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铁剑出鞘，矫若游龙。
杜折枝脚底在地面轻轻一垛，无数掉落在地面的桃花满天飞舞，他身体周围就像是降下了一场花雨。
一剑东来，万籁俱寂！
一剑孤城，天外飞仙！
这是东林杜氏的不传剑经，飞仙秘剑！
虽然不知世间是否有仙，但是这样的剑势确实超凡洒脱，就像是真的有谪仙下凡，剑随身走，身与剑齐。
杜折枝此时远远没有领悟到“一剑斩孤城，天外谪飞仙”的真正意境，但是却已经有了几分剑仙的无上风采。
韩夜之前从他身上感觉到的那股淡然气质，在此时变的更加明显了，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态，他才能领悟出几分“飞天”秘剑的奥妙，毕竟东林杜氏除了那位老祖外，还没有人能够将这本剑经修行成功。
一步起，一步落，杜折枝已掠至韩夜身前，乌黑的剑身突然变的碧玉无暇，就像是突然被玉石包裹住一样。
杜折枝剑势很平常，但是以韩夜如今的眼界，早已看出这式秘剑的不同寻常，所以在杜折枝剑势刚起之时，他就已经默默准备着。
蓬！
韩夜右臂衣袖骤然炸开，无数紫色的布条像是细绳一样坠落，还在半空就被凌厉的真气震成齑粉，彻底在空中消失虚无。
寒光乍现，一道幽暗如墨的乌光突然刺破虚空，隐约能听到一声微弱的风啸，仔细听去更像龙吟。
韩夜手中出现了一柄黑色断剑，正是幽泉；
剑身上流淌着紫色的剑芒，给人一种阴寒冰冷的感觉，这是被韩夜以三阴剑指激发出来的至阴剑气。
铛！
就像是寺庙的晨钟一样，两剑相接，顿时生出绵长悠久的钟鸣。
剑气四射，韩夜的衣袍发出数声嗤响，胸前还有腰边瞬间裂开七八道剑口，在他右边侧脸上，可以看到一道血痕正在变的清晰，鲜艳的血珠像是早晨的露珠一样。
两人一击即退，显得极其有默契，对彼此的实力有了初步的了解，因为了解，所以才感到震惊。
轻轻拭去脸角的血珠，韩夜眼里闪过一丝惊奇，杜折枝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杜折枝明显只是无垢中品的修为，但是韩夜感觉他比一些无垢上品修行者还要危险，而且他还能感受到那式秘剑应该还留有余力，刚才那一剑并不是杜折枝的全部力量。
韩夜感到惊奇，杜折枝的震惊同样不比他少，居然在命宫境界就能硬接他的飞天秘剑，而且还没有落下下风，这样的事情他曾经都没有想过。
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火热，那是棋逢对手的相惜感觉。
抖了抖身上的花瓣，韩夜眼底闪过浓烈的战意，杜折枝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或者说是一块上佳的磨剑石。
握剑，收剑，再出剑！
一剑刺出，空气中微微泛起波澜，就像是原本宁静的湖水中投进了一块石子。
韩夜如同掠过湖面的鹰鹞，整个身子猛然化作一道紫色细线，瞬间穿透无数花影朝着杜折枝直斩而去。
不是任何精妙的剑招，也不是什么出名的秘剑，只是最简单的直剑，因为简单，所以也足够快，这是韩夜目前所能使出的最快一剑。
杜折枝眼神微微泛起光芒，像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铁剑同样平直挥出，就像是教书先生的戒尺一样，看似柔软无力，实则内里乾坤。
嗡！
韩夜只感觉幽泉断剑剧烈颤抖，随之他的手臂也开始颤抖，几乎都快要把持不住剑柄，杜折枝这一剑不仅同样速度极快，而且力量比他更强。
三千道剑！
电花火石间，韩夜手臂抬起落下，一息之间连斩三剑，几乎都没有给杜折枝抽剑的时间。
砰砰砰！
三声沉重的砸击，就像是铸剑师锤炼剑胎一样，韩夜只感觉手臂无比炙热，就连经脉都像是被彻底扭曲了，往日顺手的幽泉断剑沉重如山，几乎都要把握不住了。
与赵柏言斗剑之时，韩夜悟出三千道剑这样的至刚剑道，如今一息三剑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想要再往上提升一剑都无比困难，三千道剑不仅是需要极快的出剑速度和力量，同样需要他手臂有足够的承受力。
没有突破至第二境，他的手臂经脉依然极其脆弱，如果强行斩出更多道剑，恐怕剧烈负荷和震荡力量瞬息就能将他手臂的经脉扯断。
不是他不愿意再多斩一剑，而是已经没有余力，越是强大的力量，对身体本身的负荷就越大，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就是因为他们能够运用强大力量的同时，可以将这种负荷降低至最低。
韩夜只是最基层的修行者，自然算不得强者，想要将三千道剑再突破一剑，他就必须要让身体有足够的强度。
剑在他手里，他就不可避免要承受剑力反噬，而修行第二境肉-身无垢，本身就是用先天真气淬炼骨血筋膜的过程，因此韩夜想要提升三千道剑的力量，必须要突破第二境伐骨洗髓。
咔嚓！
一声尖锐的金铁之声，杜折枝身体微微一震，随后朝着后面急退三步，嘴角渗出丝丝殷红，眼神有些震惊的看着韩夜，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他能在这么短时间斩出如此强力的三剑。
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杜折枝微微一怔，铁剑前尖断了一小截，不是被斩断的，而是剑身里面的钢铁纹路被震裂开来，瞬间变成无数铁屑洒落下来；
杜折枝若有所思，铁剑之所以断了一小截，只是因为振动的力量不够，如果那种振动力量再强上十倍乃至数十倍，恐怕被震碎的就不止是铁剑了，还有他的身体。
他能够想象到，如果刚才那一剑的力量足够强，恐怕不止是一柄铁剑，就连他握剑的手臂都会在这样的振动下成为残碎，这样的剑，恐怖如斯！
深吸了一口气，杜折枝拭去唇边的血渍，在韩夜并不理解的眼神中，将铁剑重新收回剑鞘。
“好剑！”
杜折枝轻声一叹，不知道在感叹刚才那一剑，还是在说断剑本身。
韩夜没有说话，他不认为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
清风徐来，抚弄着杜折枝的发髻，细雨迷蒙，遮住了两人眼前的风景，韩夜没有动，任凭风雨将衣衫打湿，杜折枝没有动，任由水雾朦胧了双眼。
“我有一剑，借君一观！”
杜折枝突然握住剑柄，隔着一帘秋雨朝着韩夜冷静说道。
莫名的，韩夜感觉到一阵心悸，下意识的就要将幽泉断剑横在身前，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骤然！
一道雪白的剑光在雨中亮起，韩夜瞳孔猛地收缩，他眼前的所有雨水竟然从中间断开，就像是真的有一席雨帘被从中斩断。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韩夜脑海中突然想起这样两句诗。
锵！
一声剑吟，韩夜意识骤然停滞，眼前一切尽皆消失。
风停了，雨静了，满山桃红消去了；人无影，剑无踪，一点白芒贯长空。
韩夜的识念以超乎往常的速度开始凝实，周围满是无尽黑夜，只有眼前一道银河璀璨的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萧杀果决，朝着他直落斩下。
韩夜想要躲开这一剑，可是身体变的僵硬，明显能看到这一剑的轨迹，可是却怎么也躲不过去。
突然，韩夜明白了，不是剑的轨迹变慢了，而是他突然进入到无数剑道修行者渴求而不得的“入微”状态，也不是他的身体变的僵硬了，而是他的身体动作已经跟不上他的识念变化。
如果修行者识念足够强大，就会进入到一种极为奇妙的境界，他可以细致观察到某一事物最细微的变化，就像是隔着数十丈的泥土，都可以感受到地下蚂蚁筑巢的动作；蝇虫自眼前飞过，能够清晰看清翅膀煽动的轨迹。
落一叶而知秋，蝉未鸣而先觉，这就是“入微”。
韩夜清楚看到杜折枝的剑锋轨迹，但是他却躲不过去，就是因为他以“入微”的识念来驱使普通的躯体，虽然将清晰的指令发送到身体各处，但是由全身经络骨血配合做出相应的动作，却不是一蹴而就，而且相比他识念运转的速度慢了无数倍。
这就是韩夜可以看清剑的轨迹，但是却不能躲过去的原因，因为现实中杜折枝的剑，比他的身体反应速度要快，而且要快的多。
嗡！
剑锋轻鸣，寒如霜至。
韩夜回神，手中幽泉断剑堪堪抬起一半，冰凉的剑锋自眉间落下，横眉为界，断发两分。
神色有些复杂，静静看着那缕断发掉落地上，韩夜感觉心底突然一空，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妄自以为天资妖孽，到头来却无用匹夫。
许川城外，颜十七郎只手换乾坤；桃夭山上，东林折枝拔剑发齐眉。
韩夜知道当初见到那位灰衣青年是怎样死的了，只有真正经历了，才会感觉这一剑的恐怖，或许当初那位灰衣青年就不曾感受到绝望，因为他没有时间去绝望。
神情变的有些复杂，韩夜不知道杜折枝为什么一剑落下，只是斩断了他的髻发，如果那一剑再下去半寸，恐怕他刚才就会死了。
“这是……什么剑？”
声音有些沙哑，不如就是不如，虽然有些难过，但是韩夜还是问出心里的疑问。
“斩天拔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