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某日,京吉参加在中邑举行的全国书法研讨会。
开会地点离中邑火车站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
会议结束,京吉在火车站广场与送行的人握手告。夜幕已降,街灯尽燃。离开车时间还远,京吉先不急着进站,便去车站附近的街上闲逛。看到一家书店灯火通明,京吉便信步走了进去。老板热情打招呼,问需要什么书。京吉说,想看看书法方面的书,老板说没有。见京吉旅行者打扮,就建议他看看娱乐书籍,反正坐火车腻味,买本书看也好打发时间。老板给他介绍凶杀、暴力、色情内容的书,京吉略微翻了翻,觉得没啥意思,就放下了。老板说:“我这里有最新最刺激的影碟,你看看感兴趣不?”就从柜里边掏出一堆影碟来。京吉用眼睛扫了一下,影碟上性感女郎的画面将他的目光吸引住了。老板会意,趁机说:“大哥,这是我昨天刚从南方进的货,还没开张。原版的日本货,大哥好运气遇到了,买几张回去欣赏吧,个个是日本顶级的av女,漂亮性感,好看得很啊!”京吉说:“你用影碟机放一下我看看效果再说。”书店老板说:“不用放,我能卖假货吗?我的店在这,要是卖假货,顾客随时能找到我,还能饶了我吗?”京吉坚持要看了再说。老板说:“影碟机拿去修了,没法放。你要是信不着,不买,我也不强求,随便你。”京吉看他一脸的真诚,就说:“既然这样,我就买几张,不过你得给我优惠价,我给你开张了。”老板说:“五元一张,我基本上不挣钱了。”京吉说:“这哪里是优惠了?这东西最多三元一张。你要是卖,我拿10张,你要是不卖,我就走了。”说完,拿起旅行包就要走。“中中中,没遇到你这样搞价的,一下子压到底。”老板说着,让京吉赶紧选,说怕有人来查,发现了可不得了。京吉就挑了十张影碟,老板给他拿来一个黑色塑料袋把碟子包了。京吉给了他30元。一看时间,还有半小时车就要开了,便赶紧提着旅行包出了书店,向火车站跑去。
京吉进了检票口,把旅行包放到安检机查验。旅行包被机器吞没以后,京吉赶紧到里面去接。京吉刚拎起包,就听坐在机器旁那个一脸横肉的女安检员尖声叫道:“诶,你过来,你的包里有问题,让我看看你旅行包里的东西!”京吉提过包来,说:“有啥问题?我又没带危险品!”横肉女一瞪眼睛:“不是危险品的问题。你包里有影碟,需要仔细检查!”“影碟怎么啦?影碟还威胁旅行安全?没听说过!”京吉很不满。“让你拿来你就拿来,别啰嗦!”横肉女不耐烦了,“上级要求严查问题影碟,我怕你带的有问题,我不能失职。”她拉开京吉的旅行包,翻出了影碟,一看贴的画面,就喊旁边的人:“小王,你过来看看。”那个警察过来了,接过去影碟一看,冷笑说:“真是好东西啊!”又冲着京吉一瞪眼说:“你真中啊,带这个上车!跟我走吧,有你的好日子过了!”京吉知道被人家抓住辫子了,不得不服从,跟着这个姓王的警察来到了他们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屋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接受处理,一个个面容沮丧。其中一个年轻人好像是带了鞭炮,在与讯问他的警察申辩。坐在柜台里边的警察有30多岁,脸长得像沙皮狗。他对着年轻人一拍桌子:“你还有理了!带鞭炮上车,你找死啊!”年轻人说:“我不是故意带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把鞭炮塞到我包里的,我冤死了!”沙皮狗一瞪眼:“你不是关邑人吗?怎么说普通话?装牛啊?你给我说中邑话!你说鞭炮是别人塞到你包里的,咋没人往我包里塞鞭炮呢?我看你是故意想把鞭炮带上车的!”
这时,姓王的警察趴到沙皮狗耳根嘀咕了几句,沙皮狗就拿影碟到里边去了,放到dvd里面播放,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内容。结果出人意料,什么都没有播放出来,影碟是空的。
从里边出来,沙皮狗就呵斥那个中邑人,让他到一边站着去,转而审问京吉。
沙皮狗命令京吉把所有的东西,包括旅行包里的和衣兜里的东西掏净,放到柜台上。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再发现有什么可怀疑的东西,就拿过京吉的身份证仔细端详,说:“原来是东北人啊!赵本山的老乡,二人转唱得不错吧?”他又将京吉的影碟晃了晃,嘲讽道:“你40多岁的人了,还看这种东西,脸皮真厚啊!”说得京吉脸红一阵白一阵。沙皮狗又说:“10张黄碟,属于批发了,传播淫秽物品,你知道该当何罪吗?”京吉说:“我不是倒卖影碟,是自己看的。”沙皮狗问:“想几个人看?和谁看?”京吉说:“是想自己在家里看。”沙皮狗一瞪眼:“不会吧?我看你想聚众看淫秽录像!”京吉说:“不是,我是想自己看的。”沙皮狗怒斥道:“我看你不老实,等着从严处理吧!今晚你别想走了,明天一早送你去看守所!”京吉一听害怕了,说:“警察同志,我错了,我愿意接受罚款,千万不要让我去看守所!”沙皮狗说:“拿5000块钱吧。”京吉说:“我没有那么多钱,我只有3000块钱。”沙皮狗说:“哪有3000块钱?你刚才掏出的东西里,只有300块钱,不都在这里吗?”说着,将京吉刚才从兜里掏出放在柜台上的300元钱推了过来。京吉说:“我内裤里有3000块钱,我到厕所给你拿出来。”沙皮狗就让姓王的警察陪京吉到厕所掏钱去了。不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姓王的警察把3000块钱拿到手里,交给了沙皮狗。沙皮狗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但很快又严肃起来,对京吉说:“你的钱不够啊!还差2000块钱,你看怎么办?愿意天亮去看守所吗?”京吉说:“我这里有个朋友,我试试跟她借点吧。请把我的手机给我。”沙皮狗就把柜台上的手机给他了。京吉拨打了一个号码,是一个女人的号码。京吉对着手机说:“张玲,我是京吉啊。我在中邑火车站。因为一点事情,上不了车,需要2000块钱,你借给我吧。事情办完了,一回到松江,我就把钱还你。”张玲满口答应,还说了一些让京吉保重的话。原来,张玲恰是中邑人,曾在松江读大学,爱好书法,在一次书法展上认识了京吉,互留了电话。张玲大学毕业回到了家乡,在一所大学工作。
京吉在铁路公安处焦急地等着张玲的到来,他把她当成了救星,盼望她来解救自己。可是等了两个多小时,也不见张玲的踪影,也没有她的电话打来。沙皮狗生气了,厉声问京吉:“你不是说有朋友来替你交钱吗?人呢?”京吉诚惶诚恐,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就给张玲打电话,可是对方已经关机。京吉像泄了气的皮球,哭丧着脸对沙皮狗说:“她关机了!”这时,墙上钟表的指针正指向半夜12点。沙皮狗恶狠狠地说:“好,明天早晨送你去看守所,你等着吧!”京吉站累了,就坐到旁边的铁椅子上,等候发落,心中想象着看守所的样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京吉听到沙皮狗大声喊他:“喂,醒醒,去看守所吧!”又听到一阵哄笑。京吉睁眼一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凌晨4点。他睡眼惺忪,闪着惊惧的目光,说:“别,放了我,我回到家里就把钱打来。”沙皮狗态度变温和了,说:“现在就放了你。不过,以后得改掉你的毛病。挺大个人,没脸没皮的,让人笑话。过来收拾你的东西吧!”京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真的放我走?”沙皮狗不耐烦了,说:“你啰嗦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走人!”京吉就把柜台上的东西胡乱收进包里。可是那3000元钱,沙皮狗并没有还给京吉。京吉也不敢讨要,生怕再节外生枝,说了声“谢谢”,匆匆出了这个给他带来屈辱的场所。
天还没亮,到哪里去呢?京吉本想坐车赶紧回家,可是自己原来的车票已经作废,再重新买票,车站这时间也没人售票。他就在附近徘徊,想找个便宜的旅店休息。有两个中年女人缠着他,要他去她们的旅店休息,说是价格优惠,还能提供特殊服务。京吉心乱如麻,哪有兴趣风流倜傥?便甩开这两个女人,向别处走去。这两个女人见京吉不肯上钩,对着京吉的背影骂骂骂咧咧好一阵。京吉终于找了一家小旅馆睡下。这是二人合住的房间,条件非常简陋,有两张床,能睡觉。京吉走进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在睡。京吉把包放在身边,躺到床上,盖上脏兮兮的被子,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他脸也不洗,提着包就去了火车站买票。售票处还没开始卖票,京吉就在车站广场附近吃了点早餐。昨晚沙皮狗一伙将京吉的财务搜刮殆尽,只给他留了三百元钱,好让他能回到家里。
其实,沙皮狗知道,按照法律,他们没有权利限制京吉的人身自由——那影碟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黄色内容,所以天亮之前赶紧放了京吉,怕惹事端。他们欺负京吉的畏惧心理和不懂法律,硬勒索了他3000多元钱。吃完早饭,等到售票处开门,京吉买了九点多的车票,上了车。他没有座,累了就在地下坐一会儿,或者趁有座的人去厕所,暂时在人家的座位上坐坐。一路艰辛,京吉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回到了松江。
回到家,京吉病了好几天。从此以后,凡是在中邑开的会,他一概不参加。他被这次的遭际吓怕了,发誓一辈子不再去中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