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星乔发现自己双臂斜趴在一根树枝上,胸口以下都还浸泡在水里。日头也已经三丈高了,照得河面波光粼粼。
若不是这棵老树的枝桠长近了水面,真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冲到了哪里。头上有一处发痛,星乔用手一摸竟有些粗糙,想是磕破了额头已经结了痂。唉,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
头脑渐渐的恢复了清楚,昨夜发生的事情慢慢全都回忆了起来。对哦,荷烟呢?星乔全身麻痹,只好用暂且能动的头四下寻去——什么都没有,眼前只有缓缓的河水与岸边丛丛的桃树,岸上水里都看不见一个人影!星乔心下焦急,吃力地撑高身子又找了找,可是举目望去仍是半分希望都没有。
荷烟是生是死?星乔失魂落魄地伏在树枝上久久不能回神。先管不了那么多了,得上岸去才行啊!星乔发觉手上还有些力气,于是扒着怀中的枝桠沿着它一步步朝岸上挪去。
费了一些工夫,等星乔彻底爬上岸的时候她几乎是摔在了堤岸上。她仰躺在柔软的青草上,望着碧蓝碧蓝的天空,浑身像飘了起来。这一切是真的吗?昨夜在河边找到荷烟,记不得说了什么,她和荷烟就一起跳进了这宫河里!
自己没死,竟然没死!可不知道荷烟是不是也还活着呢?
休息了一阵,星乔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呀,这是在哪儿?!到底自己有没有逃离皇宫呀?!星乔赶紧左右望去——只见花红柳绿,不远处依旧是层层看不尽的楼阁宫殿。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笼罩上星乔的心头!
这里依旧是在皇宫。
星乔足足怔了半响才认清这个事实。
天,她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杵在这里?星乔拎着湿哒哒缠在身上的衣服急忙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晕,她竟然连鞋子也没有!怎么说她还是个公主哪!
这片地方想来也不算皇宫的中心,沿着宫河的绝对是鲜少有人的地方。不过这里又比安置她们南唐宫女的地方着实精致了不少,不远处还条绿色的穿廊。星乔琢磨着应该是出了那个王都知锁押她们的院子了。
不知道在哪儿还不算什么要命的,不知道去哪儿才真正让人捉急啊!
“自由?”星乔挖苦自己到:“眼下这个自由倒真是好极了!”她左右探寻了一番,最终在一处太湖石堆砌假山中发现了一个小山洞。这处假山约三丈高,内有中空恰好可以隐蔽一个人。
“栖身石洞,再加上茹毛饮血你就可以跟个野人一样了!”星乔调侃着自己,这么多个月来她内心背负着亡国公主的包袱生活在北迁的俘虏中,很久没有这般轻松的幽默了。
太湖石性凉,尽管外面暖阳和煦、艳光四照,但这石洞之中却仍然清凉无比。也许这正是这种奇石在夏日的妙用所在,但这特性现在用于浑身湿透的星乔身上却只能称作雪上加霜了。
星乔将裙边一拧再拧也无望直接把衣服变成干的,眼下找到身干净的衣服才是当务之急!
衣服,这后宫中最多的地方在哪儿?皇后还是皇上?那些地方恐怕是太难进去了。星乔撑着下巴摇摇头,啊,有了,衣服最多的地方应该是浣衣局才对!
真是太挑战了,现在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还要在守卫森严的宫中找到浣衣局?星乔攥紧了拳头不知是刺激还是紧张,她自言自语到:“投河都死不了,一定是我李家的先皇先祖在保佑我。那就拜托一直的保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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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吹翻漫城的飞絮,碧妆如玉的杏树醒在一派明艳的春光中。街道畔的燕草柔嫩如丝,汴京的石板路上残有清晨的薄露。
今日这整座汴梁城仿佛都浸了喜色,透着股说不尽的欢庆水灵。男女老幼们都起了个早,纷纷赶到东城的御马街寻着自己的好位置。今天有个大热闹可看,是那俊名远播的李继隆要成亲了。
一袭锦红的婚服,衬得李继隆的眉目犹如墨画。本就生得俊朗神清,今日更是锦上添花。府中的马童牵出一匹挂了红鞍的骏马,李继隆一手拂过马儿漂亮的鬃毛、顺势又熟练地理了理马缰。
一脚刚踏上马蹬,一名盛装的青年大步流星的急吼吼地冲到门前来,边跑还边喊:“等等、等等!”待他刹住脚步,差点没一下撞在李继隆的身上。
“常信!”李继隆见到来人一喜,还吩唤到:“我们正等你随我同去吴府,吴家那边可曾准备妥当?”
常信大气地喘着说不出话来,只好用两手不停地摆着,定了一会儿方说:“不用去了不用去!吴家悔婚了,八大箱的彩礼已经在路上往这边退回来了!”
“什么!”同时听到这话的李家老爷李处耘简直暴怒:“此话当真?!”
常信被老爷子弄得一惊,毕恭毕敬地点头:“是真的,末将怎敢开这种玩笑!”
“嘿!”李处耘一脚蹬掉身边一个栽着花木的大瓷坛,怒火中烧:“岂有此理!他吴大是什么门户,竟然还敢悔我李家的婚约!吴大在哪儿?!”
常信小心地回他到:“吴家老爷也在来的路上了,他说亲自要过来给您赔罪!”
“赔罪?”一边的李夫人也站了出来,显然也是怒火难遏:“如今这么大动静赔罪有何用!我李家的门楣是一般人家女儿能进的吗?”她恼怒地蹭了下李处耘,怪道:“唉!我早说了这一日提亲、二日就成亲的事情太荒谬!”
常信看到两位长辈甚是激动,连忙陪笑:“对对对,他们真是不识好歹。咱们李府能看上他一商户的女儿,早是他家祖坟上冒青烟了。竟然还要悔婚,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常信这么一说,在场的李家主仆都纷纷相来迎合。
与众人的群情激奋不同,李继隆一边听着众人的议论、一边已经妥帖地拉下自己身上的红幅。李处耘瞥见了儿子这一举动,忙停住震怒朝儿子走来:“隆儿……”
未等词穷的李处耘组织好语言,李继隆迎上面孔莞尔一笑、反而与他安慰道:“父亲不必动气!赔罪也算了,叫吴大退回聘礼就回去吧。”李处耘向来听儿子的话,只因儿子遇事处世比他更睿智成熟,但是李继隆直到此刻竟也这般泰然自若,他倒真有点懵了。
凌乱间,吴大已带着聘礼走到李府门口。一见李家人等,吴大想也不想的直直跪下不停地给逐个磕头。只见吴大汗如雨下,连连哀嚎:“求大人放过小人一家,小女福薄高攀不上李大人啊!”
“这……”吴大崩溃兼撕心裂肺的表现将李处耘弄得一头雾水,明明是他家悔婚,怎么他们倒显得是受了委屈。
只见吴大仍然失控般地磕头如捣蒜:“小人平日只是做些买卖,消息实在不算灵通。只听闻过李大人是人中龙凤,却不知他也是皇上要招的驸马。李老将军,您一家可是作践我们草头百姓啊?我们命如蝼蚁怎敢和皇家争亲啊!”
吴大连哭带闹好不卖力,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李处耘、李继隆算是也听出了个前因后果。原来就算是李继隆婉拒了皇帝招赘,也恐怕是不可能自由婚娶了。
吴大汗潸潸的双手抓住李处耘的双袖,李处耘的头“嗡”的一下都大了!这、这下要怎么处理?李处耘求助地望向李继隆。
李继隆走近吴大双手将他扶起他,满含歉意地说到:“作弄自是不会的,你瞧今日我室中来的宾客便可知我家的诚意。是我李继隆福薄,今生不能与你家千金结缘。”他指过吴大身后的八箱彩礼说到:“这些聘礼您悉数拿回自家去,算是晚生的孝敬。”
李继隆一手拉住吴大,吴大战战兢兢抬头,眼前一袭红衣裹身的李继隆像发光体一样耀眼得让他无法直视。“不敢不敢。”吴大赶紧低下头说:“能够将这婚退了草民就别无他求了,相公真是个大好人,只可惜……”
李继隆抬手打断他说下去,颇为感慨地说:“那您回去吧,多有惊扰还请代向吴小姐谢罪!”
吴大有些意外的望着李继隆,迟迟地点了点头,随即大手一挥,将带来十来个家丁速速带离了李府,那八个装满彩礼的大箱子一个也没有拿。
李府一众人等望着吴大远去的背影全都木然了,这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本来喜庆的一天却在正午还没来临之前来了个天翻地覆。
众人沉静,这时李继隆却回转头来重又意气扬扬地向常信问到:“这汴梁城里可还有好人家的女儿?”
常信一愣,随即反应及时地回到:“有有,这汴梁城里还有数不尽的好姑娘呢!哝,出名的就数西城草药王家的三女儿、南城杨知府家的二小姐……”常信掰起指头来越说越带劲。
“好!”李继隆颇为认可地点点头:“那明日就去那草药王家提亲!如若不成就再去南城杨知府家!”众人听他这话,瞬间一齐石化。只见李继隆凝眉加重语气沉吟道:“不信这天下就没有敢嫁给我李继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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