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年终于过完了。?八 一中?文网? w?w?w?.?8?1?z?w?.?c?om
开春这村里的头一桩大事,无疑就是办学堂,请先生。
昨天夜里,沈嘉绩打德州归来,因他平日为人,村里人得知后都很开心。
一大早,就有朋友前来送好酒给他接风,然后6续又有人送来菜肴给他洗尘,左邻右舍也纷纷登门看望,有的拿着礼物,有的则两手空空。
总之大家伙都很尊敬四老爷,沈家下人也觉得与有荣焉,热情的招待来客。沈嘉绩也纷纷答谢人情,把从山东带回来的土特产一一分送。
他回来的正及时,顾老爷等人前来商议,经过各方的反复争论,最终选定了一位老师人选。
第二日一早,沈嘉绩带着沈侃赶往苏州城,路上坐在马车里,沈侃询问起德州的族人。
沈嘉绩缓缓说道:“比这边富贵且淳朴,村里环境清幽,家家不愁温饱,子弟读书的气氛令人羡慕,犹如一世外桃源。不过虽远离俗世纷扰,却也固闭,比不得江南这边人文荟萃,读书可以时时受益。”
“哦。”沈侃点头同意,读书是受大环境影响的,比如后世学习水准天下第一的上海学生,北上广的孩子肯定要比其它地区的孩子更见多识广一些,考上本地名牌大学的几率相对也大一些,毕业寻找工作的种种好处自不必说了。
德州即使交通便利,学习环境也无法与江南相比,更无法与吴兴沈家深厚的文学底蕴相提并论。
沈侃说道:“四叔,我年纪不小了,今年会好生读书,也想出门游历一番,德州最合适,等有机会您让我去一趟吧。”
“成。”沈嘉绩痛快答应了,那边亲人的盛情款待,令他非常感动,自然要时不时的派人过去沟通联系。
进了城,马车熟门熟路的停在一个胡同口,沈侃随着沈嘉绩下了车,走进长长的胡同,眼前是一座很寻常的宅门,这才知道此乃自家位于苏州城的别院。
以前的沈侃肯定知道,所以现在的沈侃装作很熟悉的样子。
四五个下人跑出来迎接,从车后抬下来两个大框进了门,这边的管家沈中走过去一瞧,都是些鸡鸭鱼肉、兔子水菜之类。
沈嘉绩边走边吩咐:“抬进厨上,作一桌席面,摆在碧草轩。我的人已经去下了请帖,你叫人在街上望着。”
“是。”沈中一边答应,一边笑着冲沈侃拱手。
几个人径直进了内宅书房,沈嘉绩又说道:“等客人到了,不必走前门,从西胡同请过来,我在后门等候。”
请的什么人?沈侃很好奇,大约猜到里面应该会有自己未来的恩师。
他习惯性的去了厨房,下人看见他出来了,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木哥儿怎么好久不来了?想死咱们了云云。
一位四十岁的妇人埋怨道:“上元夜太太姑娘们来走三桥,为何不就近过来住上一夜呢?难道这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呃……”沈侃心里苦笑,我哪知道城里还有个家呢?也没人对我说啊!
不得已只好说道:“人太多,太太不想劳累你们,毕竟过节,普天同庆嘛。”
“哎呦!到底是太太恩德,体恤咱们下面人。”妇人笑道。
“是啊。”沈侃打了个哈哈,顺嘴问道:“过年的赏赐这边都有吧?”
“托少爷的福,都有都有。”
“那就好。”沈侃心里直犯合计,怎么这事自己也一点都不知情呢?
其实并非是家里有意瞒着他,而是过年的赏赐一向由大太太负责,而周氏今年又交给了女儿,沈沛文不想让沈侃太累,便交代给了大管家。
沈侃故意漫不经心的和大家说话,暗中记住每个人的名字,省得露出马脚。
半个时辰后,四位客人应邀而来,沈侃跟着沈嘉绩将他们请进来,到了碧草轩,宾主客气一番后,各自入座。
小厮献上香茗,又点燃了檀香,沈侃就见沈嘉绩躬身致谢,说道:“诸位兄长能来一望,已足铭感,何必赐祝呢!”
其中一位相貌儒雅的中年人笑道:“你远涉而归,送些酒水软脚而已,恕笑。”
“不敢当的很。”沈嘉绩拱手。
这文人说话听着真费劲,沈侃再一次叹息。
一主四客坐下来吃茶说话,无非聊些山东风土人情,舟楫风波之险,或当年乘船北上经过德州时的见闻,一路上的风景,还有去京城赶考的往事等。
聊得开心,沈嘉绩叫沈侃去书房,将德州先人的文集诗稿,拿出来给大家赏鉴赏鉴。
沈侃当下去了书房,将带来的一个匣子拿了过来。
他自然不知道客人们的姓名,只听见四叔称呼相貌儒雅的中年人为潜斋兄,个头高高的称隐村兄,另两位一胖一瘦,胖子称呼霖山兄,瘦子称耘农兄,而沈嘉绩自号枫山。
瞧瞧这五位的别号,就不难猜出都是或没能中举,或不愿出仕,即所谓的贤人隐士。
没等观看,客人们先纷纷说道:“沈家世代著族,家学渊源,今日得读尊先世遗文,弥令我等后人钦仰。”
“谢诸位兄长。”沈嘉绩忙起身,谦逊的表示谢意,毕竟涉及到先人。
沈侃就看他们恭敬的打开匣子,看诗词的看诗词,看文章的看文章,然后互相传阅。
大概谁也不便说故世之人的诗词文章不好,即使没什么出奇的,总之这个不免夸一句:“不愧是山东大地,这登泰山的诗句好生遒劲。”
“嗯,这篇文字写得雅致旷逸。”另一个也夸道。
隐村先生没什么可夸的,干脆说道:“这纸板好,经年不腐。”
沈侃想笑又不敢,赶紧转过身去,心说这几位也就是寻常的文人而已,可惜没有穿越在大明狂士唐伯虎的时代,仅仅相差二十年。
到了中午,摆上宴席,采取的是古时的饮宴方式,地上铺了地毯,两边各三张黑漆木桌,跪坐着吃饭。
这边是潜斋先生坐席,隐村先生次席,沈嘉绩陪坐末尾。另一边霖山先生席,耘农先生次席,沈侃充作陪客。
看来什么时代的人都喜欢怀旧,沈侃学着他们的做派,一板一眼,觥筹交错的光景,也不必细述。
酒至半酣,沈嘉绩忽然斟满了一杯酒,起身过去放在潜斋先生的面前,说道:“我有一事相求,预先奉敬一杯。
瞧着这一幕的沈侃顿时明白了,这位潜斋先生八成就是自己的老师了。
潜斋先生问道:“有何见谕?你明言好了。”
“谜酒难吃。”一边的隐村先生插口,“你不说明白了,我都替潜兄急得慌。”
对面的耘农先生也说道:“你我皆至交,枫山何妨明言?”
沈嘉绩笑道:“今日共醉不谈俗务,但求兄长后日在家少等,我会恳请耘农同往。”
“不妥。”潜斋先生连连摇头,“咱这里属你才能兼备,而以你之所能又何须求人?肯定是强人所难之事,你还是今日先说明白的好。”
沈嘉绩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怕兄长不肯。”
那边霖山先生好酒,沈侃又恭维伺候的好,正喝得高兴呢,见状大笑道:“尔等莫要客套,赶紧灌枫山的酒,何必惧怕?难不成他会叫你潜斋上天偷月呼?”
“正是。”沈嘉绩赶紧举杯劝酒。
如此你来我往再一次推杯换盏,他们都是好友,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人人喝得不亦乐乎。
沈侃暗暗佩服沈嘉绩,果然做事有章法,先请人吃一顿饭,不谈正事,下次再说。
话说当年沈侃初出茅庐的时候,办事就急于求成,请人吃饭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说了,结果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只菜鸟,一通忽悠,多交了许多学费。
所以说办事得稳,奈何沈侃以前急性子,总是学不会,当然这与年龄有关。
一直喝到了太阳西斜,众人起席,吃完了醒酒茶,这才告辞。
沈嘉绩送他们出了胡同口,说道:“二位老兄,只求后日在家少等,兄弟必到府上请教。”
二人点头道:“恭候就是了。”
醉醺醺的霖山先生指着沈嘉绩说道:“今日酒喝得痛快,话却闷闷,你枫山生平就喜欢打哑谜,实在该罚。”
所有人顿时大笑,当下互相拱手道别。
沈侃却左右为难,按理说应该提前给老师鞠一躬,套套近乎,可又怕打破了四叔的哑谜。
无奈,装聋作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