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衙里沈知县开始主持分家。
未犯刑律,双方不允许请诉讼师,但东府人亦有备而来,认下清单中财产,却言当初接手的西府产业亏损严重,根本无法维持。
产业有文契不能转卖,他们只能典当发卖西府府邸内大量的金银器皿,如此才填补完窟窿,之后西府产业亦经营困难,东府为此又贴不少钱。
按照东府说法,五房要分家,需赔他们几处庄子,才能将钱扯平。
祝祥渊气得直瞪眼,他在宝盖山庄子时,老庄户告诉他宝盖山几十年来收成都不错,根本没有亏过,何况东府还压榨庄户……
分明赚得盆满钵盈,当他是傻子吗。
祝妤君亦厌恶东府嘴脸,可这些在预料之中,
祝妤君不气不急地起身,先朝东府老太爷见礼,“伯祖父言我亲祖父过世时,生意经营不善,欠下大量银两,是伯祖父靠变卖我们西府家当,才还清的是吗?”
祝老太爷睨视祝妤君,眼中隐隐透出凶意警告和威胁。
祝妤君笑容讥诮,杀人如麻的战场她亦经历过,怎么会害怕一点微不足道的威胁。
祝祥茂趾高气扬地应道:“没错,如果不是东府,西府早赔光了。”
祝妤君颔首,“西府欠了银钱,当初必是有欠条字据的,东府还完银钱,也一定会将字据留在手中,除此之外,你们典当或者转卖的金银器皿,亦该有票据,票据上时间、金额、买卖人等当记录清楚。我看过清单,不说旁的,有一套前朝的建窑黑釉兔毫盏,不说行家来买,便是拿去典当行,也能卖到三万两银,还有一只青花骆驼凤鸟罐,也值上万两银……伯祖父擅经商,近年门下生意兴隆,是绥陵县第一富户,必深知生意和金钱往来的门道和规矩,不可能犯下遗失字据,或者忘收字据的低劣错误……当然,拿出字据,字据的真假凭验也很重要,仿字、仿旧、伪造证人……文契不比书信,只要文契造假,必破绽百出,衙门有勘验师,不行我还可以求到王府帮忙,一旦发现,赔偿翻番……”
祝妤君声音略停顿,目光灼灼,“不知伯祖父替西府凑到了多少银钱?”
祝老太爷眼中的凶意变成了恼怒,一时没有说话。
祝祥茂却是拎不清的,直接回一句,“当初那些破玩意儿不值钱,卖不出价。”
大老爷祝祥济拉扯祝祥茂,让他不要随便开口。
祝祥济早听出六丫头在故意奚落东府了,那套建窑黑釉兔毫盏,一直摆在他父亲厢房,根本没卖。
祝妤君笑道:“三伯父,那些瓷器来自于前朝,不管是现在,还是三十年前、二十年前,都很值钱,我请教过不止一家典当行的老人……我记得伯祖父眼光很好的,不会拿去贱卖吧?对了,除了西府欠银,伯祖父还提到后来的经营亏损。”
东府人愈发警惕地盯着祝妤君。
“除了分别在绥陵县、安阳城、京城的几处宅院,清单里我祖父留下二十处庄子,三十五间铺子,五处炮制坊,庄子多种植草药,少数种植米粮,铺子则是开医馆和药铺。”
说着祝妤君看向衙门外,“咱们绥陵县年纪稍高的老人,大约都还记得延仁药铺和延仁医馆吧。”
外头看热闹百姓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更大,忽然一位老人声音颤巍巍地说道:“怎么不记得,延仁字号的东家是大善人,穷人看病不收钱,逢疫病免费赠药,当初延仁医馆和药铺在北地是最兴隆的,可突然有一天,宝庆字号将延仁字号的药铺医馆全挤掉了,后来咱们百姓才知道,延仁字号的东家没了……”
老人的话勾起周围百姓记忆,皆点头认同。
祝妤君心思微动,收回目光,以后,她会将延仁字号重新开起。
“除医馆、药铺,庄子我亦了解过,近三十年,仅碰到一次灾年,其余年年丰收,而且铺子落到你们手上不过数月,我祖父尸骨未寒,你们便摘下延仁牌匾,位置好的挂上宝庆堂,不需要的铺子则赁出去收租子,位置实在太差的,丢在那不闻不问,西府与京城、其他州郡的生意,你们也全部收入囊中……我就好奇,亏损在哪里?若亏损,也请拿出账簿和文契说话。”
一句一句清晰明白,东府人不要想在公衙、在她面前耍无赖。
沈知县拍了拍惊堂木,令东府人拿出所有字据。
东府人一时没想好如何狡辩,那些伪造的文书他们不敢拿出来,对方难糊弄,假的东西经不起推敲,倘若真的赔偿翻番……东府人身上冷汗湿透中衣。
这时祝祥茂就像他自己养的斗鸡,又‘勇猛’地跳出来,“几十年前的东西,几张纸而已,早没了。”
沈知县冷肃地说道:“公衙和律法面前,以白纸黑字为证据,既然拿不出字据,东府即刻按照清单归还西府所有产业,并且核清二十五年西府产业创得的收益,一并归还。”
“不公平,你贪赃枉……”
祝祥济狠狠地拽祝祥茂,阻止他再说出什么无道之话,得罪沈知县。
祝妤君走上前,朝沈知县躬身,恭谨地说道:“大人,对方无义,但草民不能无情,二十五来父亲、以及后来的五房,一直住在东府,大家吃穿住行皆是要花钱的,故西府也确实该还一些钱给东府……草民这般打算,西府收益还二十年即可,不需二十五年了,还请大人准允。”
沈知县沉声道:“据本官所知,当年张老太医看在你父亲是西府老太爷独子的份上,陆续答应将你生母和继母下嫁,几乎未收聘礼,你们一房二十几年的开销至多不会超过十万两银,但西府收益可能一年都不止十万两,你确定免去五年?”
祝妤君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的生母和继母几乎没有聘礼的事,她根本不知道,她一直以为东府当年纯粹地想攀附仕途坦荡的舅舅,真没想到……还有沈知县又如何知晓她家中事情,是外祖父或舅舅告诉的吗?
罢了,减免五年收益,更多是在答谢东府人的‘不杀之恩’,虽然东府人实际不想留他们性命。
祝妤君答一声确定。
“既如此,免去五年,东府偿还西府二十年收益。”
沈知县见祝老太爷要说什么,冷眼道:“若有不满,可至安阳城知府申述。”
祝老太爷手脚发凉,官衙不偏帮,东府站不住理。
衙役至东府搜来各庄子账簿和铺子租约,账房先生根据各类文书,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下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