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平泽有条最繁华的街道,早年间是作为民间交换货物的场所,后来富商大贾群聚于此,皇亲贵胄稀奇那些山南海北的珍品,垄断了这条街的商路,因此这条街成了专供皇室交易集货的场地。
街名蓥华是先皇提的。蓥华,琢磨令其光泽,是个好寓意。隆泰年间出生的孩子名里都有个‘莹、荧、华、光、泽’等给人以光洁之感的字眼也和先皇提的此名有关,人们相信‘蓥、华’此类是吉祥的字,许多坊名、铺名也都跟着改了牌匾,祈求能够沾得祥运。
从蓥华街尾的十里坊往上走,街道渐宽,人烟渐少,两旁赤松渐密,青砖黛瓦隐匿其中的,是一座府邸。常歌八岁立功,陛下封赏府邸,筑常府于此,碧瓦朱檐,殿堂楼阁,气势恢宏。
打开金边朱漆大门,入眼的先是碧树琼花,临塘小榭,红栏绿板,曲廊回旋。假山石峰玲珑透瘦,重峦叠嶂。初春清风和暖,玉兰舒展,青白片片,四照含苞,叶李待放,石子小径直通前殿。
大方亦显典雅,朴实不输华美,前殿檀木雕兰,丹楹刻桷,画栋飞甍,后院画阁朱楼,绣闼雕甍。古色古香,幽雅悦心。
西侧的偏门缓缓被打开,杜佑从厢房中走了出来,身上穿的依旧是昨日衣裳,此时红日未升,浓雾遮住青天与远山,呈现出天青色的旷远与辽阔。
“雨过青天云**,这般颜色做将来。”此青天竟比青瓷还要略胜一筹。辰风清尽昨日的风尘,微凉入身,杜佑拢了拢披风,闲庭信步于院中,两只小雀在周围欢快嬉戏。
“你们倒是起的早。”杜佑温和地笑着,伸手,其中一只便停在了手上,它体型略小,通体黄毛,唯有额间有一小撮蓝色的毛。这只小雀正亲昵的蹭着杜佑的手,另一只额间为红毛的小雀,绕着他周身不停地欢叫着。
忽听一脚步声越来越近。
“驸马爷起了?”颜儿端着一盆正值芳期的西府海棠,从东厢房走出,见杜佑正和晴、抒儿玩儿的开心,惊讶道:“还未曾见过俩小这般亲近郡主以外的人呢。”
杜佑轻笑:“许是走了运。”
“驸马爷可说笑了。”颜儿将海棠放在群花旁,用袖子随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又继续道:“晴儿、抒儿这俩小可是灵雀,当初郡主从左相那里要来之后,细心抚养,俩小长大后也只亲近郡主一人,旁人若是要碰他们,可要落个花脸咯。”
仿佛能听懂颜儿的话,停在杜右手上的蓝毛麻雀点点头,小脑袋又蹭了蹭他的掌心。
杜佑问道:“额间带蓝的可是晴儿?”
“驸马爷果真和晴儿心有灵犀。”颜儿拿壶浇水的手停了一下,笑着看着杜佑:“郡主说了,俩小甚为机灵,也可需时传信用,让驸马爷带晴儿在身侧。颜儿还担心晴儿会刁难您,怎料它这个小机灵,竟一早跟您熟络了起来。”
杜佑也笑了,将晴儿抱在怀里,轻抚了抚它茸茸的毛发。小东西也舒服地躺在他怀里。
几番思量间,杜佑问道:“郡主可起了?”
颜儿笑道:“早起了,一大早就被长公主宣进了宫,约莫着快回来了。”
又道:“驸马爷放宽心,郡主昨个儿忙到深夜,将您的事宜全都安排好了。郡主喜简,不住人的屋从来不添摆设,今早才叫人出去置办。昨晚委屈驸马住了厢房,您放心,等主院收拾妥了,再给您搬上。”
“无妨。”
“驸马爷一看气质不凡,为人也是大度。”
颜儿浇完了花儿,用干巾擦了擦壶身,这才撂下了喷壶,起身一看,问道:“驸马爷可是净脸了?也不见小磊子在旁伺候着。”
“净了。家从去厨房看吃食了。”忽瞥见放在石板上的西府海棠,杜佑开口道:“今日有雨,此花忌水涝。”
“有雨?驸马怎知?”颜儿惊道。
杜佑指了指一旁的水塘:“鱼浮水面,乃为雨召。”
颜儿恍悟,拍了拍额头,做伤心状:“素日里最拿手的养花草之研学,竟在今日出了丑。”说完,将盆搬入了亭中,“多亏驸马爷提醒,否则奴婢今日怕是要犯错了。”
杜佑笑了:“郡主身旁皆是有才有能之人,想必这院中景观是你所为,从盆景摆放、花草生长来观,可见学识底蕴尤为深厚。”
颜儿不好意思道:“驸马爷真是高抬奴婢了,常府旧时冷清,院里空荡,奴婢便学了这些花花草草,这才添了些生气,郡主住的也舒服。”
“嗯。”杜佑停了一下,眸子看向院门旁的玉兰,见它树体壮实,雄奇伟岸,节长枝疏,花白如玉,青白片片,煞是好看。称赞道:“这玉兰不仅清香阵阵,沁人心脾,模样也生得精巧。”
颜儿看了看,面露疑惑:“前些日子还未开花,今日怎么……”话语一停顿,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您一来,它们齐齐开了花,许是欢迎您呢!”
杜佑轻笑:“玉兰早春开,我又早春来。是赶巧了。”
颜儿笑了笑,不置可否。
红日初升,天空开了颜,晕染了赤橙,朝霞在蔚蓝中漫开,初晨的日光暖和的照耀,万物初生,玉兰更加娇艳。本就是高枝开花,此时霞光耀眼,显得它神采奕奕,宛若天女下凡。
脑海中闪现一句诗,他不自觉地吟了出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正沉浸在兰花的美景之中,忽听闻脚步声走近,一女子的声音传来,清灵动听。
“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
来人着红色广袖衣裳,袖口裙摆皆绣有金边玉兰,依旧是浑身上下未带半分金银饰品,仅有的是那日见到的条纹乌木簪子,和双面镂空雕兰和田玉腰佩。她跨过院门的坎儿,朝他走来。
杜佑温和一笑,回道:“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
常暮兰一挑眉,调笑的看着他:“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忽的,她神色一变,无奈笑道:“此句写的是紫玉兰。是本宫输了,杜公子好文采。”
“实乃侥幸,郡主承让了。”
常暮兰还未开口,一旁的颜儿见她回来了,高兴道:“郡主可算回来了,驸马刚刚还问您去哪了呢。”
“贫嘴。”常歌瞪了自家小侍女一眼,正色道:“事情都办好了?”
颜儿笑了:“主院估摸着弄好了,其余等候郡主发话。”
“时候不早了,挂上吧。”常歌摆了摆手,示意颜儿去忙。
颜儿应了声,笑着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