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和欧阳倩被欧阳圣推入秘道后就在黑暗中延着螺旋线一直向剑峰山山底,速度很快,仿佛投身于一股来自地心的极大引力之中。
等到眼睛里感觉前方有一点微弱光芒,身体转入平滑,撞到一堵墙体才停止。陈玄张开手臂接住欧阳倩,两人滚作一团。
陈玄身上的千里镖还没拨出来,欧阳倩撞进怀里,插在肩膀上的镖又深入肉中,让陈玄痛得大叫,“哎呀!”
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嵌在墙壁上,发出荧荧淡绿光芒照耀出十平面积的房间。这间开设在山体中的房间显然出人工,四墙一顶一底规整平坦,有两处出入口,其余墙面无砖缝痕迹或是天然洞穴的凹凸壁面。房间中央有张木桌,桌旁有椅,桌后有柜架,框架上摆着三十多个寻常世面上难得见到的奇形怪状金属物件。
欧阳倩抬起身子扫了几眼周围,在夜明珠绿芒中还有一团淡黄色的晶莹润亮的光弧晖映着。她怔怔地站起来,看到这蓬黄芒发自于木桌面上一个精巧的物件,三岁婴儿手掌一般大小和厚度,有梭有角像是人身上配戴的玉锁。她走过去,手伸入黄光之中,感觉插进一盘温暖的水里,很有质感。指肤触到物件却是微凉,有种幽冷的金属感。她心中涌起一股如同拜神佛般的崇敬,将物托在掌心,这是她欧阳氏族四代人的心血凝结,托起它就像托起整个家庭的责任和担当。
陈玄在她耳边疑惑不已,“这玩意就是采光器?我还以为它应当像柄伞或者锅盖之类的形状,没有想只这么点大,有用么?”
她的眼眸盈满绿色光芒,脸蛋滑润娇嫩的皮肤在绿芒侵照之中能见到微细血胳,轻吟如燕喃,“它不是采光器,它是我欧阳家族四代先祖用血魂和精脉磨制的圣宝。”
陈玄看不出那物件质地是玉是银还是金,不过,以他前十八年和珠宝贵器绝缘的目光而言,真不知道玉是哪样,金是啥色,只是觉着眼前欧阳倩掌心里的玩意非同寻常,不是凡世中的寻常东西。他原本对采光器心无贪念,欧阳倩拿到手也算是合他心意,所以看了几眼也就移开眼光打量周围。
架柜上摆放的稀奇古怪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走过去细看,每一件东西作工极是细精致,有的尖如针,有钝似锤,有的弯如柳眉,有的细薄如纸片,总之陈玄觉得像是走入梅花镇大地家的农具仓库里,看到一房间满目的农作工具。欧阳家的先祖就是靠着这些工具制作采光器,工具如此精巧,用此打制的事物可想而知精密如何。
陈玄似乎可以想像到两百年来每天有一个人从秘道螺旋而下进入剑峰山山体中,孤身一人坐在用夜明珠照亮的黑屋里,坐在椅子里伏身木桌,专心致致,忘情无我地磨制神奇器物,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发出清脆声音响,手指间的绿颜光芒随着时日流逝而渐渐盈润丰满起来……。
欧阳倩取出黑帕将采光器包裹,绿芒便消隐不见。一个未出阁的豪门小姐身上携带的绢帕应当花花绿绿,或是清雅淡素,怎会有黑色的厚绒布帕?由此可知欧阳倩早已把黑绒放在身上,准备着用此帕接纳采光器。
她用黑线将装采光器的绒帕扎紧,再系成结戴在脖子上,那包裹放入领口内悬吊在胸膛两个凸隆之间,最后整理领口,令武练界垂涎的圣器就这么消失在她的身上。
欧阳倩说,“快走吧,乘着他们还没有下剑峰山离开此地。”说完走到开口于地面平行的洞口,也不再召呼陈玄,身体稍微一跃,便滑进洞中。
陈玄连忙过去往洞中跃进,又陷入一段螺旋坠落状态中。“我们去哪?”飞速下坠时陈玄大感道。
欧阳倩的声音大下面传来,“还要问吗?当然是去玉墓峰。”
“你爷爷呢?”
“……。”欧阳倩沉默无语,陈玄突然想到欧阳圣爷爷把他二人送入秘道留在剑峰山上独自面对丧心病狂的强敌,已是绝无生机。
欧阳倩此刻心绪犹如飞旋的身体一般翻涌难安:爷爷用生命的代价将采光器托负给了她这个欧阳氏族唯一的遗脉传人,还有父亲,还有欧阳氏族四代先祖都牵望于她能采撷到玉墓圣光,延续圣祖鲁公的神道。
他们掉进一个软绵绵的地方,没有光,漆黑黑的,不知道所在。
“锵!”欧阳倩手中燃起用火燧打燃的光,照亮四周,还是一间房子,昏暗中却看到前面有四匹马从栏杆内伸出长脖,圆鼓鼓的马眼好奇地盯着不速之客。再看到身下是蓬松的草料,这才明白掉进了一个马窑里。
欧阳倩翻出草料堆,一边胡乱拍扫身上的碎草,一边走到马栏前打开栅栏,牵出一头马。那马早已安装好马鞍,随时等候骑乘。陈玄心里揣摩:秘道尽头的马窑是在剑峰山上的秘室建成之日便在,现已两年余年,还是采光器制成后欧阳圣才着手安排逃亡计策中的最后一步?
欧阳倩道,“你去把门打开。”
陈玄借着火燧的光走到门前,伸手推门,“吱——”木门分开,一股清爽的夜风和蒙亮的月光侵入窑内,让人精神为之清爽。
欧阳倩翻身上马,不待陈玄离开门口便策动胯下马匹。那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疾蹿出门,像支响箭射入夜幕。
陈玄连忙牵出马,忍着巨痛策马跟上。
剑峰山下是片银松林,树缝松疏,马奔其中尚有余隙。二人奔腾之时听身后传来闷雷之声,惊慌中回头昂望剑峰山。月辉清辙,黛青的夜空衬出山形黝黑,轮廓虬劲,却有一团黑雾状蒙盖山顶。在颠驳的马前也能清楚地见到剑峰山上半截山体突然颠动。
陈玄和欧阳倩骇然地勒马停住,互相对望,四目惊悸,心中隐抑的不祥预感成真。那声闷雷般的发自山体之中的巨响应该是容量庞大的炸药燃爆所至,山体动摇,欧阳圣要把剑峰山炸塌,把山上的武练者埋葬。
“灵山!”“爷爷!”欧阳倩和陈玄同时发出惊呼。陈玄第二声叫出“姚清!”,把马头勒转,要打马奔向剑峰山。
欧阳倩喝道,“站住!不许回去!”
陈玄焦急地说,“他们都在山上,我要去救……。”
欧阳倩噙着悲怆眼泪,“晚了,你这一去不但救不了他们,还会把自己性命丢进去。”
陈玄像头蛮牛似的圆瞪双目,鼻孔喷粗气,“管它山崩地裂,救不了他们也跟他们死在一起!”双腿夹马腹,疾奔往剑峰山。
背后传来欧阳倩痛哭声,陈玄忍不住心中惶急泪水夺眶而出,半座山倒塌下来,留在山上的人们哪还有活路?为了那个小玩意竟然断送上千人的性命,说什么鲁公圣光?是魔鬼光吧!灵山,姚清你们要是死了,我……我决饶不了你们!
沿途树叶刮过脸颊,刮出道道细细血痕,但陈玄感觉不到疼痛,抬头望着剑峰山顶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半空。
突然看见空中掠过一只巨大的飞禽,灵珠神能贯注双眸,隔着三十余丈距离能清晰地看见禽背上坐着一位白眉白须的人,那不正是把他赶出梅花镇,逼着他当兵的终南山人?
飞禽悬停半空,冲着剑峰山尖扇动巨翅,拢罩在山尖上的迷雾随之散开。终南山人掌吐神力,山体岌岌稳定。
陈玄立即转忧为喜,“他来了灵山就有救了。”当下勒住马头转身往回走。欧阳倩还呆愣在原地,见陈玄驾着马蹬蹬蹬地回来,一时不解,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玄指空中,“那个半人半神的家伙来了,山上的人这下全都死不了。不过,他们死不了,下面就该我们快逃。左册,左沙,陆河那帮坏东西要是没死,肯定会来追我们。幸好你爷爷准备周到,备了快马。”
欧阳倩破泣一笑,“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梨花带雨时这位剑侠界美人向陈玄第一次绽开笑靥,陈玄突然想起来眼前这美人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心如鹿撞般大动,两道眼光便僵直了,“你……你真美。”
欧阳倩察觉陈玄目光傻愣,眼神不纯,待要发嗔却忽然想起此人还是父亲临终前亲口许配,爷爷首肯的丈夫,立时粉面臊热,遂即扭转娇躯,策马疾走。
陈玄呆愣过后,记起生死未卜的姚清,立马对自己在其它美色前把持不住动起妄念之举痛恨难抑:小子,姚姐抛弃陆河跟了你,情真意切,你要是对不住她,真算是狼心狗肺,畜牲不如了。眼前这位虽美若天仙,还与我有媒妁之约,但她心属异人,非我盘子里的菜。这一去,我助她撷取玉墓圣光后,就回黄龙关打张轩去,往后再也不跟她牵扯到一块。
主意一定,绯情立清,扬鞭策马,踏着松林中的月光小径追赶欧阳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