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无情,秋夜漫长。
夜来时,繁华的街道也变得凄清冷落。
慕容家的门前灯火辉煌,而前面的街道上已没有了人。
这样的夜晚,谁都不想承受秋风的萧瑟,谁都想回到家中。家里,不仅有美味的酒,温暖的床,还有如春天一般的柔情。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家的,譬如浪子。
白度醉了,醉了,却仍然在喝酒。
然后,他呕吐,然后,再喝酒。
空旷的街道,凄清的秋风。他孤独地踉跄着,手中抱着一大坛酒。
酒可以麻醉一个人的神经,却麻醉不了一个人的心灵。
醉了,那份心痛的感觉仍在吞噬着他的心。
街道上有落叶飘过,落叶也终究有停止飘零的时刻,而浪子没有。浪子的生命,永远充满着痛苦。
酒已尽,酒坛已碎。白度跌坐在临街的一个铺子前。
铺子已打烊,上着厚厚的门板。
白度倚着铺面门板,看漆黑的天空,空旷的街道,以及灯火辉煌的慕容家。
他本已逃离了这里,他本已把自己交给了浪子的自卑。
但他又回来了,回来,他已决定不再自卑。
现在的白度已不是以前的白度,他有力量赢得和四大世家同样的辉煌和荣光。
※※※
白度来到姑苏城,他以为慕容家的人会好好招待他。
慕容雨枫已经回到了苏州,他一到苏州便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敲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他见到了慕容秋水,慕容家的当家人。
他告诉他雨枫已中毒,中的是天下至阴至阳的寒丝草与九阳果剧毒,他知道该用什么法子疗毒。
他以为慕容秋水就算不感激他,也会对他客气些。
但慕容秋水的眼中,只有冷淡。
他没有说什么,后堂中走出了一个老人来。
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他就是梅林隐士。
梅林隐士是这一代江湖第一神医,他自然能够替慕容雨枫疗毒。
所以,白度只能走,慕容家的人不欢迎他。
最后,慕容秋水告诉他,雨枫要嫁人了,嫁给唐二先生。
然后,白度开始喝酒,在那家最小的酒铺里。
※※※
夜漆黑,漆黑的夜中,街上居然还有人。
一个人挑着一副担子缓缓走来。他停在了白度的边上。看见白度,他的脸上忽地有了光彩。
他就是摆面摊的糊佬。
他没有忘记那锭十两重的银子。
他认定眼前的这个疯子,决不是一般的疯子。
白度斜躺在地面上,双目紧闭,似已睡着。他的嘴唇张合着,似在梦中诉说着什么。
他的边上有一把剑,那不过是把普通的青锋剑。
谁都可以花二两银子在兵器铺中买到。
糊佬并不糊涂,他年纪最少也有五十岁,这么大年龄的人已很少糊涂。他猜到白天抛下十两银子的那人绝对和这个疯子有关系。
他从担子里取出了一碗面。
担子里居然还有面,而且还冒着热气。
他准备叫醒这个疯子,但这时白度已经睁开了眼。
糊佬的眼睛立刻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看见白度手中有一块银子,比白天那个中年人抛下的那块还大的银子。
他兴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白度只说了一句话:“买你的面”。
糊佬的面确实做得很香。
就算不很香的面白度吃起来也会很香,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酒毕竟不能填饱一个人的肚子。
现在他已做出了决定,他要用一种全新的姿态去面对慕容家和唐门的人。去之前,他一定要让自己变得精神些。
只有吃饱肚子人才会有精神。
他不是吃了一小碗面,也不是一大碗,而是整整四大碗面。
四碗面下肚,他已有了精神。
就算还有痛苦,也要统统把它们埋在心里。白度还是白度,但已不是以前的浪子。
这时,一把刀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后颈上。
“面很好吃,只是价钱贵了点。”居然是老肥。
白度不动,不说话,这时他的眼前又转出三个人来,他们是卖花线的王伯、算命的钱瞎子、杀猪的麻杆。
白度笑了笑,充满了不屑:“十两银子四碗面已经够贵”。
老肥狠狠地道:“你打碎了我的鼻梁”。
白度手中又多了锭银子,“所以我准备再给你些银子”。
老肥眼中有了喜色:“真的”?
“假的。”白度收起了微笑,“你不该拿刀架着我的脖子”。
老肥笑得两腮肥肉不住颤动:“但我却知道,你死了,不仅这块银子是我的,你身上所有银子都是我的”。
白度皱了皱眉:“你们以为我会死”?
“不会,你绝不会死。”钱瞎子只有眼白没有眼球的眼睛眨了眨,“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便没有了银子”。
白度真的搞不明白他的意思。
麻杆尖着嗓子道:“你想死当然也容易,如果你身上的银子超过一千两”。
白度问:“为什么要一千两”?
老肥开心地道:“因为有人出一千两银子雇了我们”。
白度再问:“要你们杀我”?
“不。”老肥道:“要你走,离开苏州城,离得越远越好”。
白度明白了,一定是唐家的人雇了他们。
他离开苏州城,唐二先生便能高高兴兴带走雨枫。他离开苏州城,唐家的人才能毫无顾忌地来杀他。
但唐家怎么会雇这样五个人?
白度冷冷地道:“我不会走”。
老肥狞笑道:“你不走,便只有死”。
话音落,他的刀已动。刀动,白度的人便忽地离开了他的刀。
老肥睁大眼睛,白度已离他五尺傲首挺立着。
白度讥诮地道:“一千两银子并不是容易赚的”。
王伯、钱瞎子、麻杆、糊佬已与老肥并肩而立。居中的钱瞎子长长叹了口气:“有人想死,的确是谁也挡不住的”。
他的话音落,五人似已有了默契,一齐双手轻扬。
“天罗地网”。
漫天的夺命金砂,已将白度罩住。
夺命金砂体积小,一发就是一大把,何况是五人齐发,白度身前三丈范围内,已无处可避。
发出金砂,五人身形齐动,各人手中俱握着一柄一尺三寸的短刀。
就算金砂要不了白度的命,这五把刀也一定要杀了他。
夺命金砂确实厉害,发出后白度也躲不开。
但在他们双手扬动前,白度的身子已经发动。
夺命金砂发出时,白度已经闪在边上,五把刀向前疾冲时,白度不退反进,迎着他们直冲过去。
五把刀飞上了天空。
五个人捂着胸膛倒在地上。
而白度,也在离他们三尺的地方怔住了。
他还没有出手,五人便倒下了。
他的面前已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的黑衫如这黑夜一样黑,他负手而立的神态安详至极。他明亮的眼睛在这夜中却是那么孤独。
秋风拂不到他的身上,黑暗不能将他笼罩。
他站立着,似乎永远是一个孤独的个体。
白度看见,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剑。
老肥等五人,显然就是被他一招击倒。
他是剑客,对付老肥等人,却没有拔剑。剑在背上,拔剑一定比剑在腰间麻烦,是不是他已经很少用剑?
老肥等人的功夫绝不会太差,唐家不会雇些没用的人。
但他们一招不到,便被击倒在地。
这个人的功夫究竟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