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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磊从军多年,走起路来也是龙行虎步、凌厉风行,哪里是绿裳这样深宅里娇养大的丫头跟得上的。

是以曾磊人都到了几个孩子的屋子,也没有人通传一声,让他在门外把动静听了个清楚明白。

听着里头都是二房侄女抽抽嗒嗒的控诉声,曾磊也不急着进去,老神在在的背着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等到里面婆子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个小丫头糊弄的差不多了,才沉着脸大步进了屋。

终于赶回来的绿裳大气也不敢喘,垂着手溜着墙边回到了福娘身边站好。

福娘瞄了绿裳一眼,瞧这丫头一副畏三叔曾磊更甚于鬼神的模样不禁莞尔,忙一抿嘴儿止住了,也跟着堂兄堂妹们一起给面色难看的三叔行礼。

她本以为来得会是二婶娘或者三婶娘,没想到三叔会屈尊来判这种小孩子之间的官司,不免有些好奇三叔的行事。

一见来得是今儿才进府的疤脸煞神,二姑娘曾芷有一瞬惊得都忘了哭泣。

她神色惶然的望了眼曾磊身后,瞪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也没瞧见自己的靠山,不由止住了泪,努力的向后缩了缩身子。

曾磊却似乎完全没发觉二侄女对自己的排斥,先扯着嘴角轻轻摸了摸曾芷的头,安慰的曾芷脸都白了,才瞪着一双虎目气势汹汹的找两个闯祸的儿子算账。

“你们两个混账小子,我路上是怎么教训你们的?毛还没长齐就欺负女孩儿家,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还不快滚过来给妹妹们道歉?”

说着,曾磊也不动手,干脆利落的一脚踹一个,把两个儿子都踢到了福娘姊妹坐着的炕前。

大哥儿还算好,曾磊看在他守着自己还算老实听话的份儿上只赏了一脚,向来心思活份的二哥儿一躲却又没能躲开,便让恨他不争气的曾磊额外补了一下,浑身上下三个大鞋印子,垂头丧气的站在那儿好不可怜。

再可怜,他也只有乖乖跟在他大哥身后挨个给三个堂妹赔礼道歉的份儿。

兴许是觉得大大丢了脸,二哥儿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说话的声儿就跟蚊子哼哼似的,耳背一点的都听不见。

这一回大哥儿二哥儿赔不是的时候依旧是按着堂妹们的序齿来的,二姑娘曾芷便依旧排在了福娘后头,惹的她很是不快。

不过有了曾磊站在后头,再给曾芷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哭闹,只得闷声应了。

曾磊面上这才露出了笑影子:“这才像话,你们是嫡亲的兄弟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能自个儿内讧让外人瞧热闹?以后谁再挑事儿,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挑眉盯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直看得他们跟只鹌鹑似的,曾磊方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小孩子家家精神短,你们玩了这许久也该累了,都跟着奶娘丫头们回房歇着吧,醒了有的是一起玩耍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二姑娘曾芷头一个就要走。

即便刚才曾磊那句打断腿不是盯着她说的,曾芷心里还是止不住一阵阵发寒。

她实在是怕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三房,从老到小就没有一个不欺负人的,全都瞧她不起,她才不要继续跟这些人一处呆着。

之前曾芷一直强忍着,无非是怕自己走了会被母亲徐氏训斥,现在有了黑疤脸三叔的话,就不算是她失礼了。

曾芷走了,三姑娘曾兰也恋恋不舍的被奶娘抱着跟了上去,呼啦啦没多一会儿屋里就只剩下了三房父子和福娘这边儿的人。

看着突然笑容满面的三叔曾磊,福娘眨了眨眼睛,把搁在膝头的书递给了旁边屏息而立的绿裳,示意她先让小丫头和婆子们退下去,才甜甜的叫了声“三叔”。

曾磊笑得嘴角边的疤痕都动了一下,在几个大丫头惊骇的目光中一把抱起福娘,故意把脸贴到了福娘面前。

“小福娘怕不怕三叔?觉不觉得吓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带兵的关系,曾磊的嗓门大得很,刚才还不觉得,这一会儿着实有些震耳。

福娘情不自禁的躲了下,皱着鼻子清脆答道:“不怕,三叔是领兵的将军,不是书生,就该长得威猛刚毅。”

威猛刚毅这词儿还是乾元帝夸奖曾磊的,福娘记性好,就直接拿来用了。

曾磊当然知道福娘不怕他。方才在上房相见,也只有这个侄女对着他真心实意的笑,另外两个吓得脸都白了,八成是把他当成了煞神。

他只不过想多逗逗福娘罢了,自从长兄猝然离世,他在西北最惦记的就是长兄唯一的骨血。

“那你扭着身子躲什么?”故意板着一张脸,曾磊明知故问。

他想的挺美,还想瞧小侄女红着脸争辩的可爱模样,奈何自己养了个专业拆老子台的好儿子。

福娘还没说话,刚刚挨了好几脚踹的二哥儿就又中气十足的插嘴:“那是被爹您的嗓门吓得,大妹妹算有胆量的啦,新兵蛋子都有被您吼得腿抖的呢。”

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看得从他们老子一进门就默不作声的大哥儿恨不能直接把这个没脑子的弟弟踢出去,免得他又自己讨打。

暗骂一声小兔崽子,在妹妹面前也什么浑话都敢说,连带着他老子也斯文扫地,曾磊面上却只嘿了一声,决定瞧在二小子对大侄女还算亲近的份儿上回去再收拾他。

随便把儿子们拨拉到一边,曾磊抱着福娘坐到了炕上,又从袖袋里摸出了个巴掌大的匣子,三下五除二把外头包着的上好锦缎扯了下来。

“三叔是个粗人,不懂那些玉石古玩,只有些俗物给你,好歹是前朝宫中传出来的,大丫头可别嫌弃。”

福娘正要推让,毕竟她已经收了相当于妹妹们双份子的见面礼,曾磊却不容分说的把匣子塞到了福娘手上,另提一事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二小子背后那脚不是你踢的吧?”

福娘自然摇头,曾磊便一副很该如此的模样点点头:“这就对了,他们臭小子皮糙肉厚,你哪里是对手?自己动手讨不到便宜不说,打中了也咯得你手疼脚疼。要是下回大小子没管教弟弟,你就让丫头们动手,不然大家姑娘带着这么多丫头作甚?”

把些歪理讲的跟至理名言似的,曾磊还十分自得的挠了挠下巴,逗得福娘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忍不住弯了眼睛。

曾磊还不过瘾,也不顾福娘身边的几个大丫头脸都绿了,还饶有兴致的继续说道:“不过也不尽然,兵法上也讲究随机应变,要是有把握,自己干一票可比看别人打爽快的多了。”

他说到这儿,二哥儿和福娘还听得津津有味,大哥儿却再忍不得了。

“爹!”一着急,大哥儿也忘了在京城他是该文绉绉叫一声父亲的:“您这是跟大妹妹说什么呢?”

小脸一板,大哥儿真觉得自己要被亲爹和亲弟弟噎死了,难怪娘总说弟弟比自己更像爹。

不提曾磊如何对胆敢管他的大儿子吹胡子瞪眼,上房里坐立难安的蔡氏一听下人来回报说哥儿们已经给姑娘们道了歉,姑娘们也回了各自的院子,就忍不住借口回去教训儿子们起身告退,急匆匆走了。

她虽然许久没有像这样端着身份与人打机锋,却也不难听出婆母话中颇有深意。

不管是为了什么,二房总是婆母嫡亲的血脉,这一趟浑水可不是她一个庶子媳妇该听该看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

蔡氏一走,徐氏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惨白着脸重重磕了下头。

“媳妇自认嫁给侯爷多年,相夫教子,虽说至今没有为家中添嗣,好歹也生育了二姑娘并三姑娘,只求母亲看在两个孙女的份儿上。”

徐氏刚开口时还有作戏的成分,想着使一出哀兵之计,说到最后却是真的伤心起来。

她巴巴儿伺候了萧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人看她是风光体面的侯夫人,头顶上的婆婆却说夺她的权就夺她的权,连知会一声都不用,当着庶子媳妇的面就发作。

更不用说萧氏连她随意出门的权利都一并收走了,这跟幽禁她有什么区别?

她若是今儿认下来,到萧氏死前,怕是都只能关在房里养病了,真真生不如死。

徐氏哭的梨花带雨,木着脸坐在一旁的曾珉看了看上首犹如老僧入定一般的母亲,又望了眼哀哀垂泪的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亲既然如此做,自然有母亲的道理。只是徐氏好歹也是儿的发妻,母亲就给她句明白话吧。”

纵使不通俗务,曾珉却也不是个傻子。能让母亲不顾三房刚回来就发作徐氏的,肯定不是小事。

思来想去,多半是为了大房产业亏空的事儿。

只是徐氏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

萧氏明白儿子的意思。

她低头看了徐氏一眼,面上终于浮起了一点疲惫:“你到现在还想扛着?难道你同你娘家兄长图谋亲侄女私财的时候,就没想到会被人查出来?你还不如蔡氏。”

“蔡氏好歹还晓得自己是曾家媳妇,没有帮着娘家占曾家的便宜。你可好,拿着别人吃剩下的东西还当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你知道你娘家大哥到底吞了多少吗?”

说到这里,萧氏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觉得我们都不疼你,就你娘家大哥待你好,便胳膊肘往外拐。倒是我小瞧了徐大人,忘了他续娶的妻室是福娘外祖母的娘家侄女,这可不就连成了一片?”

不管主子们关系如何,下人们之间的姻亲总是盘根错节。

福娘生母大夫人陶氏嫁到这府里来时,不少陪房下人要么是当年清远侯夫人朱氏出嫁时陪房家人的后代,要么就与他们有亲。

即使他们大多忠心不二,却难免还是出了几个被自家亲戚、也就是徐朱氏的陪嫁拉拢的。

千防万防,到底让徐茂捏着徐朱氏钻了空子。

要真是徐氏借着娘家兄长的手吃下了这一笔歪财,萧氏还能高看她一份,结果却是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蠢货。

看徐氏眼神灰败的垂下头不言语,萧氏向后靠了下身子,也不耐烦跟她多费口舌。

“你也不必再想管家的事儿了,这个家也不用你管,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养身体。不过你放心,这个家不给你管,也不会抬出个妾侍来要你的强。我们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

关了徐氏,她还要知会清远侯陶家并诚郡王府朱家,这事儿的烂帐且有的算,哪里还有功夫跟徐氏歪缠。

这还是萧氏第一次开口夺徐氏的管家权。

与之前曾珉下令禁徐氏足的那些不软不硬的话相比,萧氏的话说得连一丝余地都没给徐氏留下。

她也确实没有再给徐氏半分通融。

就连半月之后爆出陈皇后有孕的惊天喜事,侯府献礼都没让徐氏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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