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李荏苒正在那里等着领赏,万不想是捉拿他的意旨。幸好惜花与他同去。书君帝问画是谁画的?李荏苒道:“是微臣所画。”惜花急忙跪地,拿起那画,用卷轴抵着自己。书君帝一看他如此,想他前日不张口的事,猜想这件事必是叶惜花所为。李荏苒又道:“真是微臣所画。”“你不用为他遮掩,不看你是我女婿,必将重罚,如今也不轻饶你!来,拉下去,责打三十大板!”

可怜惜花,被打的皮开肉绽。绛紫色的朝服上,满是殷红的血。李荏苒傲气全消,哭道:“兄弟,你好了再打我罢!我对不起你!”

千福公主听说惜花被打,如同晴天霹雳。急冲来接,见他已被荏苒、流云众人扶着出了朝门,正往牡丹宫来。

公主守着他,听荏苒哭诉,才知道事情始末。他到自己宫里,人事不知。公主怕他不能清醒,守着流泪。七日七夜,不曾合眼。竟致泪尽流血。再思前事,小道之语,言犹在耳。千福公主自取玉壶,将红泪收了,和药置在红泥炉上熬了三回。自用翠芭蕉扇火,哪里像个金枝娇女!

也是惜花郎合该转运,服药之后,竟立时开口。把个公主乐坏了。过了三月,惜花身上痛楚全消,谁不艳羡这璧人夫妻!

惜花对公主十分娇宠。彷佛从前没有说过的话,都对娘子说了。三月里桃花正还得好,一日公主昼寝,惜花竟爬到桃树上。撼动桃花,纷纷飘落。一瓣正落公主额上。惜花使了些小手段,那花瓣的颜色永褪不掉。公主道:“惜花郎用了什么手段?”答道:“梅花寿阳妆,不如桃花千福面。”夫妻恩爱可见。

惜花郎在千福面前,几乎成了一张白纸。但他始终不明白,他每次吹箫,都只吹一首曲子,问他为什么,他还是不答,一如失语的时候。千遍万遍,千福也乏了,索性不问。由他去吹。

闲话少叙,只说书君皇帝,自诩一物画的最出色,谓天下无人能及。原来书君帝擅画珍禽异兽,身上毫毛羽翼,根根毕现,活脱脱栩栩如生。群僚拜服,想来书君皇帝只在书画韵致,辞藻风流两事上,是真正令人拜服的罢。人家拜服就是,独驸马爷不服在脸上。书君帝见他能说话了,十分欢喜。要他自挑题目,自行练习,来日与皇帝比试。他手一点,高越之内,美鹿最多。就比鹿!

书君帝爽快,一口答应。众人都劝他看上次的教训,惜花道:“亲人记恩不记仇,何况,我又不要与父皇比高下,争得他一乐就是了。”

那惜花每日每日在画苑画鹿,画苑即在御园高越之中,每日在仙境,回宫去又伴着爱妻,惜花已是逍遥无求了。这日惜花,见一只金色梅花鹿,十分稀奇,周身闪烁灵光,形如仙物。原来那鹿产自雪戟国,周身长有细麟,阳光一照,绮丽无比。整个御园,仅此一头。那鹿觉得有人看它,惊得撒腿就跑!惜花一时好奇,顾不得画笔就去追。追到界口,已出高越,十几个内侍将惜花拦住。那鹿径向西去,惜花道:“别拦我!”此时想起官位:“我是驸马都尉、画苑总领叶惜花!皇上赐我们的玉牌!”

还没说完,这些人全都闪开,惜花追鹿去了。叶惜花只管追鹿,鹿跑累了,变得悠闲。惜花看清楚了它身上的麟片,才知道它会发光的原因。鹿自己回头了。叶惜花才回过神来,看看周围,这宫里,哪里会有如此凄凉的地方!

但见:抬望眼,老树昏鸦;视足下,野草稗芽。分明衰落苦人家,怎纳多病帝苑花。到处是,鸟声鸦语应答,哪有那半点人间情致佳。不效先贤雪中送炭渴时瓜,亦不作落井投石壁上夸。

当下,惜花想这里会住什么人呢?见头顶上挂牌:思过宫。认得是书君帝御笔。门前只有两个恶奴,叶惜花不打官腔,直接道:“二位请了,请问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啊?”

“……”。

惜花又问了一遍,那两个人依旧漠然。惜花道:“我是驸马都尉,画苑总领、钦点画圣叶惜花!”“大人,我们有眼不知泰山!大人!”

“回答我的问题!”

“里边儿的人是废太子兆凌。”

“我要进去!”

“大人,这使不得!小人们担不起这个干系。”

“这个够不够?”叶惜花把吃饭的玉牌交给二人。“拿出宫去当了,你二人一世吃用不愁。”

“不行,还有八个呢?今儿是例假,原本只能一个人休,能走的全走光了,我们没地方可去,在这儿耗着呗。”“那你们别告诉他们就是了,我去去就出来。”

惜花进入思过宫内苑,他看到了自进皇宫以来最可怕的一件事。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爬到槐树上,竟是在摘食树叶!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惜花大惊,急忙问道。那人看也不看进来的惜花,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惜花走近前去,又问了一遍。那人还是不理。这回惜花总算听清楚那人说的什么。

“你们要我死,我有什么罪?我要看着你们死!”

“兆凌!”那人听见惜花这一声喊,微微怔了一下。说:“来了,索命的来了,到头了,到头了!”

“谁要你的命,快下来,一个皇子,你这样不成样子。”这次兆凌反应很激烈:“皇子,我不是皇子!”他费力的从树上下来,惜花也帮不上手。

他说着用手扶着树拼命咳嗽,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来。对着惜花道:“是毒酒,还是白绫?”

惜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说:“放心,我是你姐夫,我来看看你。”

“看我?我一个孤儿,无权无势,没有你想看的东西,你走吧。”“我就是——”惜花语塞,眼泪簌簌的往下流,仿佛眼前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跟他认识了很久一般。兆凌轻轻咳嗽,自顾自往内殿去了。惜花想随进去,他却把门掩上。惜花站了好久,只听见里面那个人病态的咳嗽声。时轻时重,每一下,都打在叶惜花心上。他心一动,手中多了一碗药。这是独属于他的幽冥之术,此前,他已经偷偷用过两次了。

叶惜花用独门法术,变了一碗药,想用托盘送给兆凌。但兆凌不过轻轻一带,就把门反锁上。惜花不得已,又用同样的办法,把门打开。进门只觉得一股浊气扑面而来。整个狭小的殿内,只有一张长案,长案上放一瓦罐,一只瓷杯,还有几卷旧书,烛台上有半截红烛,另外西向有一张床榻,墙上有一幅画像而已。剩下的只有四堵墙,和昏暗的几乎不见天日的压抑。

兆凌清俊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侧面向内,卧在杏黄榻上,束发的银冠扔在地上不用,头发散乱。他不停咳嗽,胸口因此不断起伏。惜花一见这样的情景,不禁垂泪。心道皇宫内苑,还有这样苦状!惜花走向前,将药放在案上,想从瓦罐里倒点清水,却倒不满一瓷杯。惜花一气之下,又用法术倒满了,却变了一杯绿茶。看官一定大惑不解,叶惜花怎么会这种诡异妖术?这与他的来历相关,下文慢表。

叶惜花倒了绿茶,贴着兆凌在榻旁坐下。“喝点吧。”惜花眼中含泪,只说了三个字。那人也觉得过意不去,转过头来,看着惜花,眼里似乎有点希望。他不接杯子,也不说话。惜花看他身上,穿的是淡银灰色的一件绸衫,轻薄如纸,他病中畏寒,哪里受得了!又看他身上盖的缎面被子,细看之下,轻的异常,惜花过去按了一把,里面竟是芦花!。

“喝点吧。”眼前的人似乎不相信这句话,呆了半晌。直坐起来,抓过杯子,又好像不忍心喝似的,小口抿着茶水,眼泪一颗颗往茶里掉。一杯尚未喝完,又咳得撕心裂肺。叶惜花平常心肠最软,见他这样,怎不伤心!惜花郎扶着他的肩,轻轻拍他的后背,待他喘息平了,扶他在榻上坐稳,把被子盖到他胸口,方才走到书案前,取了药,喂他慢慢服下。

惜花怕他见疑,躲出门,在外院里,用手段取了一床丝绒软被来。转到殿内,轻轻盖在他身上。兆凌望着惜花,他绝不敢相信这里还能有这样的人。

惜花守着兆凌过了半日,不知到了何时,兆凌道:“姐夫,你走吧。天不早了,路上暗,夜路不好走。你被册封为驸马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儿了。我,我对不住你了。”惜花道:“姐夫给你留下饭菜,在书案上,你自己吃,以后姐夫会经常来看你,你可千万别再吃树叶了!”惜花说着又变了一桌饭菜,看看兆凌,转身出殿,果然天已漆黑。凄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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