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的男人,目光混沌,一口黄牙隔着窗都能感觉到味儿,生活似乎只剩下了押注值得他关注。见到来寻他的妻子,立刻眼泛精光,抬腿就是一脚,骂骂咧咧嚷道:“真晦气!”
玉轩嫌恶地向窗外剜了一眼,回过神便又和同桌几个所谓的朋友把酒言欢,推杯交盏。
“你怎么又喝得这么醉!”
玲珑接过玉轩,并未向来送他的那几位朋友道谢,她已经习惯玉轩每日混在这群痞子中间,甚至玉轩还和他们说玲珑是因为喜欢他,才从浔阳追随他来了京城。
知道玲珑是玉轩的女人,他们才算收敛了点。所谓兄弟妻不可戏,可他们每次借着送玉轩回家,眼神总要在玲珑身上粘上半天,盯得玲珑直犯恶心。
当着他们的面玲珑不好发作,一进房间,玲珑使劲将玉轩往一旁一甩,恨不得拿擀面杖打他一顿。看着他兀自歪坐在旁,半天玲珑终于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给他倒了一杯水,见他清醒了些,玲珑愤怒地吼将道:“朱玉轩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大道理,不明白你为何要执着于过去,可如果你还像一滩烂泥一样,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我宁肯打死你,只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借着酒劲,朱玉轩似乎变了一个人般站起来,指着玲珑的鼻子道:“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朱大妞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来管我?!爹娘当时惨死的时候,你比我还大呢,你不应该比我记得清楚么?
我虽已改名,但我是还是朱家村的人,还是爹娘的儿子!他们生了我们,养大了我们!若我朱玉轩不为他们报仇,甚至不去了解当年的真相,我算什么男人!
你若想走,我绝不拦你,你去跟你的少爷过好日子啊!我就知道他失忆了,你也要跟着他一起装作跟过去划清界限的样子!你他妈就是喜欢他!从小你就喜欢了他,是不是?你走啊!
你少一副关心我的样子,你都不愿意做我的姐姐了,还在这里管我做什么,别给我找晦气!”
玲珑盯着他,半晌终于眼泪夺眶而出,扭头跑了出去。
留下玉轩在原地,狠狠地扇自己巴掌。
“朱玉轩啊,朱玉轩,你跟赌馆外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有什么分别?呵,你看不起他们只敢对家人发火的样子,可是你自己呢,还不是在跟个关爱你的女人较劲!
可是不这样又该怎么办?告诉她我是担心你啊姐姐,还是抱着她说真相太可怕了,光是一些蛛丝马迹就让我无法应对了?
唉!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院子后面的大柳树似乎已经有几十年了,高大的躯干在春日里依旧生机勃勃地疯长着,或许只有这些深深扎根于土地的植物,才能不畏老去,永葆青春。
树干上蹲着的人,用刚刚抽絮的枝丫掩映着自己的身形,冷眼旁观着小院里的一切。激烈的争吵声传来,哪怕是小院的邻居都只道是寻常小夫妻的拌嘴,但若是常年受到训练的兵士或杀手,便可从断续的词汇,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对话。
一个闪身,从两人高的树上利落爬下,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影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人在背后皱眉看着他。昏黄的豆灯是他的猎物,而他也成了别人的目标。
京城虽是国之重城,这里集中着整个国家的权利,也凝聚着天下的财富,可不代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繁花似锦。总有一些被富贵乡里的人们所遗忘、不屑的地方,城东南的破落巷就是这样一处地方。
破落巷原本不叫破落巷,这里也曾经有良田有美景,也出过官老爷,十三年前的一场瘟疫让这里渐渐落寞,官府索性将一些流民和灾民安置在这里,这街道和它的名字一样,很快便换了颜色。
这样的地方有乞丐,有强盗,有小偷,也有杀手,鱼龙混杂得生活看似如一摊泥淖,毫无希望。也正这样,仍有很多人在这里寻找到希望。
比如此刻,一间从外面看起来平常无奇茅草房子,看似随时都会倒塌,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干净宽敞的屋里,高宁正踱着步子。他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朱玉轩来京城是要做什么,而朱玉轩打听的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他在追寻着的答案的一部分前因。
他不确定朱玉轩真是独自到的京城有所谋,还是浔阳城那个绝顶聪明的年轻人派了这么个少年来。是他们自己在找寻什么,还是和自己有同样的目的。
若不是和他查的事情有关,那么既然大家不是敌人,便互通一下消息最好,说不定能有新的斩获。若是和他的目的一致,那么何不联起手来?若能得那个青年的帮忙,以自己的功夫和耳目,加上那人的智慧,事情很快便可以拼凑起来了罢!
高宁右手握拳在左手心捶了一下,好像是想明白了,又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的眉头舒展,嘴角也挂上了希望的微笑。
“高大哥,高大哥,你那两个小朋友怕是遇到麻烦了……”
三月缠绵流连的春雨,和着江面的湿气,在浔阳城拢起了缥缈的雾气。农家的耕夫担心这天气影响耕种,酒楼的掌柜担忧顾客会少出门影响生意。而多情的少女即便日日见到心上人,仍然担忧因为这天气不能把臂郊游。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伸出纤长嫩白美如柔荑的手掌,玲珑边哼唱着古老的曲调,边去接着窗外的小雨兀自发呆。
三个月了,从正月初一的一早,俩人因为一个美丽的误会脸红脖子粗的避见了彼此半月。到元宵节大牛、三丰热热闹闹的拉着大家又一起猜起了灯谜。
说起着猜灯谜,陈亦卿表示从头到脚的反对,而娉婷只坐在角落里摆手,知道真相的晓欢笑得眼泪流下来。
小胖还一本正经的说:“没事的公子,你若猜不出来不如你来做评审,看我们谁先抢出来。娉婷姑娘看起来也不擅长啊,不如娉婷姑娘辅助东家?”
晓欢在小胖的建议里,笑得差点炸了肺。
再后来,娉婷终于恢复了以往敢作敢当的本色,眉目里的情谊如连阴雨里波涛汹涌的浔江水,要将陈亦卿淹死在她水汪汪的桃花眼中。陈亦卿借口念恩和王叔回了浔阳,王叔身体始终不好,而总往竹枝巷跑。
所有人在玲珑走后,都赌陈亦卿的娇妻美眷怕是就落到娉婷头上了。可念恩一回来,陈亦卿似是被下了降头一般,天天上午宝阁衣柜,下午竹枝巷,除了到齐生堂扎针拿药,便都围着王家父女转,倒一时又有了念恩上位说。
来来回回的风言风语在陈亦卿的旁敲侧击下,不是程祥就是小胖总会说漏嘴,时间久了,他倒是不再躲着娉婷的主动示好了。
陈亦卿怕是比任何男人都能体会少女情怀总是诗。
在大妞的呼唤中醒来时,他还觉得自己是二十七岁的绝望老少女郭雨晴,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声音,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体,连洗个澡都脸红脖子粗的不敢正视自己的身体。
为了生存,他只能带着那姐弟俩隐姓埋名地走到现在,慢慢地不仅是习惯了自己的身体。现在的他更是能理智的对待自己身体里关于郭雨晴的那段记忆,他就当是做了一场特的梦,也当成是老天爷给他的礼物,让他可以将古今的生意理念融会贯通。
陈亦卿感谢郭雨晴赐给他的先进了一千年的经营管理方法,他也同情郭雨晴这个既善良又平庸,既努力勇敢又被生活打垮了的姑娘。
他已经可以控制住郭雨晴每次看到帅哥就想流口水的冲动,也不再排斥那些长得秀美的姑娘们,他学会了欣赏玲珑,欣赏念恩,当然他为何不能说服自己去欣赏娉婷?
“我只是没做好准备罢了!”陈亦卿如此想着,便释然了许多。
那日娉婷趴在他身上,肩膀抵着他的小腹,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可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也不想在自己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去迎接一个未成年的少女。
虽然在这个年代很常见,可他仍是过不了郭雨晴那一关。
他甚至能看到那个扎着马尾辫,瞪着杏眼的老少女指着他的鼻子骂,“败类!猥琐!”
他笑了,他更愿意当郭雨晴是自己的朋友,他愿意做她的男闺蜜。
“唉!这恼人的连阴雨!”
“你想什么呢?”
回头去看,朝思暮想却不可得又不忍舍的那个人就在背后,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微笑着看向自己,他白色的衣摆还有水痕。他忽然出现,她的心也好像外面湿漉漉的天气,氤氲了委屈化成的雾气。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微笑的眼睛,抽抽鼻子,当是恼怒这天气,“这天,已经下了十天雨了,再不晴,北径山的桃花便不会开了。”
“傻子,雨总会停,桃花,也定会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