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有感觉到璃诺飒的视线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放在那壶酒上,甚至觉得她会直接抢过酒壶畅饮,但是她没有,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再加上方才她转身揭开侍女手中那个篮子的盖子取镜子时,出于习武之人的敏锐,他便注意到里面露出的一双婴孩的鞋子,由此,他猜测,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怀有身孕,如果真是这样,那……短发的男子似乎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眸底潜藏的厌恶更深了,有了身孕还出来抛头露面,真是不知廉耻!
碎玉下意识地提高警惕,投入全身的注意力去戒备四周的动静,璃诺飒眸光闪了闪,自是明白短发男子模棱两可的话中暗藏的试探,突然胃中一阵翻腾,她强忍着起身,告辞也来不及说,起身就跑出了雅间。碎玉淡淡地说了一句告辞,然后便追着璃诺飒而去。
短发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一个失措一个淡定地离去的主仆二人,不得不说,他好奇了,不是因为那一主的神秘,而是因为那一仆。从她的步伐不难看出她是习武之人,那一身警戒的气势,说明了她身边那位主子对她的重要性,还有随之散发出来的淡漠从容,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普通的侍女,所以他好奇,好奇为什么这个侍女会甘愿留在这样的主子身边,而且看样子好像还很忠心,等等,能养出这样的侍女,想来那样的主子也是不凡的身份,可是方才看那个女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除了好酒,就是一无是处,没什么特别的,除非……
跑回今朝醉的专用包厢,璃诺飒终于忍不住干呕了起来,碎玉紧跟着过来一看,方知是孕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篮子,默默地为璃诺飒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将碎玉递过来的水送入口中,璃诺飒坐了下来,几个呼吸,总算好受了些。碎玉忍不住怨了几句:“怀个孩子怎生这么辛苦?”
璃诺飒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碎玉这么照顾我,等将来碎玉成亲有了孩子就有经验了。”
碎玉的脸虽然易着容,但是耳朵却通红,“我才不要成亲。”她嘟囔道。
璃诺飒听见了,“那怎么行,难道想赖着我吃垮我吗?”
碎玉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窘迫不已地转移话题:“我出去叫小二上菜。”说罢,闪身出了雅间,紧接着,璃诺飒就听到她喊店小二的声音。
璃诺飒一个人坐在包厢内,取下纱笠,顶着那个碎玉贴上去的可怖的疤痕,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怀孕的辛苦,让她想起了冷宫中的母后,她当初怀着璃诺飒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么辛苦吧?虽然她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但是皇后一直以来给予她的母爱,再加上这具身体确是与皇后血脉相通的,所以她一直都将皇后当成了自己的亲身母亲,甚至比亲身母亲还要重要。说起来她从倾烟山庄回来至今一直都没有去看母后,想来怕是担心坏了吧?
“主子。”碎玉将发呆中的璃诺飒唤回神,示意她吃点东西。
看着一桌饭菜,璃诺飒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正要摇头,碎玉将摆在她面前的那个碗上的盖子揭开,顿时,一股子酸梅味就这么飘了出来,惹得璃诺飒顿时咽了一下口水,“还是碎玉懂我!”
碎玉像平时那般坐下来跟璃诺飒一起吃饭,看着璃诺飒总算有了一些胃口,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自从主子有了身孕以来,是怎么酸怎么吃,别人都说酸儿辣女,不知道主子腹中这孩子是不是也是个小公子,主子长得这么好看,小公子一定也会很好看的吧!
突然,璃诺飒将手中的筷子看似很随意地甩了出去,筷子不可思议地以直线以及一定的力度穿过雅间的门,碎玉见状,拔出腰间的软剑护在璃诺飒身侧,冷声喝道:“谁?!”
门外,短发男子的手指稳稳地夹着一根漆黑的铁木筷子,意外碎玉居然不似一般护卫一般追出来查看是谁,而是第一时间护在主子身边,看来是经过严苛训练的,而且,思及此,短发男子看着手中的筷子,他的手指还隐隐发烫,她的那位主子果然不简单,那个侍女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居然被那个丑八怪先发现了,看来,她的身手应该比那个侍女强,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思索间,短发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抬头一看,便见数支银针朝着他袭来,而且都是冲着他身上的穴位而去的。他赶紧袖袍挥了一下,将银针卷落,然后悠悠打开雅间的门,走进去。他知道,他再不进去,紧接而来的便不止是筷子和银针了。
璃诺飒端着的汤碗并不急着搁下,而是慵懒地抬眼看着短发男子,不惊不慌,笑道:“原来是公子,我倒不知道原来公子还有这样难登大雅之堂的喜好。”
短发男子看到璃诺飒的笑,愣了一下,继而道:“夫人还真是深藏不漏啊!冒昧请教夫人闺名。”没想到这个丑八怪大肚婆笑起来居然别有一番风情,可惜啊!如果那张脸上没有一个那么可怖的疤痕,想来定是个美人啊!
璃诺飒礼貌性一笑,掩住眸中的精光,避重就轻,“让公子见笑了,夫家姓颜。”
“原来是严夫人,在下子诺。”百里子诺不羁地跨步坐下,浑身上下,那一股子桀骜不驯却是比之璃沫更甚,至少,璃沫就不敢剪了那一头长发。在蔷薇王朝,除了和尚,男子与女子一样全是长发,而叛逆得敢将自己的头发理成短发的,当真是第一回遇上,更何况,说巧不巧地,与自己的名字一样带了个诺字。
璃诺飒只是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见百里子诺坐下,她放下筷子,取过碎玉递过来的丝帕擦了擦嘴,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公子,告辞,”又看了看天色,又补了一句:“风雨欲来啊……”言罢,领着碎玉离去。
百里子诺隐约还听见璃诺飒的声音传来,“碎玉,买把伞吧!”
百里子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方才还晚霞满天的天幕,此刻已经慢悠悠地飘来了几朵乌云,若抛开外头大街上的喧嚣,还隐隐地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雷声,“严夫人?有意思!敢娶如此容貌的女人,她的夫君,怕也是也极有意思的人……”
璃诺飒主仆二人走在街上,果真离开酒楼没多远就突然下起了雨,而且雨势还有越下越大的样子,璃诺飒小心翼翼地走着,以防路滑摔倒,梅雨季还没过去,连续多日的下雨,青石板街道已经有些许青苔,虽然今天一天的晴日已经将路面上的青苔晒得很干,但是这会子却又滑了起来。
碎玉持着油纸伞,分外小心地跟在璃诺飒的身侧,不让她淋到一点雨,也提防着她摔倒,“主子,要不寻个地方避雨吧!”
璃诺飒看了看天色,方才晚霞满天的天空,此时已经黑压压的全是乌云,还时不时有雷声传来,“我们快点走吧!再不走,只怕雨还会更大。”说着,脚步也加快了些。
“主子,”碎语忍不住开口打破主仆二人赶路的沉默,“方才那公子的名讳很耳熟,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璃诺飒放慢脚步,“他的穿着和谈吐,并不难看出是一个富家公子,而且应该不是京都人士。”否则,那么利落不羁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没印象,而且据她所知,偌大的京都,还没有哪个富家子弟有剪短发的勇气,而且比璃沫还桀骜不驯。
“的确如此,他的口音,不像是京都人士。”碎玉点点头,若有所思,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许是哪个达官富商家的公子吧!或者江湖中人,毕竟京都繁华,往来人士也比较多,回头你让人查一下不就行了。”璃诺飒一边说着,一边欣赏着这雨幕朦胧的景象,朦胧的京都大街,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是。”碎玉张了张嘴,还想问朝堂那边主子作何打算,可是却觉得主子向来自有打算,定是有所筹谋的,不必担心。
璃诺飒似有所感,看了一眼碎玉,她怕自己淋湿着凉,自己的一边肩膀却已经湿了大半,心中暖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一只手一把挽过碎玉的胳膊,让她贴近自己而行,以免淋湿太多,然后用她特有的慢悠悠的语气开口,“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五哥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吧!”
碎玉先是诧异主子对自己如此亲密的动作,自然得就像自家姐妹相挽着逛街一般,再一看自己被淋湿的一边肩膀,心里便明白了过来,也不挣脱,就这么任由璃诺飒挽着走,再一听璃诺飒的话,顿时便恍然大悟,难怪自援救出几位殿下之后主子便不再有动静,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