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上党步卒就赶到了沙丘。当夜连夜修建营寨,于第二日凌晨,在原本代城军的基础上,已经修建好一个临时营寨。
为了防止代城军夜袭,上党骑兵彻夜未眠的交替巡逻。到了凌晨,终于可以睡上一会儿。
但赵辰却还不敢休息,驾马沿着沙丘跑了一段,凡是缺口的地方,都会有人驻守。仅是大门处,便有十余人。赵辰不知道沙丘内,围困赵王雍的到底有多少人,而现在状况又到底怎么样了。赵辰也不敢冒昧靠近,如果刺激到公子章,到时候赵王出了任何问题,赵辰都脱不了干系。
远远的绕着代城军的营寨跑了一圈,代城军没有任何反应,就和还没睡醒一般,固守在营寨内。
考虑到离开营地太远,容易被敌人伏击,赵辰便回了营地。
又过了两日,赵牧也率军赶到。不过看起来,大将军为了赶路,只带了骑兵,大军还跟在后面。随后,赵辰又接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的消息。
燕军五万余人,也抵达了沙丘北。
这样一来,东南西北,四方人马各占一方。互相警惕对峙,各怀鬼胎,形势一下子变得玩味起来。
“好了,这就是现在的状况了。我有一个趣味问题,先用来开头。你们觉得,如果我们四方交战,最先出局的会是哪一方?”
赵辰说着,从列席的人脸上一一扫过,卫墨非,孙茂,孟龙,周正,薛平,还有公主妍。能到的人都已经到了。
卫墨非和薛平都紧闭嘴唇,没有开口的意思。前者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关,后者则是考虑到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不适合先开口。
“应该是吴用吧。”孟龙第一个开口,“不论他想做什么,现在都已经行不通了。本身就已经被这场游戏淘汰。”
且说回在十几天前,孟龙和卫墨非一行,准备硬闯代城军包围,进入沙丘替太子赵何治伤,却被吴用拦了下来。最后,吴用在查看了太子何伤势之后,仍然一意孤行,不肯放开道路。孟龙等人深陷重围,只好夺回太子,与代城军对峙。才有了后来卫墨非替吴用出使赵辰这一幕。
现在几人回归上党军,对吴用的计划略有感觉的孟龙,自然对他信心最低。
赵辰却摇了摇头,含笑不语。
“那应该是燕国人吧?”公主妍疑问。
现在其余三方不论想做什么,至少都是赵国人。而燕军孤军悬远,深入赵境,一旦开战必然会率先受到攻击。到时候,多半会被第一个赶走。
“也不是。”赵辰语调温和,“公主不要忘了,现在燕军的统帅,名义上是成平君赵暄。也就是说,这支燕军,现在应该算作援军。在自己的国境内,攻击自己请来的援军,这是会被其他大国唾弃的。”
赵辰回想起一年多以前,成平君赵暄来上党召自己戍卫邯郸,已然恍若隔世。那个时候,赵辰正围攻夫施,意气风发,而月姬也还侍立左右。月姬……那时赵暄告诉赵辰,他要到燕国去请求援军,赵辰还疑惑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如今看来,如果这是赵王早就准备好的。
就太可怕了。
“将军,”孙茂哼哼,他本来不想参与这种绕脑子的讨论。但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声喊道:“你不会是想说,我们会被最先赶走吧?”
赵辰重重的拍了自己脸两下,笑道:“孙茂,你以后都不要说话了。你这么说,是不相信我么?有我在,我们怎么可能最先出局?”
“我没有啊,将军。”孙茂一脸懵逼,萌萌的,“那照将军这么说,岂不是赵牧是第一个?”
提起赵牧,赵辰暗吸了一口冷气。这人是现在最不确定的因素,身为大将军,又是王室成员,还新立战功。如果现在赵王,太子赵何,公子章被一锅端的话,赵牧无疑是下一任赵王的最优人选。而现在恰好具有这样的条件。
如果他有什么异心的话,赵辰也没有在战场上,一定击溃赵牧的信心。反正那围剿十余万匈奴人的战功,赵辰是没有的。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第一个出局的呢?
赵辰摇了摇头,叹气说:“第一个出局的,会是大王。”
“啊?”
这个选择,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赵辰说:“虽然现在大王貌似各方的香饽饽,谁都想扣在手里。可是我猜,现在除了我们,没有谁是真心想要救大王的。这样一来,大王出了什么事情才好。别的不说,就吴用那家伙,估计一直想着的,就是怎么让大王死在公子章手里。有趣的是,公子章却是他们当中,最没有杀大王心的人。”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公主妍恳切的望着赵辰。
四方博弈,牵一发而动全身。赵辰若是进攻代城军,很可能会被赵牧偷袭;若是进攻赵牧,代城军又肯定会在后方作乱。同时进攻两方,赵辰又没有那么多的兵力。至于远袭燕军,这件事情不纳入考虑。
公主妍的目光让赵辰觉得为难,却又没有好的话可以回复她。
就在这个时候,张扬进帐,报告有大王使者来营。
大王使者?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人走进营帐。与之同时,卫墨非失声问:“你还活着?”
来人也不恼,微微一笑,行了一礼,答道:“蒙卫相挂念,费高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费高声音嘶哑,就像说话的一半气息都从气管里跑了出来似的。赵辰不知为何,卫墨非却知道,这是因为费高的喉咙被刀划破,就算捡回一条命,甚至还能开口,但肯定不会恢复如初。
卫墨非不知道费高怎么活下来的。当日看他,早已是气息奄奄,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所以弃之不顾,如今见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卫墨非只觉身后一阵冰冷,还以为是恶鬼重生呢。
赵辰靠在长桌上,问:“你是大王派来的使者?”
费高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片,上前递给赵辰。竹片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信安君受召’五个字,下面还印有一个印鉴。赵辰曾见过赵王雍的笔迹,的确有九分相似,而王印也没有问题。
费高又退回之前的位置,笔直而立,说:“大王派我前来,召信安君进沙丘议事。”
“哦?那不知大人能否告诉赵辰,大王召我所为何事?”
赵辰觉得饶有趣味。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赵辰。而且,费高所使用的称呼,和竹片上所写,都是信安君。莫非赵王已经忘了,赵辰已经被撤去封君之称?
“臣不知。”费高每说一个字,喉咙就会弹动一下,让他感觉随时都会破裂。但费高仍坚持着脸上的微笑,亲切和蔼。
“那么,大王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大王只希望信安君能速速应召,进沙丘。”
赵辰捏紧竹片,侧边陷进手掌内,赵辰仍未察觉。手指缓缓从逐渐表面拂过,刀刻出字的地方凹凸不平。半晌,赵辰才点了点头,说:
“好!”
“将军,不可啊!”赵辰话音刚落,孟龙随即反对。“沙丘之中,全是公子章的人。将军这么做,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么。”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却听费高嘶哑怒道,“莫非是认为费某是假冒的不成?”
卫墨非证实:“费高的确是大王身边的宦官。阿辰,这一次,我和你一起进沙丘。”
“你当然要和我一起了。”赵辰愉快的笑起来,“公主,你也陪我一起进沙丘见你父王吧!”
等赵辰四人来到沙丘门前,恰好吴用和赵牧也到了。这就更加有趣了,赵王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这是要做什么啊?
赵牧是一个如铁般坚硬的男人。看到他第一眼的人,不会去想这个人长相如何,只会被他脸颊那种刚硬的感觉所吸引,就像是被风霜打过的茄子,有棱有角,还犹自反光。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就像真的能射出一道光来一样。
吴用远远看了赵辰一眼,便径直走进沙丘。
而赵牧则看了赵辰两眼,也没有打招呼,就进了沙丘。
沙丘内,每隔十余步,便有一个士卒站岗。与赵国黑甲白袍不同,这些士卒皆是黑甲灰袍,这是燕国的军队。看到这些士卒,赵辰明白过来,为何赵王突然有底气召见自己了。看来成平君赵暄是真的忠臣,已经完全将兵权交给了赵王雍。只是还有一点赵辰不明白,公子章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穿过绿叶长廊,走进大殿,赵王雍已经坐在大殿正中。
一左一右,站着胖胖的肥义和瘦瘦的公子章。
“肥义也放出来了?”卫墨非小声低语。
“怎么?”赵辰略微回头。
卫墨非也没有时间将事情完完本本的讲给赵辰听,只得说了一句等会再讲。一行人上前,给赵王行过礼。赵王雍一挥手,大厅内突然闯入一众士卒,吓了赵辰一跳。只是这些士卒放下长桌之后,便又匆匆退了下去。一行人又老老实实的依地位高低入座。
四张长桌,赵辰居最后。
公主妍没有到赵王身前,而是跟着赵辰坐在了最后一张长桌后。
大殿宽阔,上不见穹顶,赵王雍坐在高座上,就像陷入椅子一般。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原本就逐渐显出苍老之色的赵王雍,现在更是多了几分疲怠,似昏昏欲睡。
“你们都来了。”
赵王雍抓住椅子,直起身来。“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寡人虽在沙丘行宫之内,却也略有耳闻。寡人每每想到这些事情,心上就像压了一块石头。现在,也该是时候结束这些闹剧了。章儿!……”
一旁的公子章连忙跪下。“儿臣在。”
公子章伏在地上,深深低着头,健硕庞大的躯体这般姿态看起来颇为怪异。赵王雍侧身,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说:“一切皆因你而起,这些事情,你要付极大责任。寡人决定,免除你代王的称号,贬为安平君,平邑千户。你可有怨言?”
“儿臣谨遵父命。”
公子章谋反不成,却仅仅只是剥夺了一个称号。仍然有位列封君,又会有什么怨言。若非伏在地上,估计脸色早已笑得和花儿一样灿烂。
赵辰这才明白,一定是赵王通过什么,让公子章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惩罚,才得以从中脱身。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赵辰却还想不到。
“赵牧!”
“臣在。”赵牧站起来,面朝赵王雍跪下。
“你是寡人的叔叔,又是赵国的大将军。现在你击退韩魏联军有功,寡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封赏你了。”
赵牧伏地,也不知赵王这句话是否有深意,连忙回答:“为赵国效犬马之劳,本就是赵牧的本分,不敢奢求大王有所封赏。”
“不,我一定要赏你。传寡人诏令,大将军李牧,退敌有功,增武安封邑五百户。”
“臣谢过大王。”赵牧也不知赵王是安抚还是试探,诚惶诚恐应了下来。
“赵辰!”赵王雍突然厉声喝道。
“是,臣在。”
赵辰心里一惊,暗道终于轮到自己。赵辰偷偷抬头,赵王雍也正看向他,原本平静的脸上隐有怒意。赵辰心里更是没底,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救出赵王,这样一来赵王或许就能解开之前的误会。谁知道现在赵王自己还有后手,一下子将三方人马都打蒙了。
赵王雍撑着椅子,身体前倾,怒道:“你叛国通敌,又私自窜逃,离开赵国,罪不可赦!只是,寡人又念你不远千里,率军勤王,有功于斯。功过相抵,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寡人决定撤去你城卫军都统领之职,贬为庶民,你可有怨言?”
赵辰心里涌起一阵失落,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伏地答:“臣没有怨言。”
听到赵辰回答,赵王雍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肥义,肥义轻微点头。赵王雍咳了咳,看向下方的公主妍,又看了看赵辰,说:
“寡人与丞相商议,念辰卿于国有功,另欲下嫁爱女与你为妻。辰卿可有异议?”
“什么?”
赵辰一下子直起身来。据赵辰所知,赵王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现在在赵辰身旁的公主妍。赵辰一时有些迷糊,也不知道赵王雍是突然做的这个决定,还是早有预谋。赵王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赵辰回过头,公主妍螓首低垂,已是满面通红。
“嗯?——”赵王雍眼睛越眯越小。
赵辰喉咙滚动,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迟疑问道:“赵王所说的,是哪一位公主?”
“哪一位公主?”肥义从旁开口,“难道信安君不知道,大王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赵妍公主么!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好事儿啊,你还不快点答应?!”
“肥义!”赵王雍重重拍椅子。
赵辰有些发蒙。这的确是从天而降的好事儿,如果迎娶了公主妍,赵辰就一下子跻身王室,从今以后生的孩子都有了王室血脉。只是,赵辰却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以自己的资历,真的有资格娶一国公主吗?’虽然并不是所有公主都下嫁给了王子。但是,一个叛贼逆君,还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卫墨非连忙替赵辰回答:“大王,信安君一时有些激动。公主美貌聪慧,自是天下男子欲求之佳偶,信安君又怎么会不答应呢?对啊,阿辰……”
卫墨非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赵辰。
赵辰咬咬牙,知道自己一念之间,可能是富贵荣华,也可能是无底深渊。赵辰一抱拳,道:“臣初闻消息,尚且震惊,望大王恕罪。能够迎娶赢妍公主,是赵辰的福分,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这么说,辰卿就是答应了了?”
“是,大王!”赵辰吞了一口唾沫。若是赵王在富贵之后,还暗藏了什么刀剑,赵辰也只得认命了。
“好,”赵王雍脸上阴云消散,开怀大笑,下令道:“那么,信安君与小女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另外,任命赵辰为郎中令,代替史健之职。”
听到这个消息,赵辰彻底懵逼了。
郎中令史健被赵辰追到营地里杀死,没想到赵王雍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若是史健泉下有知,恐怕得气得从地里爬出来找赵辰报仇。
赵辰不自觉的舔了舔舌头,想要压制嘴角的笑意。感觉突然之间,这个世界的宠爱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四周的目光羡慕嫉妒怀疑,赵辰施施然全都接受了下来。
“信安君,还不谢恩?”肥义厉声提醒。
“谢大王恩宠,臣一定不会辜负大王的信任,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的。”赵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公主妍羞怯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肥义说:“还望信安君记得今日所言。莫要忘了大王的恩宠啊!”
“臣不敢。”
赵辰虽然不清楚,但隐约觉得,自己能够得到这么奢侈的待遇,多半是和肥义有关。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以后再慢慢了解了。
大殿内的气氛,因为这件事情一下子便得浓烈起来。赵辰坐回正位,迎面便是吴用。此时的吴用,脸色已经黑得和煤炭似的,赵辰暗自偷笑,悄悄的握住身旁姑娘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吴用。”
赵王雍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颇为头疼。
“臣在。”吴用也连忙跪向赵王。
赵王雍不想看到阶下的人,闭上眼睛,问“你可知罪?”
吴用抿起嘴角,笑了笑,问:“大王何出此言?”
若是在平日里,吴用必定是要把黑说成白,白说成黑。赵王雍对此早有准备,已经做好了听上一段话的准备,没想到吴用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反问。
的确,吴用只是简简单单的围困沙丘,并没有任何不利的举动。
赵王雍凝眉,从鼻孔里呼出一段气息。“你莫非是觉得寡人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谋逆犯上?来人啊,把人犯给我带上来!”
在近卫军的押送下,两个人蹒跚走上大殿。
卫墨非看那两人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听赵王大喝:“吴用,你可认识这两人?”
吴用偏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遭,表情毫不在意,答道:“这两位,是大王身边的近卫吧?”吴用一说,卫墨非突然想起来,这两人是那一夜,在回沙丘路上,追击马车的近卫。
“哼,我还以为你要说你不认识他们呢!”
赵王雍愤怒的拍打扶手,咳了起来,一旁的肥义连忙上前轻拍赵王后背。
“我想,这两人是有人送给大王,用来证明我谋反的证据吧!”吴用长伏于地,“臣对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见。大王怎么听信他人谗言,怀疑臣呢。臣还请大王好好想想,送这两个人给大王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更何况,大王莫非忘了,是谁第一个率军前来救驾!”
吴用声泪俱下,赵辰都快信了他是真的没有反叛之心。
更无耻的是,明明是围困沙丘,乘机作乱,却被他说成第一个前来救驾。赵辰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在大殿内显得格外突兀。赵辰连忙告罪,说:“大王恕罪,臣只是一想到能够娶公主为妻,就忍不住想要发笑。还望大王明察!”
赵王雍伏在椅子上,不耐烦的挥挥手,直接将赵辰略过了。
片刻,赵王雍又坐直身子,说:“吴用,你休得抵赖。寡人念在惠妃的份上,本想从轻发落你。你若是再这般巧舌如簧,诡言辩解,休得怪我不顾惠妃情分!”
“大王,”吴用凛然昂首,“臣的确无罪!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大王一定要处罚臣,又何须找借口呢。臣为赵国而死,死而无憾!”
若是换一个人,这般激怒自己,赵王雍早就叫人拖下去杀了算了。
只是这吴用,毕竟是惠妃的父亲。这些年来,惠妃为赵王带来诸多欢乐。若是没有惠妃,赵王连想都不敢想,生活将会变得多么无趣寂寞。
而吴用这么说了,赵王雍反倒真的只能拿出证据,证明吴用有罪,才能治罪于他。
“你们俩,说说,吴用都曾安排你们做过什么?”
跪在阶下的两人怯弱的抬头,看了看赵王雍,又侧头偷看吴用。半晌,其中一人才低声开口道:“启禀大王,吴大人曾命我追杀卫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不久之前。”
的确不久之前,卫墨非感觉起来,就仿佛发生在昨天。原本护送太子的近卫,却突然转身袭击马车。若不是孟龙及时赶到,卫墨非已经死于近卫之手。卫墨非当时还以为那些人是公子章的人,没想到竟是吴用派来谋害自己。一时间,也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一笑,在大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卫墨非心里苦笑不已,这一定是被赵辰传染了,连忙告罪道:“请大王恕罪。臣只是每每想到信安君与公主喜结连理之事,为两人高兴,就喜不自禁,笑出声来。还望大王明见!”
赵王雍不悦的咬啮嘴唇,挥挥手忽略了卫墨非。
“大王!”吴用反驳道,“这两人分明是无凭无据,分明是血口喷人。您不能相信他们啊!”吴用也是破罐破摔,根本不在乎激怒赵王的问题。反正叛乱这么大的事儿,大不了就是一死了。莫非赵王雍还敢诛九族?
无凭无据?
赵王雍手指轻敲椅子,一弹手指。吴用身旁,赵兑突然站起来,走到大殿中跪下,伏拜道:“大王,臣这里有吴大人用来收买臣的黄金百镒。送来金子的,乃是吴大人身边亲信。大王若从此查询,必定能有所收获。”
“赵兑!”
吴用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赵兑,恨得身子颤抖。
“吴用!”赵王雍悠悠提醒。
吴用阴测测一笑,收回手臂,复跪下,说:“大王,赵兑这人贪得无厌,平日里尽做一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儿。他的话,您怎么能信呢?”
“那你的话我就能信?”
“臣句句属实,还望大王明察!”吴用闭目养神,“如果大王还有什么证据,不妨一起拿出来。反正臣对大王的忠心,如真金可经火炼。臣问心无愧。”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跪在地上的两个近卫,突然暴起。其中一人一把抓住赵兑,另一人直接一口咬住赵兑脖子。一旁的近卫连忙上前拉扯,可那两人如疯了一般,死死咬住赵兑不放。赵兑哀嚎求救,形势危急,容不得人多想。只听刀剑出鞘,将两个近卫刺死在地。
“大王!”一声惊呼从后殿传来。
一旁,原本平静的赵辰突然一拍桌子,跃起冲向平台之上的赵王雍。
还没等赵王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身旁的两个近卫,不知何时已经拔剑,朝他刺来。赵王雍就地一滚,长剑刺入椅背。
赵辰后发先至,几个急步便冲上平台。
此时台上一共站着四个近卫,其中竟有三人都拔剑刺向赵王雍。只剩余一个,拼死护在赵王身前。
其中一个近卫果断放弃赵王,转而袭向赵辰。赵辰对近卫的武艺早有领教,此刻以空手应敌,不敢大意,朝后退了两步。近卫紧追不舍,一剑追来。
赵辰弯腰,长剑继而横扫下压,上挑突刺。
一时间,只见台阶上寒光闪动,赵辰身子如蛇扭动。近卫攻势迅猛,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却一直没有伤到赵辰。赵辰却心急不已,看出这近卫并非想要杀了自己,而只是要拖住自己,给杀赵王的人创造机会。
这时,赵辰感觉肩上一重。赵辰随即明白过来,不顾近卫长剑横扫,袭向自己腰间,径直扑向近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长剑脱落。
而近卫则呆滞一般,在原地愣了一呼吸的时间。
赵辰轻身接住长剑,反手刺入近卫腹部。
平台上,那两近卫也很快抓住了队友用生命创造的机会。其中一人击退护着赵王的近卫,另一人急急朝赵王刺去。赵王雍早年多在草原历练,身体颇为矫健。朝着一旁躲开,就要朝后殿逃窜。近卫那里敢让赵王就这么跑掉,连忙冲上去,一剑刺向赵王后背。
“大王!”肥义惊呼一声,奋不顾身扑上去,想将近卫推倒。
可以肥义笨手笨脚的速度,那里追得上近卫。‘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长剑离赵王越来越近,赵辰只得将长剑掷向近卫。
可是,赵辰手力再大,也比不上握剑直追的近卫。眼见着赵王雍就要死在近卫剑下,突然一旁一个身影,扑在了赵王雍身上。
长剑没入那人身体,随即,近卫被赵辰的剑刺穿。
赵王雍回过身来,一把抱住为自己挡下这一剑的人,仰头声嘶力竭。
“惠妃——”
其声绕屋梁三圈,哀婉不绝。闻着无不胆战心惊,悲痛不已。赵辰却有些狐疑的看向自己身旁的小狐狸,按照道理来说,小狐狸应该是可以定住那近卫,不让他刺下这一剑的。
主人在看自己,小狐狸也是天然呆萌,侧头蹭赵辰脖子。
赵辰苦笑,莫非刚才那近卫刚好出了小狐狸的施法距离么?
大殿内,人人皆是大惊失色。只有吴用站在阶下,悠然自得,和没事儿人一样。赵辰眼角余光,瞥见惠妃临终前,在赵王雍耳旁说了几句话。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就只有赵王雍自己知道了。
(第二卷完)
赵王雍三十九年,韩魏伐我。大将军赵牧退联军于黔陵。是年,赵王雍退位,是为太上皇。太子赵何继位。
信安君以悼念亡妻为由,赶赴上党,见故友公输昭然。公输昭然为之制反曲弓图纸一副,绘于薄绢之上,由信安君带回。
次年,赵牧举行凯旋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