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府里摆过了宴席,六阿哥算是正式过了四周岁的生日了。
若是在现代社会,他此时早就被送完幼儿园接受中班的学前教育了。
不过宝葛可没打算这么早就让六阿哥上学受累,她平日除了教他拿着画笔随手涂鸦外,目前还没有和五大爷商量过孩子的教育问题,一般都是由着他撒开欢儿地在院子里疯玩。
到目前为止,六阿哥最喜欢玩儿的就是在冬天里踩着白雪让宝葛帮助给他堆雪人。去岁雪下得好大,宝葛和院子里一众人一起喂他堆了好几个大雪人,每个足足有一个半人那么高、那么大。
所以今年的冷风一吹,慢慢地就到了最为寒冷的腊月天气。六阿哥每天一起床,就开始对着宝葛发起了碎碎念:“额娘,什么时候下大雪啊?”
宝葛笑着回答:“天再冷一些就会下了。”
六阿哥不满地嘟哝道:“这天已经很冷了!怎么还不下雪呢?”
宝葛装作没听见,没有理持他,六阿哥便又大声重复道:“多冷的天啊!”
她听了,忍不住背过身子去,捂了嘴笑。最后她想了想,只得让他跟随自己拿了纸和笔,把去岁记忆中的雪人画在了纸上。
没想到有时望梅还真是能止渴的,六阿哥这下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碎碎念了,而是坐在宝葛的怀里,全神贯注地画了一幅又一幅。
直到墨菊让阮芩端了新出炉的糕点和温热的牛奶进来,他这才丢下画笔,从宝葛的腿上跐溜下来,一副馋样地凑了过去。
虽然宝葛不建议六阿哥早早上学读书识字,但平日里还是很注意寓教于乐的。
六阿哥平日的吃食,她都让人做成小动物、水果、花朵的样子给他认,或是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当然也有非常简单的中文数字。
英文嘛,宝葛认为就还是算了吧,清朝闭关锁国着呢,学得再好也是没什么用处滴。更何况她那水平还是由体育老师教出来的半吊子呢,若真是教起孩子来,估计是绝对要带进沟里去了。
宝葛见吃的来了,忙问一旁随侍的阮芩:“福晋那里送了吗?”
阮芩点点头:“回主子,墨菊姐姐已经差人送过去了!”
六阿哥听她们说起了嫡福晋,立时嚷嚷道:“额娘,我要去嫡额娘那里玩儿!我要去嫡额娘那里玩儿!”
嫡福晋郁榕对六阿哥的好,那还真是没话说,所以他一直也喜欢到她那里去玩。特别是今年九月的宴席过后,郁榕貌似真的恢复精神了,又开始打理府内的一些事务了。
不过今天实在是太冷了,小孩子确实不宜外出,宝葛怕六阿哥在寒流中冻伤了耳朵,只得晎他道:“嫡额娘这会儿正忙呢!明个儿额娘再带你去,好不好?”
说着,她把六阿哥未喝完的牛奶递了过去。完后,她又让他漱了漱口,这才让阮芩把杯盘收了起来。
天气又寒了两日,没想到还真下雪了!
对孩子承诺过的话,曾子都能杀猪将它兑现,对宝葛来说,给六阿哥堆几个雪人还是相当没有问题的。
因为是初雪,下得不像去岁堆雪人时那么大。宝葛吩咐了墨菊,除了通往正屋、厢房的已经走出来的小路,都别让他们随意踩踏。尤其是花架、松柏上的积雪,更是不要动。
待雪完全停了,地面了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宝葛来了个全院总动员。小厨房里的,扫地的,抬水的,护养花草的,全都被叫来了。他们一个个拿着大大的箩筐,都去采树上、花架子上的积雪,准备在她这院子里多堆上几个。
才堆了两个半,他们采的雪就用得差不多了。宝葛想着花架旁边刚刚留了不少,便对墨菊道:“让他们都散了吧!剩下的半个我们自己来就行。你和嬷嬷先把六阿哥带进屋子里换换衣服暖一暖,花架子那边刚刚才用了一半的雪,等我们去那里重新取了这就回来。”
说完,宝葛扶着阮芩,慢慢地踩着地面上浅浅的积雪朝花架的方向去。
为了不来回走,她们两个没有在一起,而是分头去取。不一会儿,宝葛似乎听到了阮芩那里有了一丝响动。她还以为是阮芩绊着了花枝,便出声喊了她一声,让她小心一些,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没有应答。
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去探个究竟,便有一人从阮芩那边的方向走了过来。从他的穿着来看,似是府里当差的下人。但看他的相貌,宝葛却感觉有些陌生,似乎不是她这院子里的人。
那人无所畏惧地快步走到宝葛身边,忽然出声道:“钱福晋,好久不见,你可好得很啊!”
宝葛这院子和五大爷的前院儿本来就只有那么一墙之隔,她原以为是他那边儿的人。现在听到此人说话,她的心里忽然一颤。正要出声呼叫,哪知那人却迅疾出手,将一方帕子捂在了她的嘴巴上。宝葛闻到一股浓重的熏香味儿,身子很快就倒在了地面上。
人生中最最倒霉催的事,就是遭受同一个人的二次绑架。待宝葛意识恢复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潮湿阴冷的山洞里。等看见绑架自己的那个人的面孔时,她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个。
宝葛一看到将刀架在自见脖子的人,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人就是上次劫持她南下的匪首大哥。
五大爷当初还说不让她操心这事儿,一切都会办得妥妥的,结果这个最大的黑boss却给漏了。可见男人的自负,有时真的会害死人滴!
见宝葛醒了,那人就一脸冷笑地恨声道:“钱福晋,你还记得我吧?”
宝葛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回答道:“我当然记得。王府里面守卫森严,众目睽睽之下,你是怎么把我弄出府的?”
那人听了,不屑地笑:“贵府办事,一向凭借的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牌子吗?只要我弄到出府去的牌子,把你装进买东西用的大箩筐里,放到马车上,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府了,简单得很!”
宝葛一愣,确实如此。五爷府里人员众杂,尤其是亲王府建成搬了新家后,又进来了好多当差的人。人们平日办事,要的就是一个腰牌。这人只要有出入王府的腰牌,守门的人自然无条件放行,把她弄出府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儿。
想了想,宝葛忙道:“这位大爷,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
那人听了,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她道:“你说无冤无仇?上次在浙江簟泙镇,我们的人都被四阿哥和五阿哥带去的人抓住了,你说老子我该不该找你?!”
宝葛紧吸一口气,接着道:“这位爷,这事不能这么算。上次在小树林,是你先劫持了我们,杀了五爷府的护卫。而在此之前,我们可是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的。而且江湖人一向仗义,上次我还曾帮你画过人面,你今日这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够意思呢?”
那人听了,哼哼一笑:“帮忙?钱福晋,帮了大忙。我们的人都被他们关进监牢杀头处决了,说起来你还真是立了大功啊!所以……”
说着,他就将刀凑近宝葛的脸颊:“大爷我今儿个就奖赏奖赏你!”
很快,宝葛就觉得面上忽然一阵儿疼。完了,她的脸定是被这个人拿刀破了相了。可惜她的手脚被他绑得死死的,虽然在身子前面,但根本就没有完全躲避的机会。
那人见宝葛的脸颊上出现了一到血口子,顿时解恨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又气恨恨地大声道:“你们灭我族人、杀我兄弟,今天我就替他们报仇。你不是最擅长画人面吗?老子今天就拿刀把你画成一个丑八怪,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面活下去!”
说着话,他的手便就又拿着利刃在宝葛的面容上一刀一刀地划了上去,简直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那般。
每划一刀,宝葛的脸就疼得揪起了她最最痛苦的神经。被人毁面,现在的她,真是连死掉的心都有了。待他泄愤够了停下来,她忍不住泣声痛哭道:“你这个恶魔,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吧……”
咸涩的眼泪滑落在脸部的伤口上,又是一阵儿撕心裂肺的疼。
“让老子我直接杀了你?想得美!”那人说着,放下了他手里的刀,“你现在这个丑样子,真是应该让六阿哥也好好瞧瞧。老子我真想看看,他还认不认得出你这个额娘!”
一听他说起六阿哥,宝葛还以为这人把他也给绑了,心里立时就像被人戳了一个大窟窿似的,比自己毁了面容还要难受,当即惊慌焦急地出声道:“六阿哥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匪首大哥听了,蓦地站了起来,仰头大喊着恨声道:“孩子无辜?之前我的子女都被他们一个个像杀小鸡仔一样一刀砍死了,那时怎么就没人想到孩子无辜呢?”
说完这话,他突然也出声痛哭流涕起来,那阴寒绝望的语调,把宝葛惊得心里直打战,一直抖擞个不停。
这人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今天抓住她,绝对是要治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节奏啊!
宝葛感觉此刻的她神经都快要崩溃了,真恨不得拿起那把搁在地面的刀,把这个杀人恶魔一刀砍死,让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伤害她的六阿哥。
这还是宝葛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恶毒可怕的想法,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丧失理智成了杀人恶魔,那是因为别人挑断了他们人生的底线,所以他们在遇到问题时只会想到用这种决绝的方法来解决。
作为一个母亲,六阿哥就是她的人生底线。
即使现在的境况再怎么糟糕,宝葛心里想,她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直到把这个匪首惩治。
待那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宝葛开口问他:“我的面容已被你毁掉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到那人呆了呆,最后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我要怎么样?我要怎么样?”
等缓过神来,他这才又道:“老子的一切都被你们给毁了,你们这些当主子的,都别想过踏实日子!”
宝葛本来还想和他好好说说,现在听了这话,明白此人绝对是个明显的反社会分子。既然如此,那她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想了想,宝葛随即又出声道:“你把我从五爷府里劫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四处找了。现在处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山洞里,又没有人接应你,随后五爷府的人找来了,你只不过是等死而已。”
哪知那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地回道:“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这些垫背的。而且,还要你尝尝亲眼瞧着自个儿的孩子惨死的滋味儿!”
说完,他就拿起刀站了起来,走出了山洞。
听他提起六阿哥,宝葛心里又是一揪。难道此人在府内还有同党不成?不行,她得赶紧趁他出去时想法子逃离这个山洞,不然这个丧失理智的人肯定会干出更疯狂的事来。
宝葛仔细看了看绑缚手脚的绳子,感觉似乎有解开的希望。她试着俯下身子,尽量让还能抖动的手指去触解脚踝上紧捆的细绳。试了不知多少次,那紧绷着的绳子总算松动了些。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宝葛脚上的绳子终于解开了,紧跟着捆绑她双手的绳子也松动了。
此刻宝葛的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她犹豫了一下,说不定这根绳子还有用呢!想到这里,她最后还是弯下腰,捡起了这根绳子,随即快步奔出了山洞外。
此地是一个微微有些坡度的小山坳,从上下左右望过去,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宝葛看着外面白雪上踏出的那两行显明的脚印,赶忙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