飘逸灵秀、笔意唯美的风格。只有那或枯枝败叶花枝老,或残山剩水寒波绕,或夕阳冷照亭台暮,或高楼独倚看晚樵。眼下正是春夏之交,他竟生出这些秋意来,实在令人不解。

想想叶惜花自入仕做官以来,样样顺畅。流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他问惜花这是什么缘故?惜花不答他的话,只是道:“云兄,我心情不好。定是前番旧伤,屡屡作痛,扰我的画意,就不劳你费心了。”

李荏苒道:“惜花郎当了驸马,见识自然不同了。他就是比我们沉稳些。”叶惜花听了“见识”两个字,触动他的心病。他奋笔挥毫,不一时将西殿思过宫景色全数画下,舒了一口气,笑道:“这就是见识!也给你们看看!”

“这是什么地方?啊,这不就是——”卫流云想到日食那天,书君帝要修葺此宫,命他画了幅“谢神图”。他送到宫门口,守卫说书君皇帝早就移驾了,他就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却记得极清。“那种地方,连窗户都没有,还不如我老家的木屋强呢!”“我说驸马爷怎么郁郁不乐的,原来到那儿,凭吊皇上那一个半时辰的圣德去了!”“好了,惜花,是皇上虎头蛇尾,又不你的错。想必是你那天也画了大作,没用上吧?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众人越是调笑,惜花越是苦恼。他收了这幅画卷,独自想心事去了。

转眼到了四月初九,比赛画鹿的那天。画苑总领以下,供职人员头等供职画使,新旧计56人,次等供职画使138人,三等供职画使450人,画苑门生计1506人,郁高席鹰为首全体文武众卿聚集在御园高越。腾龙国第13代“圣主明君”“至贤至德至慧至善至仁至勇至明才圣书君大皇帝”兆迁,朝服冠冕,全套仪仗,龙行虎步,登临到高越山上,俯视群臣,接受朝拜。接着一场改变多人命运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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