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 / 1)

真相让严真有些恍惚。

小时候,在没看到照片之前严真会猜测自己的母亲是否在世,看到照片之后她会想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她的母亲,唯一没有想到过的是她竟是父亲领养的。

她的亲生父母,那对在雪域高原相依相伴十年又葬双双葬在那里的两个从未见过的亲人,让她感到既陌生又难以想象。

对于蒋怡,严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

还有就是——顾淮越。想到这里严真眼皮忽然一跳,她回过神来,看见老军医和老爷子从病房外走来。

老军医和蔼地看着她:“淮越呢?”

“师里来人找他谈些事情,马上就回来了。”

老军医笑着对老爷子说:“等手术做完回去了你可得让你这儿媳妇好好补补,我看着她的脸色比淮越还差。”

老爷子看着严真点了点头:“听见没有,这是医生的命令,比我说话还得管用。”

严真微微一笑,低下头把碎发拢到了耳后。

话说了一半顾淮越回来了,被老军医逮住就是一顿教育:“老顾你家这老二可没什么病人觉悟,这第二天要上手术台了还忙着坚守工作前线。”

老爷子当即表态:“我把他交给你了,你想怎么训就怎么训,我不插手。”

顾淮越对这两位老爷子的一唱一和很是无奈,只得偏过头来与严真相视一笑。

第二天手术,医生嘱咐晚上一定要早些休息,因为转天一大早就得起来做准备。

也不是什么难做的手术,可持续的时间较长,先头工作比较繁琐。顾参谋长觉得还可以忍,因为手术一做完过几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这是他跟老军医讨价还价半天才定下的。

顾淮越坐在床尾,看着不远处在跟涂晓交流术后注意事项的严真,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在说,就忍不住出声赶人了。涂晓忍不住呲牙咧嘴,而严真则瞪了他一眼:“你干嘛,我还有事要问。”

“着什么急,等做完手术再说也不迟。”参谋长很有底气,想一想这段时间以来难熬的养病日子,顾淮越忍不住低叹,“终于快熬到头了,我都有点儿想顾珈铭这小崽子了。”

提起小朋友,严真不觉露出一个微笑:“珈铭也一定很想你。”

“难说。”

“嗯?”

顾淮越平躺着瞅着她,笑了笑说:“说不定他更想的是你。小崽子,有了娘就忘了爹了。”

严真被他这句话噎得无语了,她在他床边坐下,笑问:“你这是在吃我的醋?”

笑得那么得意,顾淮越忍不住把她拉过来摁进怀里:“好像,是有那么点儿。”

“那你以后要多陪陪他。”

“会的,以后会有时间的。”他说着,看着她有些不解的样子又微微一笑,“等组织上正式找我谈话了我再告诉你。”

“那现在呢?”她斜他一眼。

“现在先保密。”如果真成了的话,他估计就要带文职衔了,国防大学的教员也不是好当的。

顾淮越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严真想咬他一下,可也就是想想而已。忽然啪地一声灯被关灭了,严真的肩膀立刻被箍住:“好了,熄灯时间到了,就寝。”

“等一会儿,我还有事儿没干完呢!”严真挣扎着。

放在她腰间的手纹丝不动。

“顾淮越!”

耍起无赖的某人她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可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和翘起的嘴角又气不起来。僵持几秒,严真终究还是投降窝进了他的怀里。

而头顶上方的那个人此时睁开了眼睛,望着怀中乖乖归顺的小白兔微微笑了笑。

“笑什么?”严真闷闷地问。

顾淮越轻咳两声说:“按兵不动也是御敌之道,古人诚不欺我也。”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严真气极反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她想她是爱上这个男人了。

……

…………

手术当天,老爷子一大早就过来了。虽然老爷子这一生算得上身经百战,可人越老胆子越小这句话可是一点儿不差。老爷子的紧张,谁都看得出来。

顾淮越以前受过伤,可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护士给他的脚做准备工作的严真,伸出手来握住她的。

“没事儿,小手术。”

“我知道。”

“那你还紧张什么?”

“没你脸皮厚,耐抗。”

这话要搁平时让顾参谋长听了估计就要搞突袭了,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他能做的就是捏捏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老军医已经来了,手术室的准备工作也就绪了,只等这个病人

严真催他:“赶紧上岗,别愣着了。”

顾淮越没松手,依旧是这么看着她。严真愣了愣,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登时飘上了一抹绯红。她抬头看了众人一眼,众人皆识趣地背过身去,严真抓紧时间俯身吻了他一下:“我等你。”

顾淮越轻轻一笑,松开前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像是回应。

手术室的大门在她面前紧紧闭合,严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向一旁的长椅,与顾老爷子并肩而坐。

“爸,这走廊有些吵,您去淮越的病房等着吧。”

“没事儿,就在这儿等。”老爷子笑“你妈前几天脚崴了不能来,说是淮越手术时让我分分秒秒都在外面候着,一结束就立马通知她。”

严真也微微一笑,不再劝阻。其实她明白,老爷子是怕她一个人在这儿担心地坐不住,才陪着她坐在这儿的。

顾淮越曾经告诉对她说过,老爷子话少,可对孩子们的疼爱不比李琬少,如果有一天你一旦找老爷子谈心了,那就是人生方向出现重大问题了。

严真当时听了只是笑一笑,可现在想来却真是这样。老爷子,比任何人都会看人心。

她想了想,犹豫了片刻,还是偏过头来:“爸,昨天,我去见蒋怡了。”

“哦。”老爷子点点头,“你们谈了谈?”

“嗯。”严真点头,“之前她来见过我好几次,每次都算是不欢而散。昨天我们终于坐下谈了谈,我问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了。”

“嗯,有答案了?”

“有了。”严真低头,声音有些暗哑,“她说,她不是。”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顾老爷子太过意外,他顿了一下,看向严真:“那你有没有问她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严真点头,把那天蒋怡说的话简单地说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听完,沉默了下来。

许久,才叹了口气:“你父亲是好样的,不是每一个军人都能像他那样背井离乡坚守在高原那么长时间的。还有你的母亲,他们,都值得钦佩。”

严真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却莫名有些酸涩:“可惜,我活了快三十年才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能这么说。”老爷子宽慰她,“你那时还小,要让你背着这个包袱长大就太辛苦了,你奶奶他们不说有他们的道理,换我也会那么做。”

“我懂。”严真低头,“我不会埋怨谁,不论是我的亲生父母还是奶奶和父亲,我做再多也比不上他们的付出。”

“那你就是想通了嘛。”老爷子笑笑,“可我瞧你从昨天到现在总是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严真闻言低下头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我只是觉得有些混乱,对蒋怡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淮越我也有些愧疚,还有奶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起我知道的真相,还有我的亲生父母——”

问题太多了,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老爷子明白她此刻复杂的心情:“这些都是坎儿,怎么跨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别在往后的日子里给后悔留机会。”

老爷子这样温和的宽慰忽然让严真的鼻子酸了酸,考虑了良久,她终于做下决定:“爸,我想去趟西藏。”

“去西藏?”

严真点点头:“我想去看看我的亲生父母。”

“这固然应该,我也没有理由反对。”老爷子笑,“只是丫头,淮越怎么办?”

这正是她犹豫的地方。

严真握了握蜷在膝头的手,声音沙哑地说:“我不知道。”她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就是他。“其实我想跟他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我懂。”严真低声说,“可我不能让他陪我去。”

一来是他的腿伤还没好,二来是,这些问题她得自己解决。

老爷子听完之后,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向手术室门口走去。虽然留了玻璃窗,可是从外面望进去什么也看不到。他站在那里,伫立了良久,才缓缓转过身去,说了两个字:“去吧。”

“嗯?”他的语速太快,严真一时没听清。

“我说你去吧。”老爷子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是问题总要解决,一个一个的来。淮越这边,你要真开不了口,我替你说。那边太辛苦,你还是不要一个人去,跟学校的援藏教师搭个伙,一起去。”

“爸——”

如此细致入微的安排,让她一开口话就哽在了那里。

老爷子拍拍她的肩膀:“我给你时间,可你也得保证,跨过了这个坎儿,就什么也不想,好好地过日子。”

“好。”严真点头。

……

…………

有老军医亲自操刀,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麻醉时间一过,动过手术的地方难免就会疼得厉害,就这样又折腾了两三天顾淮越才算完全清醒了过来。

那是在白天,严真正为他整理被子的时候忽然被他握住了手,吓了一跳之后才看清他是醒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可嘴角却挂着笑。

严真一怔,随后迅速地偏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顾淮越也不着急,慢慢地磨着她的手心,直到她耐不住痒转过来瞪他一眼之后,他才看到她已然泛红的眼眶。

他沙哑着声音说,“过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严真弯出一个笑,“渴不渴,我给你倒点儿水。”

“好。”

她到了一杯水给他,又扶他起身。

顾淮越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然后又一直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严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有。憔悴,担心,还有疲倦。”顾淮越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说,直到严真架不住瞪了他一眼之后他笑了,“你这是准备给医院再添一个病号?”

“哪有!”严真虎着脸,“你,你还是睡着了好,一醒来就话多。”

说不过他就岔开话题,傻丫头一个。

他低低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不能再睡了,等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家,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那你赶紧好起来。”严真低声说。

“好。”顾淮越笑着答应。

结束手术没几天,老军医就又参加了另外一个军区组建的医疗队,去了茫茫草原,为那里的牧民看病。师里也来了不少人,都是一些年轻的军官,跟顾淮越说起话来倒也没有什么避讳。

严真坐在一旁听这几个人插科打诨倒也觉得挺有趣,正在她走开的时候听见一位少校军官问顾淮越:“参谋长,听说您明年就调到国防大学去当教员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教员?严真顿住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顾淮越。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顾淮越看她一眼,才说:“你们这都是从谁那儿听来的消息?”

“这您就别管了,反正师里传的挺乱的。老刘说您在作训这一方面是个人才,大家也都不想让您走。”

顾淮越笑笑:“行了,你们的赞扬我就收下了。这事儿还没定呢,到时候再说。”

严真一直默默地坐在床边,脑子里忽然想起他手术前说过的那件要保密的事儿,难道就是这件?

“琢磨什么呢?”送走刚刚那些人,顾淮越一回来就看见严真坐在床边发呆。

“是不是真的?”严真抬头问他。

“什么是不是真的?”

“诶呀,你别装糊涂。”严真急道,“你,你真的准备转成文职了?不带兵了?”

顾淮越笑着看着她着急,过了一会儿才严肃了表情,认真地说:“嗯,不带兵了。”

这五个字,说出来轻松,可决定却下得很困难。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做,就做得彻底。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以后你和珈铭就是我的兵。”顾淮越笑着说,“结婚以来都没能好好照顾你和珈铭,现在还跟我受了这么这么长时间的苦,该是我补偿你们的时候了。”

“淮越——”

“感动了?”顾淮越逗她,“感动的话就再给我添一个兵,两个有点儿嫌少。”

严真抓住他的衣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过了很久,在他甚至有些期待的目光下,她说:“淮越,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严真,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我准备去趟西藏,所以得分开一段时间。”

话没说完,就感觉他松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吓我一跳。”说着他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以后说话不准留一半儿。”

严真低头没吱声。

“不用分开,要真想去,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严真拒绝,“你的腿刚做完手术,不能去那么冷的地方!”

“没事。”顾淮越笑,“那点儿寒冷我还是能经受地住的,我又不是残了。”

“那也不行。”

“严真——”他拉住她的手,试图跟她说清楚自己没问题。

“不管怎么说也不行!”严真拨开他的手,吼这么一声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很快,顾淮越收回了手,眉头微微一皱:“严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真望着他,心里有太多想对他说的话,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到病房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我来跟他说。”

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是老爷子。

病房外的长椅上,严真坐立难安。可隔着这么一道厚厚的门,她也听不到里面在谈些什么。

到最后还是老爷子替她说出的口,两人对峙时,她就那么没出息地逃了,他一直注视着她离开,一想到刚刚离开时他看她的眼神严真就不敢再想。

只能重重地捂住脸。

等待了不知多久,久到她都想忍不住想起敲门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破裂声,她眼皮子一跳,随即从椅子上跳起,什么也不想就跑上前去敲门。

可有人比她更快,在她敲响门的前一秒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顾淮越站在她的面前,身后是被他扫落在地板上的玻璃茶具,粉碎的一地,看得她触目惊心。

“淮越,我——”她拉起他的手,完好无损的样子让她稍稍松一口气。而后又是一愣,因为顾淮越反握住了她的手。

“严真。”他垂眼看着她说,“我同意了。”

她犹是怔愣地看着他,直到他嘴边泛出一个苦笑,“我说,去吧。”

他答应了,她应该高兴。

可严真看着他,很快又别过头,用手捂住了嘴,堵住了的是快要溢出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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