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隆光皇帝强打着精神坐于龙椅之中,尽力显示着至尊王者的威仪。侍立龙椅之侧的赵全心中有些不安,勇王之事虽已经做了铺垫,可朝堂之上波澜迭起难免不会动摇皇帝心意。心道:就看看这些朝堂重臣们,以此事将做何文章吧。
果不其然,几件无关痛痒的朝务过后,勇王掌毙天元宗执事一事就成了朝议中的重大议题。
礼部上书白鹤年,在信王的授意下出班陈奏。道:陛下~!前几日内阁转来一份急报命臣处置,所述之事乃是勇王擅杀天元宗执事之事。就在昨日,微臣又接到了天元宗外事殿的告文,要求帝国对此给予解释。据微臣所察,勇王之过实事清楚,而天元宗却且为帝国倚仗。臣以为切不可因小失大才是!白鹤年偷眼察看皇帝颜色,却未曾察觉有何异常。可皇帝却是压抑着心头怒气,不露声色的问道:何为因小失大啊~!白鹤年未察帝颜色异,就将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来。言道:帝国凭借元极道阵,不仅加持军阵更具威武,还将天险异类一并封于山泽之中。一旦失其倚仗社稷将岌岌可危~!勇王只因一时一地之小利,行此暴行实乃不智之举。令帝国陷于被动之中,不重处难以平息事态。至于善后如何,还请陛下早日定夺!
白鹤年那畏患如虎之色,令人心生鄙夷。而在赵全的授意下,暗月司赶在早朝前奏其官贞不纯,令皇帝对他深生芥蒂。此时由他首告发难,却是激起了皇帝的杀心。于是言沉颜道:被动~!不知白卿此言具体为何呀?皇帝颜色更变,白鹤年的肝胆就是一颤,言语间也变得支吾起来。极力斟酌着言辞,应道:这……,微臣觉得………,天元宗索偿之请,有些……,有些过分~。
皇帝啪的一声墩起龙胆,喝道:好~!朕就听听天元宗是如何过分的。你给朕细细道来!
白鹤年身子一抖冷汗刷的浸出顶门,以袍蘸拭着颤声应道:天元宗所请共计一十三款。第一,勇王擅杀天元宗嫡传弟子损及结盟之宜,要求将其削爵为民。第二,南疆稳固已无需驻军过众,要求削减一半戍边军力以资民生。第三,道阵需时时固持耗费甚巨,要求帝国让出部分矿藏以资需耗。第四,据察,佛窑之地近来又起妖僧妄念,为防其掣肘道家正统,要求皇庭颁旨彻察仰佛之众。第五……。
白鹤年款款道来且不知句句锥心,气得皇帝青筋都暴跳起来。不由得怒喝道:住口!混帐!!!天元宗隐其弟子于烈焰堂中,主使宵小之辈谋夺帝国矿产。勇王与之公平争斗,未之情下毙其于掌下。寻常修士间如此尚且不得追究,而我皇室嫡亲就要严加惩处。白鹤年~,你来教朕。这是何道理!皇帝震怒,白鹤年赶忙跪倒身躯,已吓得抖作一团。而皇帝心怒难消,两道凶厉的目光扫向满朝文武。续道:南疆此时虽无战事,可那里还是不是帝国疆域,布防兵事岂容他道途宗门染指。裁撤驻军、转让矿产,断我国之命脉,其崩朝乱世之心昭然若揭。天元宗意欲何为!陛下息怒!满朝文武再难持身而立,尽皆跪倒身躯唤道。看着眼前这些跪伏之人,皇帝心中一阵悲凉。如今坐下这煌煌威权,怕是只在这朝堂之上了。一股无力之感突然袭上心头,不由得靠坐下来。切齿道:那佛道之争又与我皇庭何干,帝国军队倒成了天元宗的打手。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皇帝说着,又将目光落到白鹤年的身上。森然道:你白鹤年食王禄受皇恩,却不思报效朝庭。朕命你主理客司之仪,你却矫枉圣意屡屡丧权辱国。朕岂能容你!金甲武士何在~,将其推出五龙城,皇集口处就地问斩!
陛下息怒~,臣知罪了……。白鹤年哭喊着被拖出皇城,这一二品大员在皇帝盛怒之下,立时成为刀下亡魂。陛下一反常态对天元宗突然强势起来,跪于金阶之下的一众朝臣无不惊骇莫名。帝国虽然颓势欲崩,可若想要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却仍是一如反掌。
老丞相黄道生见此,不由得跪行两步。奏道:陛下息怒啊~!天元宗此举确是欺人太甚,可碍于情势怕迫,切不宜僵持过甚才是。还是另图善法,有所周旋的好啊~!
今日情势大出信王所料。天元宗所图自然是南疆矿产,本想以此作为条件,令天元宗全力辅助自已谋得储位。可未得言语之机,陛下就已经雷霆震动。若不能及时平息圣怒,整个帝国都有立崩之危,自己还何谈登上那至尊之位。于是挺身接口道:父皇息怒~,老丞相所言极是,天元宗确实欺人过甚。可如今帝国势微尚需韬光养晦,切不可就此撕破脸皮。天元宗所请只是一厢之言,我等也未必一定就范。依儿臣之见,父皇大可委派要员前去协商周旋。勇王兄怕是必要受些委屈,不过身为皇子为帝国承担一些,想必王兄也不会太过在意。儿臣不才,愿亲往天元宗协商此事。还请父皇三思!
是啊~陛下,信王所言甚是。还请陛下三思!臣高安附议。
臣祝澜附议。
臣于长思附议。
……………………
满朝文武超过半数都随声附和起来,而余下众人,不是犹疑不定就是愁思不语。看着这朝堂气象,皇帝心惊之余更是满心空旷。如今信王可谓一呼百应、从者云集,似乎已然衬托出未来之君的隆裕之象。可未来之君终究是未来之君,岂能体会到如今这一已之隆盛,却是帝国腐朽败落之迷障。“党争”实乃虚耗国运之大弊。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仍是层出不穷难以禁绝。国势已然如此,这些人仍兀自沉迷,着实令人难思难解。想起百年前,南巷党人在皇城下南巷里开坛讲学。他们讽议朝政、评议官贞,要求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积弊,反对权贵纵意枉法。其针砭时政之主张,一时间得到朝野广泛同情与支持,确也是治国治政之大道。可时逢抑道释佛的大乱之局,主张虽好却悖于时政之需。那时李承瀚刚至及冠之年初登朝堂,所见之象与今日倒是甚为相似。南巷党晋身新贵,在朝堂之上大谈治国之要。先皇若有不从即以罚身长跪相逼,就算刀斧加身犹未惧之,反以殉道者之名义自居其荣。而那些闭口不言者也绝非善类,更以微颜之色侍于君前表其忠心,而私下里那些蝇苟之事却从未放松。先帝权横在三,终是选择了那些固旧权贵。将南巷党人屠戮待尽之后,方才顺利完成了抑民生而强国力之策,一举分化了七大道宗的结盟之势。若非先皇乾罡独断,东华帝国怕是早已自溃崩朝。可损失之重却不仅仅是治国良才,更是国士忠贞之心。至此,固旧权贵掌权居势,朝政更是急转直下颓靡不堪。偶有论政革新之言,必受群起之攻。唯有勇王在先帝暮年之时破除滞障,主阁十余载确是颇具成效。可自己却因心中所忌,顺先皇架崩之势将其推下宰辅之位。如今想来,却是悔之大谬。
皇帝心思沉重、深远,而赵全也是暗自心惊。未曾想到,信王如今竟敢以此行径胁迫陛下。心思着何以言辞,可转脸看来却见皇帝自陷深思之中,根本未闻信王诸人那鼓噪之声。正在犹疑之时,就见侍在皇帝另一侧,同样未发一言的内监黄安同递过眼色。赵全这才定下心来,躬身道:陛下!老臣职属内臣之分,本不该多言于朝堂之上。可此事涉及皇室威仪,不得不冒进一言。
黄安同不愧为心腹宦臣,拿捏皇帝脾性当真是恰到处,赵全此时开口正合皇帝心意。虽说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可若一味驳斥众议难免迫使臣属离心。所谓乾罡独断只是非常之举,若是寻常使然就成了独断专行。有人为自己解围,皇帝自然是乐得其是。于是欠身道:赵卿乃二朝肱骨,有所陈奏自可道来。信王见此不由得眉头紧皱,心道:此番不能一举夺势,可怎么着也要将勇王踩在脚下。这老家伙此时开口,怕是要坏了自己的好事。可皇帝既然应允,自己再有权柄也不敢当殿驳斥上意,而且赵全这老东本也不是易与之辈。心中懊恼,却也只得跪正身形,耐着性子听着。赵全道:老臣以为,天元宗所请,陛下只需置之不理也就是了。帝国与之妥协为的是结盟互利,如今局面尚非到结那城下之盟的时候。天元宗看上去咄咄逼人,却不会全然不顾界规所限,置皇家威仪于无物。陛下只需下旨申斥一番,并且饬令勇王调离南疆回返封地,就算是有所交待了。陛下请想,天元宗就算不满又能如何,结果再坏总不过应其所图。而且,勇王不但不可削其爵位,反而要论其功绩晋爵亲王方才妥当。一方显示陛下赏功罚过之法度,另一方面更是显示皇权之威仪。皇帝点头沉吟,眼色却瞟向了信王。信王见此忙道:父皇~,赵大人所言儿臣不敢苟同。儿臣已然言明,交涉之事可交由儿臣办理,必当安抚得天元宗不至太过苛求。可要如赵大人这般敷衍了事,天元宗若一怒之下撤去元极道阵,帝国即刻就会面临崩朝之势。而且此事怎么说我方也稍显理亏,又何必将世态延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皇帝又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回来。赵全自不会任其辩驳,进言道:至于理亏与否,老臣看来却是两可之间。勇王调离即已表明退让之意,天元宗乃超级宗门岂会不知进退。信王所言,撤回道阵之策确为帝国扼胫之痛,可此举却仅仅是唬吓之言,当不得真的。陛下可想而知,以其利图之心绝不会让帝国即倒此刻。崩朝乱世必定生灵涂炭,这于天元宗又有何益?我东华南临天楚,若其一举破疆而入,南疆之地则尽归天楚所有。按照界归,天元宗所谋矿产也将即刻失去。就算可以协商解决,难道天楚会比我等更好说话么。至于削减驻军、转让矿藏之事,更属无稽之谈。陛下尽可推脱迟延其事,天元宗亦是无可奈何。只要适时适度的给些脸面,大家心昭不宣也就是了。皇帝没有再次转移目光,看样子就要决意。可信王却难以甘心,若如此处置,自已岂非白白闹了这一场。于是抢言道:父皇三思!赵大人言之形势却是不错,可影响却与儿臣之策大相径庭。明明可以捥回局面,为何非要惹得天元宗深生芥蒂。就算天元宗未行那非常之举,可若成心与帝国作对,我们又有何益处。未等皇帝有何颜色,赵全便大笑起来。仰首道:信王殿下怕是所思过慎了吧!时至今日局面,我等还要顾及天元宗是否心生芥蒂,还要顾及是否成心作对~。若非芥蒂已深,若非成心逼迫,这一桩桩一件件却是因何而来。恕老臣不敬~,敢问一句。是殿下当真这般天真,还是另有隐情!赵全说着眼光突然凌厉起来,两道寒光震慑得信王鲠喉难言。只道:你……,你……。赵全冷颜一笑,转身躬道:老臣心中激愤不禁妄言,望陛下恕罪。皇帝早知信王结党,被赵全当殿点出疑忌更甚。于是未再沉吟,当即言道:赵卿乃两朝股肱,于这皇子面前亦属长者之分。代朕训导尚且使得,何况只是提点一二朕又岂能怪罪。赵卿审时度势尽到微处,此策虽险却是切其要害处与之周旋。甚妙!朝中若是多几位赵卿之才,堂堂东华又怎会赢弱至此。此事你等不必再奏,朕已决意准赵卿所请。你们……愿意跪就跪着吧~!皇帝大袖一挥离坐而去,再不愿看堂下那各色嘴脸。黄安同垂目高喝退朝之声,转身尾随而去。众朝臣各怀心事纷纷起身散去,那些归心信王之人见信王愤然离去,也灰溜溜的站起身来退出大殿。
赵全斜睨着信王离去的背影,惴度着该何时除去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