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上中天,一轮钩月,满庭月华如水,照在两人身上。
陆惊鸿始终一声不发,只是有意无意间手指拨弄着短剑。心中若有所思。
短剑上的血迹早已沥尽,一泓剑光如水,反射月华,随陆惊鸿的手指拨弄间,偶尔一缕反光落在脚前伏着的张皮身前。
张皮说出十年前之事后,早已冷汗浸透背心,如今越发颤抖的犹如风中落叶,强自支撑着继续说下去。
当年老道士救了陆惊鸿后,将其托付给沈家娘子照顾,萧二狗不知道老道士来路,一时也不敢轻动。隔了数日,突说上头交代,不用再管,只需观察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事却便交给了张皮。
萧二狗走时,给张皮留下了一只信鸽,每隔一段时间,便需报告一次,如果情况没有变化,就只报告无异常即可,如果有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萧二狗自会有指示。
如此十年,张皮一直都报告无异常,萧二狗也再也没有来过。张皮战战兢兢了十年,也慢慢放下心来。以为此事或许再无后续。
谁料两个月前,萧二狗突然传信来,要张皮想办法杀死傻子。
张皮当富家翁已经多年,早已没有当初落草为寇的胆气,又不敢违背萧二狗的命令,思来想去,找来胡三,教了他以前行商时偶然学到的一招阴损法术,让胡三去将沈家娘子家烟囱动了手脚。只要将烟囱左半边堵死,就会让家中男丁莫名窒息而死,因为沈家娘子家中男丁唯有陆惊鸿,不虞误伤他人。却不知道为何没有应到陆惊鸿身上,反是沈家娘子险些被阴死。
陆惊鸿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所见烟囱被动手脚的地方,却是明白了问题所在,那胡三竟是个左右不分的,张皮叫他堵烟囱左侧,他却把右侧堵上了,是以沈家娘子有那无妄之灾。
然而几日前,萧二狗突然再次悄悄到来,这次却说,上面怀疑傻子已经清醒,务必查清楚。还未动手,那独孤公子突然来到村里,萧二狗见那独孤公子气派极大,不知来路,也不敢轻动,直到独孤公子离村后,方让胡三去诳了沈家娘子,却是对沈家娘子说,有人知道傻子已经清醒了,要她去回个话。
沈家娘子毕竟见识不多,被人一诳便脸色大变,虽极力掩饰,仍是让萧二狗起了疑心,于是扣了沈家娘子想借此观察傻子的反应。
萧二狗还想逼问沈家娘子,倒是张皮深恐惹来麻烦,极力劝阻,谁料陆惊鸿尚未回来,萧二狗却又说,上面传来新的命令,要杀了傻子。
便是前面张皮与萧二狗密谋之时,当时张皮犹是不愿,萧二狗为说服他,终于说出他的跟脚,原来当年那位贵公子,竟是二皇子,而陆惊鸿这傻子,竟是流落民间的五皇子。当今武汗国皇帝如今日渐赢弱,皇位争夺已到了白热化阶段,是以二皇子想消除掉五皇子这个隐患,也是情理之中。
陆惊鸿却知此事绝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真要清除隐患,这十年来有无数机会,却也一直没有动手。到此时皇位争夺如此激烈之际,却还要腾出手来杀死自己,恐怕别有原因。不早不晚,恰在自己清醒之际。而之前却又想确认自己是不是清醒了,这个转折之间,必有缘故。
更何况,自己既然是皇子,又为何流落民间?张皮的描述,不尽不实,但也许是张皮的确不知道。先前两人交谈时,张皮也表现的对自己和那位背后黑手的身份并不了解。
一边想着,一边仍是无意识的弹着剑锋,铮铮之声,在清冷的月光下越发尖锐。
方恍然发觉张皮已然说完,此时蜷在自己脚前抖做一团,听的剑鸣之声突然停止,终是忍不住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小的原不知五殿下身份,所以胆大妄为,还请五殿下开恩,高抬贵手,绕过小的!”
陆惊鸿冷冷哼了一声:“那么知道我身份后,你却如何又有了胆子?”
张皮心知此事无论如何也辩解不了,只怪当时自己鬼迷心窍一般,只想到了二皇子的许诺,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磕头不止,磕得额头出血,犹不敢停。
陆惊鸿此时却没了杀心。看张大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只是淡淡的说:“你自己说,该如何发落?”
张大户抖了一下,不敢辩解,只管磕头道:“求殿下开恩!”陆惊鸿想了一会,方说:“既如此,以后你需好好关照沈家娘子,算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也不待张大户起身,转身离去了。
张大户仍是伏在地上,半晌方抬起头来,院子里满院清光,哪里还有一个人影?此时犹如做了一场噩梦般,浑身瘫软在地。
墙头上,一缕黑影悄然掠过,消失在黑暗中。
走出张大户院子,陆惊鸿便看见了墙头上鬼鬼祟祟的毛团和小雪,刚才一直冰冷无波的心里泛起一波暖意。伸手一招,毛团跳到自己肩膀上,小雪却跳进怀里舒舒服服的蜷了起来。
陆惊鸿轻声问:“刚才可有异样?”
毛团低声说:“你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人隐匿在院中暗影处,但是一直不曾出手,你出来后,便离开了。”
陆惊鸿背上一寒:“有人在院子里藏匿你也不向我示警?”
毛团说:“我没感觉出对方有恶意。再说了,我也有准备,如果对方敢动,我就先把小雪扔过去。阻他一下是没问题。”
陆惊鸿哭笑不得,爱怜的摸了摸小雪的头,道:“辛苦我家小雪了,跟着我这才几天,都被扔了好几次了。”
小雪却亲昵的拱了拱陆惊鸿的手,一副无怨无悔的表情。
毛团说:“我自有分寸,小雪既然是风狸,那也不是一般生灵,虽然现在还不能刀枪不入,一般的刀剑是伤不了的,除非神兵宝器。等到小雪第一次蜕变后,那就神兵也伤不了了。”
陆惊鸿道:“那我们初遇小雪时,小雪怎会被追的如此狼狈?”
毛团道:“小雪不怕刀剑,可是怕被抓呀!风狸虽然不易杀死,但是也没啥攻击力,除非领悟技能。”
陆惊鸿心下稍安,又问:“你可见隐匿之人是谁?”
毛团道:“我怎识得村中人?不过身形我记住了,再遇见定能认出。”
陆惊鸿点点头,却又想起一事:“我们在院子里许久,那个看门老头却哪里去了?”
毛团道:“我也奇了怪了,自前院闹起来之后,那老头便不知去向,一直也没回来。”
陆惊鸿想,既然如此,此时也不需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先和烟花娘两汇合再说。
想着自己让沈家娘子去李白处求助,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随口问毛团:“沈家娘子母女两现在在哪?”
毛团面色有几分古怪:“她们去李白那里了。”
“李白他们是什么反应?”陆惊鸿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收留了沈家母女。”
陆惊鸿笑意更浓。“那我们便去李白那里。”
此时,在李白的肉铺子里,烟花正坐在桌子前,滴溜溜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李白。李白也坐在桌子前,毫不客气的直直和烟花对视,酒猪依旧是抱着酒,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似乎马上就要瘫倒地上去。沈家娘子局促不安的坐在另一边。
李白终是抵不住烟花那种好奇的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的眼光,败下阵来。哼了一声道:“你却是第一次看见我么?”
烟花摇摇头。
“那你这是看什么?”
“原来李白叔叔你是高手哎,好厉害。”
李白一怔。“你怎么知道?”
“那些志怪小说不都这么说的吗?那种来路莫名,平时看起来有如屠夫贩卒的坏脾气的人,却有一副好心肠的,往往都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
李白一顿,酒猪却噗的喷了一口酒出来。
李白顿时煞气大作,满脸凶神恶煞,浑身流露出冲杀于万军之中的杀气,恶狠狠地道:“你说错了!我其实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烟花却全然没有一丝惧息,反开心的道:“李白叔叔你果然是好厉害的高手!”
李白身上的气势一顿,终是无法再继续。酒猪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却不料烟花转向酒猪,也好奇的问:“那么酒猪叔叔也是高手了?”
酒猪瞬间呛住,李白不由得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