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琴坊是要关门了么?”
安远护在身旁,防着她被人群挤伤,听到这话哭笑不得:“这么多人往里涌,哪像要关门的样子?”
“维持不下去只好把店里东西便宜些卖掉,瞅着价格便宜,来抢的人就多了呗!”
安远违心应到:“公主说的是。”
“咱们进去看看!”慕容仪扯着他胳膊大步向前,一路横冲直撞凶猛异常,早把上官零训练的一套“淑女做派”忘得一干二净。混乱情况下,以暴制暴无疑是最简便有效的办法,没一会功夫他们已冲到了琴坊最里间。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这琴坊的“妖”不是她所猜测的大甩卖,而是美人砰砰的闪耀的光芒。
她现在无比后悔冲进来的举动,暗骂自己的同时顺路问候了叶丞相全家。不是爱女儿如珠如宝么?不是小心藏着掖着么?那她现在坐在那焦尾琴后,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的弹着梅花三弄是几个意思?脸上罩着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白玩意也算得上面罩?明明能把她的面容看的一清二楚嘛!
叶蓁蓁抚的认真,抬眸见无意瞥到面色不善的慕容仪和她身旁满是诧异的安远,指尖略顿,手下竟错了一个调子。可她于琴艺上到底娴熟,轻拨慢勾间,又是一段完整曲调,眼波流转,凌然傲梅恍若盛开眼前,含着丝丝点点婉约情意,柔中有刚,更为人所折服。
在这渺渺琴声中,慕容仪忆起那日郊外荒山,他二人相携离去的场景,黑着脸瞪眼身旁的安远,见他锁着眉头盯着弹琴人,更是火冒三丈,只想拽了他赶紧走人,不就弹琴么?回头把他关玉芙宫里自个儿给他弹个三天三夜。
“那处坐着的,可是新科状元赵离么?”安远喃喃一句,把她惊了一惊。慕容仪定睛望去,叶蓁蓁左下手坐着个素衣男子,正背对着他们低头作画,画中赫然是抚琴的脱俗仙姿,二人间或眼神交汇,淡淡一笑,显然关系匪浅。慕容仪气的发抖,那儒雅的书生气质,不是赵离又是谁?亏她时时担心他身体,原来人家早就康复,健壮到在公众场合跟姑娘眉来眼去了!
不做点什么,她实在是对不起自己“鬼见愁”的称号。
慕容仪咕噜转着眼睛,悄无声息退到场外,片刻后攥着小布包蹑手蹑脚摸上琴坊二层,趁坊中人注意力都在一楼大厅,掀开布包一角,瞧着上下窜动的生物喜上眉梢。京都繁华之地,寻着这么些宝贝还真是不容易。弹出脑袋估算着距离,恰好无比清晰的瞧着赵离的画。
笔触细腻,用色考究,也不知含了多少情意在里头。慕容仪冷哼一声,转眸瞥见墙角一罐赤色染料,兴冲冲提了来,小心翼翼的将它涂抹在袋中不安分的动物身上。
她对准距离,一把将袋子抖落,那里面的东西正正好落在焦尾琴前,落地便四处散乱。
“啊——什么东西!”
“老、老鼠!”
琴坊顿时炸锅,尖叫声此起彼伏,姑娘们见了洪水猛兽般不断退身,人挤人撞倒好几个。几只老鼠十分上道,顺着桌角爬上赵离书桌,爪子在宣纸上随意蹦哒,玩开心了还翻身打个滚儿,把方成笔的美人面孔染的模糊不清。还有几只窜上了琴面,大抵是些文艺鼠,爬在琴弦上很是享受,扑腾两下没能发出点儿响动,大概很是遗憾。
孤傲出尘的仙子叶蓁蓁脸色煞白,早退到了墙角,双眼死盯着窜动不安的老鼠,生怕它们靠近自己,偏自己孤立无援,玉指绞着罗帕放在唇边,身体摇摇欲坠,怕是惊吓不小。赵离一个大男人,比起来就淡定的多,他躲开书桌几步,提着狼毫驱赶身周,双眼不断扫视二层,神色莫名。
伙计们从里屋提了扫帚,五六只染的赤红的小鼠被惊的各处乱窜,满当当的人群一片骚乱。
慕容仪早混回人堆,装着害怕的样子,攥着安远衣袖叫唤的卖力,埋头止不住的笑。安远在一片混乱中极力护着她周全,眼睛无比焦灼的盯着叶蓁蓁,他是该快些去护蓁儿心安,可公主这边又不能放任不管,一时间满心纠结,额上都急出汗来,只能大声催促琴坊活计快些稳定场面。
叶蓁蓁凄楚的望着安远,见他守着慕容仪不顾自己,心中极是酸涩,垂首间双眼划过一道暗芒,笃定什么似的,左臂微动,再仰头时又恢复了伤情的盈盈泪目。
安远瞧她的模样,更是愧疚万分,只见她上方高悬做装饰的古琴微微松动,心中一惊,这若是砸中她……
他挣开慕容仪,拨着人群喊到:“蓁儿让开!”
话音未落,古琴一声巨响从墙面脱落,正向她的脑门砸来。
慕容仪看的呆愣,秉着呼吸眼神随古琴一点点下落,安远困在人群里与她遥遥相望,掩不住的担忧愧恨。骚动的人群一时寂静,时间恍若凝固,只剩笨重的古琴一点点靠近那柔弱姑娘的身体,给她带来沉重一击。
多年之后慕容仪忆起当日情景,依旧十分迷茫,赵离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叶蓁蓁推开的时候,她耳边响起四周细微的低呼,那数十惊叹中究竟有没有她的声音。
皇上特意恩准了赵离三个月的休假。
大夫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他被砸伤的是脑袋,这三月的假期倒真不算长。
听闻备足礼物去探望的,足有大半个朝廷,也不知是看着他“未来驸马”的身份,还是因着此番受伤实是为了救了丞相千金。慕容仪呆在深宫,梗着脖子不踏入状元府邸一步,私下却特意托了表哥去瞧他的伤势,理由是骚乱终归是她所引起,出什么人命心下难安。
得知伤的并不甚要紧后,冷笑到:“当日看他流一脸血,还以为当夜就挂了呢,竟不想是唬人的么?”
姜洵见她冷言冷语,格外欣喜的抓着这绝佳机会,赞扬道:“要说这读书人呐就是有副热心肠,动不动就舍身取义,先人后己,本世子实在学不来这种精神,那叫什么”我不下地狱,谁下地域?“作为同样受过他恩惠的我的表妹,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呢?”
“这叫博爱,像你这种小肚鸡肠,唯利是图的人,哪懂得爱护别人,扒层皮也学不会。”上官零倚在门口,吊着眼睛呛声道。
“你——”
姜洵沉了脸,寻把殿中的椅子坐了,大口灌着凉茶。
慕容仪难得没心思瞧他俩冤家斗气,面上挂着冰,心中冷然,原来赵离肯拼了命维护的,也不只她慕容仪一个,这读书人的臭毛病还真是不少。
想来当日山林种种,无非是他“忠君”的高风,亦或“博爱”的大义。
呵,她还真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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