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场面顿时沉寂了一下,所有的人都看着那个一脸淡漠的少年,全都不由的暗暗叹口气,.
这短暂的怜惜被淹没下去,也许是他们心里确实不忍,也许只是对于刚刚那场好戏的报酬而已。
不管怎么说,刚刚发生的事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个堂堂的世家大族的公子,竟然这般容易就被欺辱的爬了出去,不仅颜面不存,今后恐怕也要沦为笑柄。
一个爬着出去,另一个还站在这里,孰胜孰负,也已经见了分晓。许多人见已经没了热闹可看,就回去继续饮酒作乐,趁着机会好生快活。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帮身穿儒衫的书生。
他们都是高阳书院的学子,也是辅国社的社员,今天被孙铈召来,说是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大家引荐一个人。
书院本就不大,有什么消息很快就能够传遍,所以他们都是有所耳闻,说是最近这段时间孙铈与一个名叫李毅的少年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次的集会定是和此人有关。
“这李毅还真是勇武,竟然能够以少胜多,真是厉害。”一个学子由衷的感叹。
而他身边的社员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那徐长丰可是保定有名的武师,常常走南闯北,押镖护送,怎么可能会连这李毅一拳都是接不下来?
“呼,这李毅这般的野蛮粗鄙,希望与我等不要有什么瓜葛。”其余社员则是颇有不喜,对于李毅十分排斥。
“子正,你好厉害啊!”
虽然之前见过李毅骑战的风采,但孙铈这次也是看呆了眼,见事情告一段落,旋即满脸的狂喜,他实在没想到,李毅在以一敌八的情况下,竟然依旧能够如此轻松的取得胜利。
相比孙铈的欢喜,李毅倒是面庞平静,他盯着张思宝离开的方向,最终才笑了笑,道:“有些蛮力,倒也是献丑了。”
说着冲着旁边的社员拱手施礼。
周围的社员早就打听过李毅的底细,知道他寒‘门’出身,还当过一段时间流民,自然是十分卑微,怎能与他们‘交’往,所以都是自持身份,敷衍的回了礼仪。
当然,李毅也是明白,要不是刚刚自己的勇力吓坏了他们,恐怕看到的只能是白眼和嘲讽。
“诸位,这个就是我刚刚向你们提起的李毅……李子正!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才。”孙铈笑着向其余人介绍李毅。
但是让人尴尬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接话,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大才?”一个社员脸上挂满了冷笑,慢慢道:“我倒是听说此人桀骜不驯,第一天到了学堂就忤逆师长,殴打同窗,这般看来,称为‘打才’才最为合适吧。”
这里的人都是相互熟悉,话语中什么意思自然清楚,所以‘打才’一出,.
李毅刚刚柔和的眼神瞬间冷厉起来,知道那社员这是在说给他听,嘲讽他只是一个空有武力的莽夫,不知礼教,乃是野人。
这般纠缠,倒是让孙铈夹在中间,李毅也不回应,避免产生矛盾,让孙铈难做。
“许兄这个‘打才’用的真是恰当。刚刚李兄上蹿下跳,还真是演绎的淋漓尽致,让我等大饱眼福。”有一人站出来嗤笑道。
辅国社社员人数较多,又都是读书人,所以也不怕李毅,竟然相互捧逗起来,那李毅当成了戏子般当面嘲讽。
孙铈本来就知道这些社员自持出身,不会和李毅相‘交’,但也没想到会如此过分,他的脸越来越‘阴’,咬着牙没有发作。
要知道这些社员很多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共同饮酒作乐,也是有些‘交’情,他一旦站出来,就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到时候就会站到他们的对立面上。
是坚持心里的信念,还是为‘交’情而妥协,孙铈面临着这样的选择。
“孙铈,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想着吸收这样的人进我们辅国社。要知道我们辅国社里的社员都是各家的公子,要是突然冒进来一个寒‘门’子弟,恐怕今后还以为是什么粗鄙的帮派一样。要我说,这李毅是利用你与我等结识,你不必纠结,直接回绝了他就是。”
“我也认为自当如此。孙兄,当初我等选你为社魁,乃是见你是孙氏子弟,孙老的儿子,也是富贵出身。如今你要是这般与乡村野夫‘交’往,失了身份,我等可是不想与你一样,引大家笑话。这样吧,你赶走李毅,我等就当做此事作罢,此次算是辅国社的集会,饮酒享乐,好不快活。”
“是极,自当如此。”其余人纷纷就要离开。
血红的光晕印照在脸上,竟让孙铈的侧脸陷入‘阴’影之中,在众人的劝告威胁之下,他不言不语,整个人像是定格在这个时刻,呆呆的站立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也像是在怜惜什么。
“辅国,辅国,我等当初一起成立辅国社,难道就是为了饮酒作乐,风流快活的吗?”孙铈静静的问道。
学子们蓦然回头,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孙铈,其中一人更是满脸嘲讽的嗤笑出来。
“孙兄,成立学社乃是玩乐之下的举动,我等都是知道,你又为何这般的执着?还真是悲天悯人,让我等都羞愧的要死啊。”
此话说完,旁边学子纷纷哄堂大笑,看着孙铈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辅国,辅国,他们叫这个名字不是真就要辅国安民,他们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响亮,能够赚取更多的名声而已,可笑的是,这孙傻子竟然真的当真了。
自守靡乐,取笑大志,这就是当今书生们的面貌。李毅默然摇头,不仅失望,也为他们感觉心凉。
“你们勿要这般。孙兄是有大志之人,怎能这般取笑。”一个书生看不过去,为孙铈说了几句话,但是转而有苦口婆心的劝导,“孙兄,我等现在县试还未过,好多人最多就是捐个监生,.你也勿要这般好高骛远,想着辅国,还是不要和大家僵持了。”
“此话有道理。”
“呵呵,孙老大才还赋闲在家,孙兄倒是向着辅国了。”
“哈哈,我等都是好友,不必这般,还是喝酒去吧。”
“都是这贱民惹下的事,真是让其恶心。”
学子们相互拉拢劝说着,就要带着孙铈去喝酒。
“诸位,我还是辅国社的社魁吗?”
就在众人以为此时揭过的时候,孙铈却开口问道。
学子们一起看向孙铈,倒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道:“这个当然。”
“既然如此,我已经决定,让李毅加入辅国社,并且以社魁之位迎之。此乃是我独断专行之策,有所冒犯,还请大家原谅。”孙铈言语如同金铁般慷锵有力,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意已决。
一个学子冷笑道:“孙兄,你还真把自己这个社魁当回事了。独断专行,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还有一个‘阴’柔的学子缓缓道:“我等刚刚已经给足了面子,孙兄,你这般作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孙兄,不要冲动。大家都是好友,不要一时冲动,伤了和气。”也有人在一旁劝说。
但是孙铈心意已决,他冷冷地盯着诸位社员,道:“如今大明动‘荡’,百姓艰苦,我等乃是读书之人,应有匡扶天下,救世安民之责。当初成立辅国社,本以为乃是少年自强,施展抱负,没想到却是整日饮酒作乐,沉‘迷’美‘色’之中,如此糜烂,我再也不能忍受。今日,辅国社就定要改变。”
他回头看向李毅,坚定的点点头。
李毅默然,脸上满是鼓励的笑容。
深深吸了一口气,孙铈知道,自己今日这般作为,就要彻底的与之前安逸的生活断绝了,今后他的生命就将是以辅国安民为己任,用自己的‘性’命去倾尽心血的建造出一个美好的天下。
“辅国社总章,乃为辅国安民。今后李毅担任社魁,我担任总理,处理寻常庶务;现在起,我等今后的职责就是募集钱粮,然后亲自带人安置流民,设立粥棚,为流民们找出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够好好的活下来…………”
李毅听着孙铈一条条的将当初他们商议的内容说了出来,心里却是沉甸甸的难以排解。这条路是十分艰难的,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救济流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更加艰难的是要面对着不理解和不信任,这些才是今后最大的困难。
他能够看出来,孙铈已经转变了。在经历上次与流民‘交’涉,再到这些时间处理安新流民事务,那些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人间惨剧就一直在冲击着孙铈的内心,所以最后谈起辅国社的改变时,孙铈才会这么的‘激’动。
因为,他早已经有着沸腾的热血,所欠缺的,就是一个真正能辅国安民的舞台,而辅国社,就是最好的开始。
而李毅自己,也是急需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工具,也算是自己以后的舆论助力。
现阶段,辅国社主要的主旨是安民。
安民有两方面,一个是安置流民,一个是安稳平民。流民之苦之前已经见过不少,从麻木绝望,到易子而食,各种人间惨剧不断,荒野之中常常有腐尸枯骨,飞禽琢食,如同地狱。
所以李毅和孙铈商谈之后,决定以辅国社之名,向着保定所有的大户和商会筹集钱粮,然后设置粥棚先让流民有一口饭吃,然后再带领他们建立棚屋,有一个安身之所。
流民千里逃荒,十人之中要有七人饿死,到了京畿却也难以糊口,才聚集成匪,祸害乡野城池。要是李毅他们能够安置流民,就能够减少这类罪事,对于其余百姓也是极有好处,到时候一定受到万千百姓的支持。
至于安稳平民,主要是现在大户侵占土地严重,许多百姓都沦为了佃户,被大户打压欺凌,经常被活活打死也只能认命,这等残暴不仁的行为辅国社也不能不管。
李毅和孙铈的想法是借用读书人的身份影响官府,让他们干预此事,社员再上‘门’警告维护,多少也能起点作用。
只要安置流民和安稳平民双管齐下,定能做出一番事业,而李毅却也能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要说无利不起早,李毅虽然不是恶人,但是不是什么善人,绝对不会如此尽心竭力的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所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事情来收拢保定百姓的民心,以辅国社的名头积累名气,脱去之前白洋淀的匪名,又能够改变自己在舆论上的不利位置,掌握主动权。
今后辅国社要是能够顺利发展,也算是自己手下一个不小的力量。
当然,现在看来,却是困难重重。
辅国社总章,乃是以仁德知礼,舍身取义,辅国安民,除暴安良为宗旨。凡愿入社者,须遵守学社定章,审核之后,立盟书,发给凭据,才算是正式社员。
而凡加入辅国社者,都需要捐钱捐物,但是不立限制,少则一文,多则千两,都是可以。并且入社者不分出身贵贱,皆是同志,乃取自共同志向之意。
如今孙铈强行宣布要退位让贤,让李毅担任社魁,也是没法推脱了。但是李毅自己忙于进学,安新和白洋淀又有诸多事情,所以不可能时时盯着辅国社的事物,所以又设总理一人,让孙铈担任,以来处理辅国社的庶务。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到底如何还是不知道,所以许多细节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商议,只等着以后有所发展后再说。
孙铈本来轻浮机敏,但是自从从安新回来之后,倒是沉稳许多。
此时站在诸位社员之前,将辅国社新的变化全都清清楚楚的陈述出来,倒是条理清楚,十分的严谨,有了一丝贤良的风范。
而学子们听到今后辅国社不但不能饮酒作乐,还要到处去求人筹集钱粮,亲力亲为的去为那些低贱的流民做事,就满脸不满。
没等说完,一人就怒声喝道:“如此作为,无异于斯文扫地。我等出身世家大族,怎可做如此低贱之事。”
还有人满脸怒气的道:“孙铈,你这般口若悬河的说些大道理,可知道筹集钱粮,安置流民是有多难,多苦?朝廷都是没有办法,更不要说我们这些人。我看,此事还是作罢吧。”
“诸位不要被其‘蒙’骗。你见他乃是舍己为人,其实孙铈最是‘阴’险。他定是想着借此机会积累声望,然后将苦累的事情‘交’予我们来做,自己名利双收。我等决不能答应。”又有人开口大声道。
一时间所有的学子都是不赞同孙铈的言论。
他们自持自己乃是富贵子弟,怎能够屈尊降贵的为流民做事,自己就算是为官,也是为朝廷,为皇上做事,乃是以下奉上,情有可原。就算是朝廷阁老们也是管理天下,代天子牧民,而不是为百姓做事,从来没有听说这么奇怪的言论。
孙铈不明白,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只有底层‘侍’奉上层,上次乃是‘侍’奉上天或者天下,从未有他这样做的。因为这种做法是为人民服务,不是他们这些富贵公子的行为之道。
孙铈眼中流‘露’出迟疑之‘色’,随后变得坚毅起来,道:“你们不要争论!今日我所说的定要实行,你等要是不赞同,可以退社。”
“什么,退社?”许多学子都是神情一愣,随即讽刺道:“辅国社乃是我们一起建立的,为何要让我们退社?孙铈,你不要太过嚣张?”
孙铈立刻道:“那就按照辅国社的总章做事。”
学子们冷笑道:“本来就是玩笑的东西,没想到你今日竟然当了真。辅国社倒也算不上什么,但是小爷们却是不是那么好惹的,孙铈你既然这样做,就不要怪我们。”
双方争论开来,场面一片‘混’‘乱’。
一个学子更是毫不羞愧的道:“些许贱民,用的着这般反目成仇?孙铈,你要是不‘迷’途知返,我等定要拆了你的台,让你什么都做不成。”
他们家家户户都是保定府的富贵人家,有些能量,这样说倒也是能够做的出来。
孙铈愤怒道:“世道‘混’‘乱’,人命如同草芥,你等有力量不去帮助他们,反而还要行这等恶事,真是不知羞耻。”
一学子冷笑道:“我等不知羞耻?我看你才是最不知羞耻。他们逃荒身死,又不是我们的错,为何要我等去为他们做事?你以前与我们一起玩乐之时,也没有这般,我看你是为了脑子坏了。安安心心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了吗。”
孙铈看着周围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已经这般目光短浅,只觉的心里一片悲凉。
天下已经糜烂到这个地步了,他们想的却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任他国破家亡,民不聊生,只要自己过得快活就好,这等自‘私’自利的想法,真是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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