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文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悲伤,桃花眼瞅着某人眉梢一挑,邪魅一笑,“那个,既然是临别践行,我还是为了莫兄你冒险,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莫乘风没有任何反应。
沈锦文唇角愈发上翘,眼睛里有小星星闪烁,“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答应了。其实你也不需要太感动,随便表示表示就可以。”
“比如把你的宝剑借来用一下。”她果断的把他腰上的宝剑取下,潇洒的往腰带上一别,“对了,还有你那匹跑起来贼快的马。”
沈锦文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上下其手,又摸到一个宝贝,是袖箭!
她眼里满是惊喜,爽快的往自己袖子里塞,“还有这个你在这里睡觉估计也用不上,也先借我用用。”
“咦?你居然还藏了蒙汗药,这个好,也顺便借了!”
一盏茶功夫后,沈锦文独自站在西院的堂屋门口踟蹰许久。她伸手用力拧了下眉心,朝着门内又多看几眼。
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没有交代。
可——
到底是什么呢?
莫乘风藏的鞋底她都翻过了,应该不会有啥遗漏的。
沈锦文眯着眼睛思量,她脑海中反复有个火花一闪而逝,等伸手去抓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到。她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蹊跷之处在哪里,最后归结于是中毒后遗症,导致她最引以为傲的好记性都开始出问题。
要是真漏了啥,这笔账必须算在宁修睿身上!
“准备出发。”院外响起一声浑厚的声音,紧跟着是扬鞭声,马蹄声,嘶鸣声。
沈锦文来不及过多思考,下了决心般缓缓关上眼前的木门。莫乘风的面容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她的心情越发坚定,此番进山她一定不辜负兄弟期望,顺利拿回解药。
吱呀。
门彻底被关上。
木床里侧原本闭着眼睛的宁墨忽然睁开眼睛,下一刻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就知道这个姓沈的靠不住,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把昏迷了的莫乘风洗劫一空。
这种人,太可怕了!已经不是丧尽天良了,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宁墨一骨碌翻身,再次深深看了莫乘风一眼,满是同情的帮他把衣服理整齐。这大兄弟,遇人不淑啊,咋就和沈锦文做了朋友。
他发誓,必须要让宁修睿看清楚这个女人凶残的本性,绝不能被她欺骗……
孤月升空,深幽的山林枝叶繁茂之间有星星点点的幽绿色火光浮动,宛如潜伏在暗处的鬼怪令人惶惶不安。
马车上,宁修睿和沈锦文都格外安静,已经足足快半个时辰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狭小的空间里,紧绷的气氛比外面渗人的虫鸣更令人不适。
尤捕头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何各怀心思,他也不愿多猜。
只是,这样安静的夜让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发毛。
“你们可发现,龙脊山土地肥沃,可是除了温婆住在这里,无人敢在此处耕种?”他决定把困扰他的说出来,让这二人一并困扰。
“说说。”沈锦文眯起眼睛问。
“真想知道?”尤捕头迟疑了一下,国字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
“说。”沈锦文催促道。
他又看向宁修睿,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坐直身体,道。“听人说,龙脊山的地里不但埋着宝藏,还埋着活死人。前些年,不少挖墓的有不少把命都搭进去了。”
“我们又不挖坟掘墓,管墓里的东西做什么?!”沈锦文不以为意。
尤捕头脸色微变,偷偷看了一眼宁修睿,低声道,“若芸娘的老巢便是在地底下——”
沈锦文脸色严肃起来,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一时噤声。
这个可能性,还真的有。
龙脊山如果真有贵族墓葬,那么规模必定极大,要是全部打通作为隐秘的巢穴……
她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开口追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尤捕头眼皮疲惫的耷拉下来,“龙脊山是风水宝地,可这么多年一直荒废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不太平。活死人的传言,已经有许多年,相传曾经有个商队贪图近路,连夜走了龙脊山,第二日,车队被发现的时候,没有一个活物留下的。而且商队里的人死的惨状异常恐怖,全部被人挖了七窍,血淋淋的不成人形,当时吓疯了好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自那以后,龙脊山就越发荒废,无人敢在天黑后上山,这些年,唯一一个住在山上的就只有温婆。”
沈锦文打了个冷颤,顿时头皮有些发麻,不由自主的不断去看那深不见底的林子,总觉得一不注意地里就会冒出一只腐烂得只剩骨头的枯手来。她壮胆子的轻咳一声,问道,“为什么唯独温婆不怕?难道没有人怀疑过,是温婆在装神弄鬼?”
尤捕头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活死人的事情,在温婆来之前就有许多年。加上温婆信佛,本身也算半个出家人,整日里佛珠不离手,村民们都当是她身上有佛气,就连活死人都不敢惹她。”
沈锦文心底一个郁结许久的结点咯噔一下打开,凤眸里射出熠熠光辉,“怪不得芸娘的佛理全是一知半解,想必全是跟温婆学的,只是没学到家!”
下一瞬,她又百感交集的撑着下巴,自语道,“温婆出家半生,却在最后还俗嫁给已死的温忠,她到底为了什么。”
宁修睿墨黑的眸底有什么闪过,车窗外温柔的月色在他俊雅的侧脸覆上一层淡淡的柔光,道,“一念成悦,处处繁华处处锦;一念成执,寸寸相思寸寸灰。”
沈锦文怔了一瞬,心底深处有什么情绪被撞开。她沉默下来,不由自主的反复默念着他说的话,莫名想到了梦中沈般若泣血的面孔。她缓缓抬头,偷瞄宁修睿一眼,想道,果然是爱过的人,难怪感触会这么深,就连她听得心里都有些难受。
“其实,在温婆来之后,也有人眼红想来龙脊山开荒的。不过,那几个人就没那么好命了。”尤捕头继续道,“有一个谨慎的,挨着温婆的药田准备开一块田当菜地,他白天里来挖,天黑之前就离开,谁料没过几天,村民就在山脚下发现他中了邪!他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亲手把眼睛,鼻子,舌头,耳朵,全挖了!然后顶着六个血淋淋的大窟窿发疯一般一路对着温婆的院子磕头,血流了一地,暴毙而亡。”
车窗外,一只夜鸟扑腾而过,灰白色的翅膀像是张开的白骨,极为渗人。
沈锦文看得心脏漏跳一拍,只觉得背脊凉透,手背上细小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这件事,也太诡异!而且,她怎么越来越觉得熟悉,她再次看向宁修睿,心底联想道那八起惨死的无头新娘。
“后来呢?”沈锦文继续问。
尤捕头叹气,脸色凝重,“这案子是我经手的,当时什么传言都有,多数村民说那农户犯了忌讳,最后被恶鬼附身,害死自己。也有人信誓旦旦说见到了传言中的活死人,最后居然还真的从死去那人开垦了一半的田地里挖出了年代久远白骨。”
“后来呢?这案子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沈锦文问,“难道就没有人怀疑温婆吗?”
尤捕头垂下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可这事,村民们都一致认定是恶鬼杀人。我就……”
啪!
沈锦文一拳就砸在马车上,“你该不会就这样结案了吧!”
尤捕头脸色难看至极,“这案子玄之又玄,我已经尽力了。总之,我问心无愧。”
沈锦文气得火冒三丈,“这件事摆明有蹊跷,你居然还有脸说问心无愧!”
尤捕头黑沉了脸,看向宁修睿,“宁师爷,这种案子,你说说还能怎么查。”
宁修睿静静地坐着,英俊的脸优雅冷漠深邃的眼波扫过二人,目光落在沈锦文身上,问道,“你可听过一句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话音一落,尤捕头的脸色便煞白一片,嘴唇抖个不停。
沈锦文眉头皱紧,思索片刻后,即刻想通其中关节。她弓身上前一步,粗暴的拎住尤捕头的领子,质问道,“说!这案子发生的时候,你到底收了谁的贿赂?”
尤捕头见事情无法隐瞒,只得承认当时已经收了盗墓贼一些钱,他解释道,“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可我可以用我的双腿担保,人绝不是盗墓贼杀的!就连他都说,他们的人也有几个是被活死人害死的!”
沈锦文目光凛然,愤愤的松开他,“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活死人!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外的马匹忽然发出刺耳的一声惨叫,紧跟着马车便要翻倒在地。
“怎么了?”沈锦文掀开车帘,探出身子问。
马车前赶车人缓缓转过头,冰寒月色下,入目便是眼眶和鼻子三个血淋淋的黑窟窿,以及他张口的嘴里断掉的半截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