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之囿夸奖诸位完毕,脸色陡然一沉:“本宫治军森严,向来令行禁止,相信诸位早有耳闻,大家既然举国来降,必然对齐国心悦诚服。本宫治下,若有隐瞒不报者,屡禁不止者,肆意妄为者,诋毁尊上者,查实以后,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列位可听好了。”
下面嗡声一片,“听好了。”“微臣听好了。”“末将听好了。”“下官听好了。”
郑之囿冷冷地看着他们,犀利的目光扫视大殿的每个角落,无人敢抬头窥视,略有骨气的只低着头,而不弓着腰,郑之囿暗暗记着,以备后用。
短暂的沉默中,郑之囿轻轻地对凌霄说:“该你了。”
凌霄拿眼尾扫着郑之囿,那神情的意思是:你逼我说的啊,办坏了事可别怪我。
郑之囿懂了,郑重地点点头。
凌霄声音不大,但听着绝不亲切:“姑父给本宫的信中说要退位,殿下仁爱,意欲等姑父退位后,另立新主,再行缔国立藩,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郑之囿在案几后竖起大拇指,凌霄见了,轻轻挥手打了过去,郑之囿反而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郑之囿见周铮苍老得仿佛一只年画上龙宫里的龟丞相,此刻他正由内侍搀扶着,哪有一国之主的样子?
凌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然大家都无异议,着原礼部明日开始准备退位、并行立主之仪。”
“娘娘且慢,本……臣有话说。”
凌霄朝大殿右侧看去,出列的是原卞太子周箬,他虽不是周铮的长子,可是年纪也不算小了,三缕长髯修剪得很是飘逸。此刻他腰背挺直,目光坚定地望向原龙庭。
“太子,娘娘明鉴,父皇,呃,父亲退位实属不智。投靠明主,已然定局。父亲虽说是卞地的罪人,可也是齐国的功臣。可父亲只想着无过,就不求有功了么?”说到后面,周箬却将眼神放在老父亲身上。
郑之囿和凌霄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当众交谈。
周铮应是害怕丢人,本不欲回应自己的儿子,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不说话。他放低声音:“我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教会了你如何在公众之前忤逆父亲?你可还知孝顺为何物啊?逆子!”
此刻的大殿,哪怕是掉了根针都能听见,大家低头不语,生怕自己多看了谁一眼就会被指着名字说主张。
听了这话,周箬的声音大了起来,言辞中满是激愤:“孝顺孝顺,儿子只愿孝,不愿顺,父亲想拿儿子做什么,儿子都应该毫无疑问地去做就是孝了么?你只想让自己好过,休要拿孝道来压我。”
“你,”周铮的声音也大了几分:“从前,你违逆君命,是抗旨不遵,如今,你还违逆父命,我拿你来做什么,我只想让你来做齐国的功臣啊,这还不是为你着想?”
“父亲你莫要强词夺理,你临时萌生退意究竟为何,众人皆知,你回看你这一生,可曾力挽狂澜?可曾急流勇进?可曾一马当先?可曾自食其力?什么样的安逸富贵你都享用过了,如今你就不能舍下这尊严,将这担子一力承担下去么,好好庇护一下儿子吧。否则,百年之后,谁还会记得父亲的好处,谁还会记得如期祭奠啊!”说着,周箬的眼泪便流了下来,他撩起袍子,端端正正地跪在周铮面前,俯下身子,将额头贴在地上,轻轻的抽泣,肩膀也随着微微地颤抖。
周铮已是老泪纵横,花白的短须支棱着,他低头看着儿子,鼓足了平生最多的勇气:“箬儿,为父后悔啊!”他挥着袖子擦着眼睛,老眼昏花地显出一片朦胧,“为父不会再后悔了。你起来吧。”
史官记载:隆武二十五年正月,卞国故皇周铮献国,一国百姓无伤,富庶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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