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缓缓走进去,站在一边好半天都没有开口。
慕容天下看着她垂着脑袋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锦儿,和朕这般生份了么!”
锦儿抬眼,欲言又止。
她担心慕容夜,但是她又知道现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
慕容天下一直温柔地看着她。
他许久没有能这样好好地看她了,即使现在他有了贤贵妃,但是锦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锦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他的消息?”
慕容天下笑了笑:“谁?”
他明知故问!
锦儿气坏了,但此时有求于人,发作不得只得隐忍着:“慕容夜!”
皇上怔忡了一下,以前小少女也是直呼他的名字的,但是皇叔的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亲呢。
他怔了好久才笑了笑,“皇叔他很忙。”
锦儿垂着脑袋,“可是他说会写信给我的!”
这都几天了,没有一封信,她心中不安!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的小情小感好像说出来太不顾大局了。
慕容天下抿了下唇,顺手拿起一封折子,“锦儿,这上面是从青城县快马加鞭过来的,上面有皇叔的印章,想来是无事的!”
锦儿拿起看了看,看了一会儿就放了回去。
她哪里不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她一介女流可以瞧的,皇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小心将折子放回去,小少女挪了小脚,“那我不打扰你处理国事了。”
慕容天下想叫住她,但是顿了一下又止住了。
叫住她又能如何,锦儿她和皇叔两情相悦,早就不是他能插足的了!
国事堆在面前,可是他的眼前却一直晃动着小少女那张可爱的小脸。
小锦儿回去的时候,还是去了贤贵妃那里去坐了一下,贤贵妃扫榻相迎,只是略不安地和锦儿说了明妃之事,锦儿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锦儿本来是要回去用膳的,但是慕容天下却是来了,贤贵妃看皇上高兴,自然也十分高兴,留锦儿一起用膳!
锦儿用了膳才回去,无尘殿仍是原来的样子,她却是觉得空旷了很多。
躺在榻上,用被子蒙着头,好长一声叹息。
皇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太上皇叔仍是没有消息过来,青城内外的事情,他忙得不可开交。
四大影卫陪在他身侧,太上皇叔自己天下间最好的医者,但是他却是配不出可以治瘟疫的药。
一天天过去了,少少躺在榻上的时候,他也会想起他的小少女,想着她在宫里等得着急。
但他,却不再给她只字片语了。
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儿女情长早已经荡然无存,每天在眼前的都是死亡,耳边的都是哭声。
映雪走进他的书房,面无表情地汇报:“发现青城的县令全家出城。”
因为人口的流动,早已经不是青城,周边的两个城也染上,并迅速地扩散开来!
再这样下去,是拖不得了。
事实上,慕容夜清楚地知道他是来作什么的。
他是来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屠城!
皇上不可以当这个千古罪人,那么就让他来吧!
映雪站在他身后,无声无息。
半响,她看到主子的手轻轻握起,声音低沉有力地传来:“青城县令,立刻斩首示众,其家眷送回青城。”
映雪下去,他握着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俊脸微仰了仰。
他知道那个县令有个独子,才八岁,而且尚未染上瘟疫!
但是国难当头,就是这么残酷。
傍晚,晚霞盘踞在天空,红得像火,更像是血流动的色彩。
青城县内,哭声震天,早就不是那个平和的小县城,而是地狱一般的牢笼。
“主子。”映雪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封信:“这是随军送来的,锦儿姑娘的亲笔信!”
太上皇叔抿了下唇,伸手接过,并不立即看,
而是朝着驿站走去,步子急了些。
映雪咬着唇,又望着天边许久…
慕容夜回到内室中,手几乎是颤抖着拆开他家夫人的来信,这是小锦儿头一次写信给他呢。
但是一拆开,就呆住了。
只有两个歪歪的字,他认得,是夫君二字!
下面则是一幅画,他看着就笑了出来。
他的夫人将自己画得曲线玲珑的,夸张的小屁股好撩人,妖怪夫君则一脸痴迷地看着她!
他沉声笑了笑,这个小东西!
看了好几遍后,他才收起来放在自己的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提起笔,想给她写些什么,但是良久,他又放下了。
对她的思念,已经不是笔墨可以形容得出的,最重要的是,他怕他家夫人看不懂!
想着想着,面上的表情就温柔了许多,映雪站在门口不敢打扰主子。
片刻后,慕容夜抬眼,清冷着声音问:“有事?”
“主子。”映雪的声音有丝颤抖:“我们截住的水源,被山上滚落的山石破了一道口子!”
慕容夜面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方才!”
“立即通知五万大军,拔营,谁也不许饮用任何水源,全部人马集中。”慕容夜站起身子,脸上带着一抹绝然。
他精通五行,自然知道天劫难逃,但他仍是不愿轻易地结束这些人的生命。
如今,是不能再心软了。
微凉的秋夜,一堆堆的干柴堆到了青城四周,还有周边两个城也是。
士兵的火把照亮了半个天空,慕容夜站在这夜光中,一身白衫被夜拂得大起…如同暗夜里的修罗一般。
良久,他拿起一支火把,缓缓走向城门口,望着暗夜星空,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今日朕屠城,日后载入史册,但朕不悔!朕不怕报应。”
说完,他手中的火把点燃干柴,噼噼啪啪声中,火苗窜得好高!
慕容夜抿着唇,闭了眼,两行温热的液体在火光中隐隐闪现——
火光将天空都映得通红,城内哭声震天,夹杂着婴孩的声音。
他闭目听了良久,久到他的心都充斥着无尽的悲凉,这才低低地说:“回京!”
传令下去,青城周围三个县,三年内不许人来!
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城了。
整座城都映在火光中,映出他年轻英俊的面孔,本来如谪仙般的脸孔此时却如同地狱来的使者!
“主子,已经准备好了!”映雪上前,声音低低的。
慕容夜抬了抬眼:“回京!”
大军立刻拔营,他们要在今夜赶过三十里路,留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身处龙撵,慕容夜的头却是越来越晕沉。
他伸手一探,微微发热。
再扯开自已的胸口,上面有着几道的明显的黑紫。
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
“映雪。”他沉着声音说着:“大军继续前行,在京城十里外驻扎,十天后无碍方可入京!”
映雪在外头,听着主子的声音,正感奇怪,里面又传来声音:“朕的龙撵,回行!”
映雪惊呆了——
她惊着之际,他的声音已经沉沉地传了过来:“朕染上了瘟疫!”
他的病势来得凶猛,很快就晕迷。
映雪当然不会将他一人留下,但仍是按照他的吩咐回行,只是带了一队太医。
她只带了五天的粮食和水,如果救不活主子,她和这些太医也是不会回去的了!
回到青城县外的那个驿馆里,太医们把慕容夜放在榻上,仔细地检查后,俱惊惧着互望着,任谁也不敢说出来……
小宫女跑到内室里,欢欢喜喜地说:“锦姑娘,听说大军回行了!”
小锦儿自然开心不已,将内室里好好地收拾了一番,甚至采来了鲜花放室中。
皇爷爷要回来了呢。
但是大军到了上京城外十里的地方,就不再前行!
锦儿听说,隐隐感觉到不安。
她跑到慕容天下那儿,慕容天下沉默了良久,“皇叔他,没有回来!”
什么叫没有回来?
锦儿呆住了,尔后她立刻回到内室,收拾了两件衣服,带上安海就要出发。
这事儿,自然是有人告诉慕容天下,但是当皇上的只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让她去吧!”
皇叔一生清冷,如果真的去了,有锦儿的陪伴也是好的!
赶了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了。
锦儿顾不得别的,要冲进去,但太医们拦住了她。
安海颤微着问:“太上皇怎么样了?”一夕间,他的头发花白了很多。
太医们摇了摇头。
锦儿站在门口,咬着唇,她听到他们所说的了,慕容夜是不是——
悄悄地走了进去,她望望榻上躺着的人,他的脸色很苍白,仔细一看,手上竟然有着一块一块红色的团状红斑。
她吸了吸鼻子,缓缓问:“太上皇叔怎么了?”
眼里已然带了些泪水,但她坚持着不让它流下来,现在,她不能流泪了,因为慕容夜需要她。
看见她进来,其他的人都默不作声。
“告诉我,他是不是染上了疫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尖锐。
一名太医不忍心,于是上前一步,轻道:“臣等还没有确定!”
锦儿仰了仰头,飞快地走到榻前。
一会儿,她颤抖着用力一把撕开慕容夜胸口的衣服——那白皙的肌肤上,赫然一团黑雾状盘踞在他的胸口。
安海也看到了,然后所有的太医都吓得胆颤心惊着。
锦儿最先回过神来,她怒道在:“你们哭什么,人还没有死!”
众人眼角抽筋,也只有她敢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锦儿不理他们,自己坐到榻前,安海颤着声音道:“太上皇叔病了,还请姑娘回避些吧!由老奴照顾便是。”
他深知太上皇叔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锦儿姑娘了,如果真的不测,他也希望锦儿姑娘好好地活着。
而他,是半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了,在死前能再侍候太上皇叔,也算是福份了。
锦儿镇定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我曾和他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
她侧过头,表情凄美:“还请公公成全。”
安海还想说什么,但锦儿制止了,她望了望众人,想了许多,才缓缓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三天后,如果我还不出来,你们就——像烧城那样,把我们烧了吧!”
在路上的时候,安海已经和她说了。
她心痛不已,皇爷爷这样做的时候,心中是怎么样的不忍!
“锦姑娘!”安海哭着跪了下来,一会儿又说道:“长公主,不可啊!”
其余的人也都跪了下来。
锦儿淡笑着,继续说:“你们出去后,也得和其他人保持距离,万一——”
她顿了一下,才道:“万一你们其中一个也染上了病症的话,那么,不要有怨言,该怎么做,你们知道的。”
她的目光落到安海身上,“这有劳公公了。”
慕容夜倒下了,她不能倒下,该交待的她一定得说清楚,她不能让慕容夜做的一切都白废了。
锦儿是当朝的长公主,又是太上皇叔最宠爱的女人,所以说出的话必是有几分威信的,其余的人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锦儿看着关上的门,目光凄然落在慕容夜身上,她走过去,抚着他俊美如斯的面孔,低喃着,“皇爷爷,你不能死!”
他静静地躺着,没有反应!
锦儿抹了一把眼泪,振作起来,她往屋里子看了看,好在生活的物品还算齐全,于是取了盆来,帮他敞开了胸口,小心地用湿布擦拭着身子,擦着擦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笨蛋,你明明可以不用来的。换了别人,只消在京城里下一道旨意,你就不会躺在这里了。”她因为伤心着,所以没有发现他的眼睫眨了一下,尔后手指也轻微地动了一下。
慕容夜挣扎着醒来,就看见一个泪人儿正俯着身子帮他擦着身子,他困难地唤了一声‘锦儿’。
锦儿飞快地抬起头,眼睛眨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她哭着笑着伸手抱住他的身子,抱得紧紧的,“子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锦儿,你怎么会来!”慕容夜苦笑一声,伸手摸了摸也的小脸,柔声道:“锦儿,不要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往自己胸口瞧了一眼,然后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倒在榻上,他的眼睛木然地看着床顶,轻轻地说:“锦儿,你杀了朕吧!”
锦儿放在他身上的手一下子缩回去了,整个人也弹跳起来,骇然地看着他,半天才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杀了朕吧!你和朕在一起,你也会死的。”慕容夜侧过脸。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碰她了,每碰一次,就会给她带来一份死亡的危险。
他挣扎着说:“锦儿,听朕的,快出去,然后——”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温热的唇给堵住了嘴,锦儿的小手用力地抱住他的头,不让他避开,不得章法而胡乱地缠了一气。
慕容夜惊惧着,他想推开她,但却浑身无力,或许是她的唇太甜太美,这辈子——他最后留下的美好回忆了。
“锦儿,你这个傻瓜!”他微微地喘着气,看着她,她知不知道这病会传给她的!
锦儿的大眼里全是水气,很迷蒙很美,她可怜巴巴地说:“现在,你就是赶我走也来不及了。”
“傻瓜!”慕容夜再一次情动,一把拉下她,拼命地吻着。
末了,两人俱平躺着,静静地。
“锦儿,朕会努力活下去的。”他望着床顶淡淡地说着,他本来以为,面对死亡他会有些恐惧,但是现在她就在他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了。
不知不觉,两人躺着,静静地说着话,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锦儿起身去点了烛火,回头的时候,给他带了些吃食过来,约莫是安海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还有些温热。
她走过去,端着小碗,扶他起来,小口小口地仔细喂他吃下去。
慕容夜其实是吃不下去的,但看着她莹白的小脸,还有认真的表情,心里暖和和的,于是强忍着自己的不适,勉强地吃了一小碗粥下去。
锦儿也知道他用不了许多,一碗下去后也不再喂了,自己也吃了些。
因为用过的东西不能流到外面,所以她把碗筷用布包好,放到房间的角落里,自己回到床榻上的时候,看见他似乎睡着了。
她坐上榻,轻抚着他的俊颜,一碰,吓了一跳,怎么这般烫人!
再看了一眼,锦儿吓了一跳,只见慕容夜的脸上也开始长那些红斑,锦儿不敢惊动他,自己下了床,拿过烛火一看,然后迅速地捣住了嘴巴!
他的脸上,全是暗红色的斑点,这疫症漫延的速度很是惊人,她轻轻地拨开他的衣衫,只见那块黑雾已经逐渐凝聚起来,不再是烟雾状,而成了一块有形态的黑色斑块……
锦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放下烛火,伸手摇了摇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于是她知道了,慕容夜不是睡了,而是昏迷了。
她听太医说,这样的情形已经是末期了,顶多活不过两天。
那么慕容夜一直在撑着了,这个傻瓜,自己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
锦儿哭着,“慕容夜,你不能死!”
锦儿折腾了一气,没有了力气,她倒在他的身上,看着那不再英俊的脸,伸出手,缓缓地抚着,喃喃地说,“还好,你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然一定会受不了的吧!”
他静静地躺着,如果不是胸口那微微的起伏,锦儿会以为他已经去了。
久久的,她坐了起来,呆呆地,那种看着身边的人慢慢死去的感觉像一根绳索一般,生生地扼着她的喉咙,她甚至感觉自己干哑得说不出话来。
锦儿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慕容夜的脸色开始由暗红转成红色,那本来阴暗的脸又一下子红光满面起来,但锦儿知道他现在更加接近死亡,因为他全身开始发烫——
他一定很难受吧!锦儿见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于是下了床榻去取了一碗清水来,她小心地用布湿了些许放在他唇上,让他一点点地滋润。
大概是感觉到了那种清凉后,慕容夜的嘴微微地张开了些,锦儿俯下身子,低声问:“是不是想喝水?”
他竟然点了点,只是眼睛未曾睁开。
锦儿自己喝了一小口,然后俯下身子,贴着他的唇,一点点地渡到他的嘴里。
他饥渴地吞咽着——
下一秒,一股剧烈地咳嗽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血雾,那是黑色的血——喷了锦儿满头满脸的。
而慕容夜的胸口则是剧烈地起伏着,他的面色通红通红的,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汇集到脸上一般……
锦儿顾不得自己脸上的血,她哭喊着:“慕容夜,我不管,我要救你,我去叫御医。”
她抹抹脸上的泪水,和着那黑黑的血,看起来刹是可怕,刚想爬起来要走,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手臂,一个微弱的声音随之响在她耳侧:“锦儿…不要去。”
她回过头,低头看着他的手,那曾经是多漂亮有力的手,可是现在布满了可怕的红斑,而且,那力道已经不足以捏死一只蚂蚁了!
她久久也没有动!
“锦儿,听我说!”他说着,又咳了两下,尔后眼睛定定地望住她,“从现在起,不可以去外面,因为…”
她闭上了眼,“可是,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
他苦笑着,挣扎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仔细地摩擦着,仿佛他的手里拿着的是最好的玉石一般!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摸到自己怀里,慢慢掏出一样东西出来,一点一点地送到锦儿面前。
他每说一个字都很困难,但他坚持着要说:“锦儿,这个你拿着,我知道这时候给你,实在是自私了些,但,如果不给,我——死不瞑目!”
锦儿眼睁得大大的望着那个通体鲜红的血玉,她一看就知道这个小东西珍贵异常,而且他贴身的物件必定是有着非凡的意义的。
慕容夜的眼缓缓地闭上,手上的血玉也从指尖慢慢挣脱下来……
这一生,他有太多的不甘,但他都能一笑抿过了,他拥有了一生的挚爱!
锦儿的眼一点一点地聚焦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红黑的斑开始淡化了,生命也像是那些丑陋的斑点一样,淡去…再淡去…
她猛然从他手里拿过那个血玉,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手里,尔后死命地抱住他,“我不让你死!”
他了无生息地任她吻着,哭喊着,那俊容淡淡地……
可是,他再也听不见了!
锦儿趴着哭着就睡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一块冰上,她一惊,完全醒了过来。
她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夜全身都变得黑黑的,她伸手去探了一下鼻息,尔后,身子一软,就跪坐在床榻之上…
“他不会死的…不会的!”锦儿不断地喃喃自语着,然后弹跳起来,开始满屋子打着转,她的目光不敢落到他的身上,不敢接受他已经死了的这个现实。
久久的,她神情迷乱,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她从角落里拿出昨夜吃饭的碗,用力在地上摔碎了,然后捡起一个碎片,狠狠地在手上划了一下,鲜血像是泉水一样冒了出来…。
“慕容夜,最后一次吸我的血吧!”她淡淡地笑着,慢慢地往他走去,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衫,尔后轻轻地躺到了他的身边。
静静地躺在他身边,感觉生命像是游丝一般从手里流失,轻轻地,她伸出手,留恋地抚着他的脸。
她手上的血,一点一点地沾在他的脸上,唇上,染红了所有。
她的意识慢慢逝去,听不到他唇边逸出的一声呻吟,也看不到他的眼睁开,那里全是渴望……
手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徽笑着侧过头,涣散中感觉他开始吞咽着她的鲜血,她唇边带着一抹满足的笑,缓缓地闭上了眼……
慕容夜此时是没有意识的,他只觉得浑身都像是浸在火场里一般,忽然来了一阵清泉,他迫不及待地喝着,他要喝饱了,他不想死——锦儿还在那里等着他回去!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样子,慕容夜觉得身体轻飘飘地,浑身都舒服得像是毛孔都竖起来一样,只是嘴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很不好受。
他皱着眉头,松开嘴里的“食物”,一抬眼,心脏便仿佛停止了跳动。
锦儿——她躺在那里,一只手还在他的颈边,鲜血缓缓地流着,染湿了枕畔……另一只手垂在床下,手里紧紧地抓着一个物件。
慕容夜呆呆的看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松开她的手,洁白的小手心里,赫然是他的血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来,那翅尖上的血色漫延开了,本来是点点红色,现在晕染开来……
这是锦儿的血!
慕容夜移动她的手腕,想起那畅快的充沛的饮用……
他颓然坐到了床。上,沉痛地闭了闭眼,然后一拳狠狠地打在床铺上!
锦儿只觉得身子隐隐约约地震动着,很不好受,头晕得要命,再加上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她一下子趴到床边,晕天暗地地狂吐着……
慕容夜脑子里一片空白,久久地才伸出一只手碰碰她的肩,低唤了一声:“锦儿。”
锦儿正吐得难受,一下子拨开他的手,火大地,但也很是虚弱地吼着:“等我吐完再说。”
她说完,正要接着吐,忽然身子一僵,然后像是动画回放一样,慢慢转过头,看着他——
而他也是——
良久,目光胶着目光,缠绵绯侧……
“你没死!”竟然同时轻问!
“我没有死!慕容夜,你也没有死!”锦儿胡乱地擦着眼泪,飞一般地扑到他的怀里,小身子一软,偎在他的肩头,哭得抽抽噎噎的,事实上她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慕容夜紧紧地搂着她,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不怕了!”
在锦儿看不到的时候,他的眼悄悄地红了。
锦儿用力捶了他一下,抬起头,又哭又笑:“我才不是担心你,我是说我自己,如果,你活了,我要是死了,那不太亏了。”
慕容夜笑吟吟地看着她,而她猛然抬起头,这才捂住嘴,不敢置信,天哪!
他的脸,竟然全好了,她放下手,双手急切地抚了上去,那唇,那鼻子,那洁白若瓷的肌理,摸着,摸着,看着看着,脸就不自觉地红了,烫了…他竟变回原来的俊逸的模样了!
最后,一双眼都不敢往他脸上看,而手放也不是,拿下来也不是,总之是四肢无措,浑身无力。
锦儿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小嘴,那一脸震惊的样子可爱极了,只是失血过多,那红也只是淡淡的,盈盈目光轻抬,和他似水眼神对上,久久地,慕容夜轻叹一声:“锦儿,你怎会这般傻?”
锦儿只是抖着唇,不出声。
片刻后,他不再逼她,他想他是明白了,只是这话,不用说出口了。
他轻轻地搂她入怀,锦儿伏在他的怀里,柔顺得像只小猫一样。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一把打横抱起她,往外走去。
轻轻地推开门,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把阴暗的屋子照得透亮的,仿佛前两日一切生死离别只是一场梦而已。
门外,跪着一排人,俱都拭着泪水——听着锦儿夜里的哭声,所以一致都认为慕容夜已经去了。
慕容夜凤眸一瞄,房子四周竟然已经堆满屯柴火,看样子,他们再不出来,不病死也得被活活烧死!
而那些人听见开门的声音,都惊了一下,尔后便看见太上皇叔抱着锦儿缓缓地走了出来。
嘎?这是什么情况?
病得不是太上皇叔么?为什么现在太上皇叔看起来生龙活虎的,而锦儿姑娘却一脸苍白,活像是被人吸了一半的血一样。
安海擦擦眼晴,不敢置信地说:“是太上皇叔么?”
不会是鬼吧!
慕容夜黑着一张脸,不善地说:“不是朕难道是鬼?”
不得不说这主仆二人相当地默契。
安海闻言,非但不生气,还喜极而泣,分别向天上的,地下的神灵分别地谢过,那模样正经得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好笑得让人心酸!
江公公头发又白了许多呢!
锦儿倒在他的肩头,故意坏笑两声,“慕容夜,你要怎么报答我?”
慕容夜不管跪着的这些人,目光移向怀里的调皮鬼,冷冷一笑,“以身相许如何?”
锦儿张大了嘴,天,他,他竟然……
而安海听了,简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起身,吩咐左右,“快去给太上皇叔准备屋子。”
最好今晚就洞房。
锦儿一听这话,当下也就挣扎着想要下来,但她必竟是失血过多,一下子哪里能缓得过来。
慕容夜牢牢地固着她的身子,沉声对着下面的人道:“烧了这个屋子,朕染病的事情不许泄露半分。”
他抱着锦儿,亲眼看着那房子一下子腾起了火苗,瞬间就吞没了一切,锦儿轻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慕容夜唇瓣抿得紧紧的,脸色也绷着。
锦儿知道他难受,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侧着头道:“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他身子震了震,慢慢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她虚弱的小脸上,她望着他,锦儿地一笑,极美。
他捉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用彼此的体温温暖对方。
一起看着那大火,静静地站着,为他们一起度过的艰难的日子。
回到原来屋子的时候,锦儿见到房里放着一个屏风,后面是一个大大的浴桶,里面满满的热水,所以整个屋子都氤氲着雾气,朦朦胧胧的,让人不免想入非非起来。
她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呐呐地问:“你准备洗澡?”
她的表情透露了太多的不自在,慕容夜忍住笑,应了一声:“嗯!”
“噢!那要我回避么?”她咬住舌根,打死也不想承认她也好想洗一洗,感觉身上都臭死了。
慕容夜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奇怪,锦儿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眼神,总觉得藏了些侵略在里面。
他开始剥她的衣衫,其实那衣服早就变了色,黑黑红红的很是不漂亮,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快,她的身上只穿着剩下一件淡绿色的兜儿,而他则只留下了件衬裤。
锦儿羞得不敢抬起头来,这不是他们首次裸袒以对,但,她的面上娇羞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的她在水中对坐着,一手轻抬起她的小脸,她的美眸浸在一片水光里,美丽得让他叹息,缓缓地,他凑过身子,吻上她浅色的唇瓣…
锦儿身子僵着,动也不敢动,他的身上充满了一股男性的力量,让她害怕,让她颤抖。
锦儿呆了一下,就见他已然轻笑着离开她的身子,长臂一伸,不知从哪里端过一碗红红的汤水,他勺了一勺,送到她的唇边,轻轻地哄着,“锦儿,你身子虚,快些喝!”
之所以没有碰她,很大原因是因为她的身子禁不起折腾,可是,现在这个呼吸急促的男人是谁?
锦儿没有喝,只是凑上去闻了一口,便皱了皱眉头,捂着嘴,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含糊着说:“好苦!”
当然苦,这是用最珍贵的药材熬制成的补血药,也难为安海能在这么短的时候凑齐药材了,更别说这里不是京城,而只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慕容夜捺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哄着:“喝了身子才会好!为了朕,锦儿,你一定要喝下去。”
慕容夜凤眸微微扫过她清瘦但却越发玲珑有致的身子,目光中含着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