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界之宽广未有知其尽者。因其自成体系且独立于宇宙之中,方才自成一界。一片蔓于穹宇间的无穷大陆,好似棱镜的一面,折射、导运着星辰的光辉。若以道眼纵观,它又似一片浮萍,无垠的延伸至宇宙深处。独自漂泊、守望着那片星辰之海。
若有仙神路过只需降下云头就会发现,这片完整的疆域不知何故穿插着九道界墙,将其分割成十州之地。只是这穿来往复的九道界墙,是如何划分十州的着实令人费解。若以理学推演,就像将一条直线切割成了十条线段一般。可这一方三维世界,又怎得被视作一条丝线切割封闭的呢?这,也许就是宇宙之妙或是“道”之妙处吧。在凡众生民看来,东华帝国已然是广阔无垠了。可在超凡者眼中,不免就会小那么一些。而在入圣者眼中,便不会将这一世帝国太过放在心上了。他们只会与那同为修士的皇室权贵有所交集,以便获取些应用之物。说来也只是图些便易罢了~!
若论疆域之广,七大道宗均比之过甚。只是所辖处尽为山泽险绝,就算帝国扩充疆域时与之有所交集,也只借路而过罢了。一般情况下,两相既无妨碍更不会冲突。帝国所辖尽为适生之所,万众凡生尽皆聚其中,相对有序的以农耕、猎捕为生。然而,不论道门抑或是佛门,其繁盛与否之根源仍在帝国之中。人类的繁衍作为孕育修士的基础,确实关乎着宗门后进之士的命脉。因此,帝国之体与宗门道途却也并非泾渭分明。问道者本欲成仙、成佛,唯道而踪。王道者本欲归化四方,持掌现世权柄。两相持“道”不同,其势却交集于凡生之众。于生民繁衍而言,无论多么混乱的政治统治,都要比无治之状强胜得多。因此,问道寻踪者虽具强力却无意于皇权,而王道者恰可牧养凡众以支道途传承,这便是同世并存合道共生之理。东华帝国既是道门的祖庭所在,更是其昌隆之所,古往今来便是繁修之地。各道修士遍布四疆,七大道宗乃超级宗门自不必说。那些大大小小的宗门、世家,更是不计其数。其中最为神秘的一支当属四大隐世家族,他们秉承着不出世、不纷争、不收徒、不纳客的传统。以大威能划地为疆,隐身其中承袭着先祖的衣钵、道统。隐在秘处尚有异类、异修之人,虽未现世却也是星罗棋步。佛门一脉历经几许传承已然无从可考,相比道门之悠久亦是不弱。可不知何故,仅为数千年前的一次妖劫,就被道门突然封禁起。而且竟毫无抵抗之念,就将这万世道统葬送殆尽。时至今日已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些庙堂殿宇的遗址尚被道禁封印着。东华帝国的这一世王朝,承载数百亿生民安渡了数万载生息。其间,虽是争伐不断,天灾人祸亦是无其不多。可在这道轮纷繁的世界,未曾断了人类血脉、使得族类仍在繁衍,已是难能可贵了。数万年间,东华帝国自也沉积下厚重的底蕴,传承下璀璨的文明。然而世间之事,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亦属道其宗也。先祖耗费无数岁月开创基业,继承者近百朝励精图志将帝国推向极盛之期。可若要将其败落,却仍然显得那般轻而意举。短短七朝不足千光景,本如巨兽般庞大的帝国就变得赢弱不堪起来。如今,纵横百万里之遥的帝国版图,已被蚕食削减得只余下十之二三。至此,不仅淡出了九大帝国之列,成为小神州内众多中等帝国的一员。而且在内忧外患之下,只能依靠天险之地才得以维持帝国的存在。
北有玄极雪原,南有地焰天坑,西有荒芜大漠,东有鬼狱森林、绝望之海。为求自保,帝国封闭了天险通道,安下重兵结营而守。还付出巨大代价引天元宗为援,以道禁之术加持守势,这才得以偏安一域。如此拒险而守以逸待劳,一时间倒也安泰。可失去了与外界的交流与沟通,已然变成一只披着坚甲却不见不闻的老龟,成为强敌眼中一块待裹之肉。虽然一时无法吞其入腹,却也不必防备它暴起伤人。待其自衰而亡之时,尽可毫不费力的擒而食之。因此,千把年来东华帝国仍然保持着独立的姿态。可如此闭关之策,却使得帝国千年来毫无建树,就如服食********一般衰至岌岌即倒之态。强敌环视之险,臣属昏聩之忧,权贵擅权之乱,已使得当朝之君似如煎锅之蚁。而那身居道门之首的天元宗却突然发力,大有将帝国崩朝改世之心。更使得皇帝日日暴怒,却深感难扶这将倾之厦。
皇庭之内……。
大胆!混帐!!!啪的一声响,一只玉盏被扔出勤德殿外。
銮仪卫内大臣赵全恰至门槛处,闻声便进得殿来。躬身问道:陛下何事动怒?
皇帝忽地站起身来,怒道:何事~!一个小小的天悦山庄就敢征用皇家猎园,说要扩建他们的马场。而且三月前就已私自轰破皇家阵墙将其占为己有,马都养入其中才假惺惺上折奏请。当朕是三岁孩童还是傻瓜,眼中可还有朕这一国之君!你告诉朕,他们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真以为朕不敢将其一举铲平么!
赵全闻言心头一紧,口唇干涩的道:不是陛下不敢,却是不可因小失大啊~!
一个小小的天悦山庄有何挂碍~!有何大小之失?皇帝怒道。
赵全掌管着暗月司,自然知晓其中隐情。于是禀道:若在往日,借天悦山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妄为。只是……,三月前,天元宗弟子贺天龙通过了元天试炼,进阶为嫡传弟子。陛下自然知晓,嫡传弟子皆是按照宗主接任者培养的天纵之才,大可谓宗门未来之柱石。而这贺天龙恰恰是天悦山庄的二公子,陛下若一怒之下将其铲平,那贺天龙岂肯罢休。皇帝眉头深锁看将过来,赵全赶忙续道:仅以此子个人之力倒是无所忌惮,可他只需在天元宗主面前搬弄些事非,于陛下与帝国而言就是不小的麻烦。而且此子孤傲成性,难免不会不管不顾的愤而寻仇,那时就更加难办了。别说将其击杀,就算伤其分毫,天元宗主怕也不会轻意甘休。那样的话,陛下不仅有失颜面,给帝国造成的损失将会更为巨大。想来,损失一处皇家猎园,总比去填天元宗那无底洞要好得多。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余怒难消却是如鲠在喉,气势上也不免弱了下来。沉声道:难道朕就只能忍下这口恶气不成~!
帝国势微至此,赵全心中自悲愤。可国运如此也只得劝慰道:陛下乃济业之君,必当忍其不能忍、不可忍方可复兴帝国荣光。如今国势颓甚、边患四起,各大势力拥重自守,就连各地封王也都不尽天命。切不可操之过急!而且南疆天险尚需倚仗道禁加持,否则莫说强敌来犯,就连兽潮妖患也是难以抵御。若以此招至国本动荡人心不稳,怕是……!
皇帝怒容转悲,长叹道:唉……,堂堂东华帝国怎得走到如此境地!早知如此,朕又何必登上这至尊之位。朕之颜面暂且不论,可此等情势又让朕如何秉持法度,又有何力护佑帝国、牧养子民。天道昭彰,真就难容朕之一恶么!听到这梦噫之言,看着那龙椅之上自哀自怜、无可适从的皇帝,赵全心中也是一阵悲凉。可想起他权欲熏心,为争尊之位构陷先太子,使其溺亡于深泽之中,心中不免生出些许快意。想那先帝并非昏聩之君,暗中责成暗月司追察此事。只可惜得知真相之时,即是他大限之日。恍惚间也想改弦更张另立储位,可以帝业为念终是放弃了。
当今皇帝继位后,赵全自然成了他的心腹之患。可先帝架崩前不仅将其晋升为銮仪卫内大臣,主理着供奉堂的权责,还将皇室至宝命息玉轮交于他手。暗月司历任首坐都将承此宝恩典修炼武道,可其命势却也被其握持。因此,尽管尽知其中详实,皇帝李承瀚仍然未敢动其分毫,反而更加倚重于他。
李承瀚既有帝王之才又有兴国之志,唯其德行有亏实非王道圣贤。初登大宝之时自也雄心勃勃,为兴帝业再创荣光,定国号“隆光”表其志向。孰不知,如今这至尊之位切如炮烙之鼎,安坐其上者方知炙烈之苦。开朝十四载未减颓势分毫,反而即倒之象已然历历在目。
赵全深思往事、忧思朝局,却不知皇帝何时敛回了心神。闻声道:赵卿可有心事?皇帝一脸狐疑之色,赵全已是不及多想。紧紧应道:回禀陛下!老臣正在思衬勇王之事,若有处置不当怕是又要生出事端。情急之下,赵全将欲报之事脱口道了出来,想来却是不是时候。只是皇帝心思缜密、生性多疑,若是语滞迟应必定招来猜忌。那样的话,勇王之事怕是更加难以妥善。言既出口也只好费些思绪口舌,就此了却此事也就是了。
皇帝与勇王素有嫌隙,闻听其言便沉下脸色。问道:勇王又有何事?赵全应道:陛下~!勇王镇守南疆十载有余,职守严紧、法度清明。可近日中书内阁得报,说勇王开采天坑元矿之时,与南疆一个叫烈焰堂的修士家族发生了争执。勇王确实脾气大了些,不免与之比斗了一番。从实际效果来看,却是起到了震慑作用。令南疆一些宵小之辈,一时间再不敢擅动皇家资财。按理说也并无要紧之处,可那烈焰堂也与天元宗有所牵扯,却是令人有些始料不及。
赵全言之巧妙的将勇王此举,隐晦的上升到维护皇家威权上来。借着皇帝受辱之怒,将其立场引到勇王一边。而皇帝果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地焰天坑既是帝国天险屏障,更是元矿的主要产地,实乃帝国命脉之所在。天元宗若连如此要害处都想霸占,就算朕再想息事宁人亦不可能。况且,天元宗参之帝国事务以来,朝堂上阿谀之辈层出不穷。唯有元胜这头犟牛尚存一身傲骨,也算是了慰朕心。此事做得并无过错,又有何不妥?赵全心计得逞,赶忙躬身应道:陛下圣明!一味退让绝非善策,欲隆国势仍需勇王这等柱石之臣,方可顶起帝国之脊梁。起些争执本也无甚要紧,只是赌斗之时有一人毙于勇王掌下。可事后得知,那人竟是隐身烈焰堂的天元宗执事。如此……,却是有些难办了。
听到天元宗皇帝本就头疼,而勇王却将其执事毙于掌下,不免心中一紧。惊道:什么~,唉……!这个勇王还是这般鲁莽,勇武有余、城府不慎。终是难甚大用!倒是替朕出了口恶气,可这后续之事着实令人头痛。
赵全顺势言道:陛下圣明!勇王统兵却是纲纪严明、将骁兵勇,可过于执拗纲常法纪,处事就难保周全。看来尚需历练方可成器。不过此事确不该重责于他,可又不得不施以征处。老臣思虑多时方才想出一策,既可保全皇家威仪又可对天元宗有所交待。
皇帝深知那帮臭道士如何难缠,正苦无良策却闻尚可两全,不由得龙颜大展。急道:速速讲来!
赵全好整以暇道:老臣以为,勇王身在南疆已是难尽其才,而他的性子总归是要闹出麻烦的。若以贬斥之名义将其调回北疆,不仅于天元宗有了交待,也能令勇王尽数施展才能。而且小燕之乱已扰帝国数十年之久,令其返疆弹压或是平灭却是恰当。贬斥亲王回返封疆已算重处,在情面上算是过得去了。帝国既无需应承天元宗任何条件,而勇王去人而不去其职,令其部下代掌南疆兵事,想来也无大妨碍。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翻眼看了看赵全,皱着眉头思衬一番。沉吟道:此策却可两全,那就依赵卿所言便是。待明日朝议之后,朕便颁下旨意饬令勇王回返封疆。
陛下圣明!老臣告退。皇帝点头致意,目送着赵全退出殿处,可心中却仍有猜忌。而赵全心中自也清楚,若再要进言相劝反倒徒增异想。不过圣心已然先入为主,料也不会有什么差池。赵全暗道:无论明日朝议如何,势必要促成此事。如今局面,勇王唯有回返北疆才有活路,而且唯有如此才能为帝国留下最后的杀望。为报先皇恩典只得先行保全勇王,日后如何就只能看天意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