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感觉不大好。
四人抬的软轿走起来如履平地,走起来十分平稳,就是有些轻微的摇晃也让人觉得飘飘然如在云端,可是此刻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回过味来之后,她想起之前临阵磨枪补的一堆宫廷礼仪和皇家资料,不禁头大若雷。
为什么要把两个你无情我无意的人拴在一起,还不让人说个不字?
太子妃什么的……
就凭萧渥那么一张冷脸,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贴上自己的热屁股。
她犹豫了一会儿,重新打开系统。
“恭喜太子妃娘娘!”系统君生龙活虎地冒出来,模拟了一声礼花爆响的声音,荡漾得不行。
“娘娘你是不是饿得慌,你要是饿得慌,太子给你做面汤,你要是吃不香,太子给你溜肥肠,做面汤啊溜肥肠,溜肥肠啊做面汤,咿呀咿呀哟~~~”
苏辛面无表情:“你再唱一遍。”
系统立刻换了一副谄媚到不行的嘴脸:“女王大人!有事请尽管吩咐您的小可爱!”
苏辛揉了揉太阳穴,长叹出一口气:“非做太子妃不可么?”
“女王大人您尽管放心!”系统激动地安慰起自己的主人,“太子绝对一级棒,床上床下倍儿棒!保证帅得让您合不拢腿!”
苏辛脸一黑,不说话,开始把精神力往屏蔽方向集中。
“女、女王大人,你不能对你的小可爱始乱终弃!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吗?我……”系统傲娇到一半声音开始颤抖,“我我我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你你你你问你问你只管问!”
苏辛暂停了动作,轻哼一声:“说好的意外技能t√呢?”
耳边响起了“哗”的一声系统提示音,系统弱弱地道:“不是不报,吉时未到。吉时一到,马上见效!您和太子只要……”
弱弱的余音消散在春风里。
苏辛简单粗暴地关掉了它。
这次大小姐回府,整个苏府阖家出动,如迎上宾。
苏辛的双脚卜一离地,就被苏夫人牵住了小手,心肝儿肉似的搂在怀里。
苏老将军在旁边看着,一把灰白胡子抖得欢快,不住伸手捋了又捋:“也好,也好。我把嫡亲的闺女嫁给了太子,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苏辛心头一暖,一股暖流顺着心脉直直涌上喉头,不合时宜地从嘴里发出好大一个声响。
身边霎时安静下来,万籁俱寂。
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之后,苏辛猛地捂住嘴。
为了准备殿选她从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拽起来梳洗打扮,连东西都没有好好吃就被塞进了软轿里送到宫门前等着,接下来的流程简直比车轮战还要耗费精力,一路从顺贞门到流光殿再到上林苑,她全程几乎水米未曾粘牙。
苏辛羞耻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如果不是刚才图一时痛快关掉了系统,就不会发生这种尴尬事了。
一不留神,居然饿成了这样。
自诩能以最优化模式调节身体的未来人,居然在两个古地球人面前打出一个响嗝,真是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
苏辛埋首在苏夫人胸前蹭啊蹭,简直抬不起头。
而且,据说,貌似,古中国人家的闺女最在意细节了……
站在旁边的苏老将军愣了一愣,片刻后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这气壮山河的气势,像极了你先帝爷!”
虽然安慰人的方式不够婉转,不过苏辛还是忍不住牵起了嘴角。
苏夫人也反应了过来,牵着女儿的手往内重走,连声道:“一早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菜了,有胭脂鹅脯,水晶小笼包,酸辣花生芽儿炒笋丝……回来就好,就等你回来开席了。”
苏辛点点头,突然觉得有这么一群家人不管你发生什么都还在身后,感觉真好。
殿选结束后第六天,熙和十七年四月十五,皇帝便命礼部拟了册封太子妃的诏书,是为,昭告天下。
诏书颁下,苏辛的身份也就此确定下来。从此之后,即便在苏府的后花园里逛上两圈,也要看着遇到的每个人对自己屈膝躬身行礼,叫一句太子妃娘娘。
苏辛有礼貌啊,明知道不必理会,偏偏遇到人打招呼要回礼的强迫症改不过来,几天内折煞了一大批人民群众。
到最后终于成功改了过来,苏辛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狂化了。
这天早上用完早膳,哥哥苏铭拍着妹子的肩戏谑了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太子妃娘娘的胃口大好,只是这太子好细腰,往后约莫要节制……”
成功点炸了妹子的暴脾气。
不顾系统在耳边温柔又急切的提醒,苏辛提着墙角的长枪把哥哥撵出房门,在院子里酣畅地战了一场。
苏铭的本意是逗逗自己昔日上得高墙炸得厨房即将温婉贤良洗手作羹汤的妹子,才开场时神采飞扬,还顺手耍了一杆花枪,笑意悠然:“左右我也手痒了,哥哥让你开开眼。”
哪知妹子笑而不语,手腕子一沉,明晃晃的枪尖擦着他的领口刺过去,刷地挑开了半幅衣襟。
苏铭被杀得措手不及,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一杆红缨枪上冲下突,眼瞧着院子里的几棵桃树花瓣乱落如红雨,苏辛的动作轻缓随意有如凌波微步,偏偏占不到半点便宜。
一盏茶的功夫下来,苏铭左迎右挡之间,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气力不接之际,眼看着苏辛一杆回马枪气势如虹冲着心口而来,苏大哥只觉得三魂没了七魄,连忙回手护胸,失声道:“不、不要!……停!”
苏辛枪势一缓,枪尖差之毫厘从苏铭胸前划过,在松软的地面上笔走龙蛇。有风微起,带起地上零落的几片轻薄桃花。
唰唰唰几下之后,痛痛快快出了一身汗的苏辛收起长枪:“你下盘不稳,腰身虚空,得多练练。我去洗个澡。”
诚恳地说完了转身走人。
苏大哥好奇上前,就着尚自飘摇的桃花往地下一瞅。
一排八个大字凉凉地映入眼帘。
——叫你手痒,叫你腰细。
妹子威武雄壮!
妹子绝壁威武雄壮!
妹子真特么的威武雄壮!
妹子咱能别不这么威武雄壮么……
被完虐的苏大哥迎着晨日里微凉的清风,一把辛酸泪逆流成河。
悲剧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日过后,苏辛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战意勃然爆发,每日晨起晚间无所事事之时,便满府里追着苏铭要打架。她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泡在苏老将军的私库里,抱着大把的兵器爱不释手。
星际时代的战斗武器是星舰和机甲,高大上的战术之外,主要依靠士兵敏锐的判断力和娴熟的操作,以及机甲本身的装备和性能。虽然操纵机甲杀上一场也相当酣畅,毕竟和冷兵器时代真刀真枪肉搏的感觉截然不同。
那些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刀剑,多半只作为荣耀的象征,成为在军官的身上佩戴的装饰品。
而苏老将军兵器库里的那些方天画戟、丈八蛇矛、凤翅镏金镋……则是博物馆里都很难见到的、只存在于记载和传闻中的兵器。
苏辛在穿越前曾是一个战士,对远古时代形态各异、花样百出的原始武器大感兴趣,练了长枪换短刀,练了长剑换短斧,把冷兵器时代的十八般武艺挨个来一遍。
妹子上手极快,什么兵器拿到手里听苏铭一番讲解,便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分析出该兵器的种种优势劣势,兴致勃勃地要上阵演练三百回合。
而苏铭无一例外地惨败。
从最开始的不服气要和妹子换着法子比,到后来的泪奔涕零见着苏辛的衣角就躲,苏大哥只用了三天时间。
苏辛好容易练出了手感,正在兴头上,岂肯轻轻放过。
那架势,怎一个穷追猛打可以形容。
抱头鼠窜依旧被绝地秒杀多次后,不愿被奴役的苏大哥终于奋起反抗:“你也就只能打打我了,要是把我换成陆离,你也就只有哭的份儿!”
一句话带着哭腔,说得声嘶力竭,气哽喉噎。
苏辛意识到自己玩儿过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是自己的亲弟兄。她于是放下手中寒光如水的软剑,诚心道了歉,奉茶捶腿赔小心把苏铭哄高兴了,顺口问道:“陆离很厉害吧?”
自己的兄弟牛逼也就间接等于自己牛逼,苏大哥矜持点头:“二十出头能做骁骑营的禁军统领,若没有真功夫怎坐得那硬板凳。”
苏辛闻言,端起桌上的茶壶,狗腿地为苏铭蓄满了水:“哥哥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苏铭把茶盏端到嘴边才抿半口,闻言险些呛得咳嗽,用力把茶水往下咽,只觉得平日里满口余香的花茶,此番到了嗓子眼里便泛着些苦味。
才要摇头,苏小妹殷勤体贴地凑过来给他拍背顺气,撒娇道:“好~哥~哥~”
苏铭没有忍住,才到嗓子眼里的茶水又尽数喷了出来,呛得大咳特咳。
撇去苏铭的不堪回首的诸般辛酸和成效微弱的多次反抗,事件的结果是,隔天下午,一身男式骑装的苏小妹和苏大哥站在了骁骑营前。
苏铭拿出兵马大将军府的腰牌来,骁骑营的哨兵验看之后顺利放行,大哥磨磨蹭蹭走在前头,小妹一言不发跟在身后,开着系统默默记下路线。
两人进了营,一路走到演武场前,远远能看见大批士兵跟随指令进行操练的身影,伴随着来回的演练,汉子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整齐呼喊。
再往前走时,斜刺里伸出两根长枪,“哐”地一声迎面相交,挡住两人的脚步。
苏辛低着头推了苏铭一把。
苏大哥报出自家名号,不情不愿地问那哨兵:“陆离陆统领可在里头?”
“小陆统领不在,太子今天去猎苑跑马,让小陆统领相陪。”哨兵收了枪恭敬道,“苏都尉要是有事,陆老统领倒是在里头。”
苏铭大喜之后接着大惊,连忙拉着妹子往后撤,口中淡定道谢:“多谢这位大哥,既是陆统领不在,我等改日再来……哦对了,不必告诉陆统领我曾来过。”
苏辛伸长了脖子往高台上望,但见一人金刀大马立在高台之上,长须飘然稳如磐石,光是望着背影,便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向往敬佩之情。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哥哥,一脸的跃跃欲试:“那位老陆统领本事如何?”
苏铭死拽这妹子往回走,义正言辞小声道:“尊老爱幼,传统美德。”
内心早就炸开了锅。
开玩笑!陆老统领当年是皇城禁卫总都统,武艺高强的美髯公,如今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深信姜还是老的辣,最喜欢找年轻后辈切磋武艺。
要是苏辛一头撞上去,两人一拍即合两下开打,大战三百回合之后,不管是苏辛赢了陆老,还是陆老赢了苏辛,今天这事儿都绝壁要传个沸沸扬扬。
太子妃待嫁前夕私自出府军营会情郎,一言不合演武场拳打陆老统领
家教无方失足少女更有兄长助纣为虐,水性杨花糙汉太子妃粗野无边
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好还好。
好险好险。
苏铭胆战心惊地把苏辛领回了家,深深地觉得,比起出行一趟的惊险来说,每天给妹子当陪练当沙包的生活简直不能再美妙。
经过此事之后,羽林都尉苏铭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早起后在自家院子里练上大半个时辰武艺,多年来即使刮风下雨,暑热寒冬,也从未间断。
练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默默为太子萧渥点起一支蜡烛。
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