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争论还在继续。
小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抱着陆仁乙的腿,正卖力地把人往外拖,一边拖一边嘴里说着各种恳求的话,大有一种不把人拖回去誓不罢休的劲头。
“师父,您都偷懒好几天了,再不回去看诊病人都要把咱们医馆挤爆了。”
“师父,卖糖葫芦的张叔都说了,他可是好几天前就跟你说好了的,您这三天两头关门爽病人的约,这是言而无信。再这样下去街坊邻居都不相信咱们了,您注意点影响啊!”
“师父,您自己说的悬壶济世,以病人为本,您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快点跟我回去吧……”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小北把自己心里能想到的词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偏偏因为手上还用着力气,说话也不十分顺畅,脸上的表情纠结得跟便秘似的。
而作为被劝说的中心,陆大夫在椅子上稳坐如钟,任由旁边的人在那里念经,全都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师父坐下的话,小北都怀疑师父的屁股是不是直接钉在了椅子上,别说动一动了,连胡子都不带抖的。
不光如此,在他的这种高压逼迫之下,师父还能十分淡定地夹菜,吃菜,喝酒,手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嘴里更是一刻不停,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并且时不时地照顾一下旁边的人。
“丫头,快吃,今天这顿我请。”
“青瑛姐……”小北见没有希望,转向青瑛,瘪着一张嘴,样子无比委屈,满脸都在写着“你帮帮我啊”。
青瑛拘谨地抿了一小口茶水,看着这雅间周围精致的陈设和奢华的装潢,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还未从好奇中回过神来,接收到小北的求助之后,愣了一下,才转头看向旁边一直吃吃吃的某人。
“陆大夫,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仁乙刚把一块红烧肉夹到青瑛盘子里,听见这话瞪了小北一眼,这才换上一副笑脸跟青瑛说,“丫头,你别跟小北学,我这两天腰疼腿疼,头也有点发晕,哎呦呦……”
陆仁乙说着,十分夸张地捂住了脑袋,皱着眉头和青瑛解释道:“这小子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整天就打打杂,看个伤风感冒的,哪能知道我的辛苦?我早就想好好歇几天了,正巧今天有空,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我看他就是不想让我好过,那么多病人,他是想累死我还是怎么的?咱不听他的,来,吃饭吃饭……”
说着,又“嗖嗖嗖”地给青瑛夹了好多菜,瞬间把青瑛的盘子堆成了一座小菜山。
“就是因为您三天两头的就关门,外面的病人都堆到了一起,今天说什么都不走了,自己偷懒还找借口……”
小北在旁边嘟囔了两句,得到自家师父白眼一枚,倒是旁边的青瑛眼神闪了闪,不知想起来什么,神情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青瑛姐……”小北察觉到青瑛的不对劲,轻轻喊了一声,无奈对方完全没听见,拿起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吃了起来。
“青瑛姐,那是……”辣椒啊。小北伸了伸手,话说到一半又憋回去了,看着青瑛完全没有什么反应的脸色,小北咽了咽口水,今天的青瑛姐,有点不对劲啊……
“丫头,别光吃菜,吃点肉,你身上的那些旧伤一时半会补不回来,但皮外伤还是好说,多吃点补补,回去我再给你开点外用的药。”
“嗯,谢谢陆大夫。”青瑛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旁边的小北见此情景更害怕了,青瑛姐,绝对是不对劲啊,那个笑容……好丑!
等等!
小北看了看旁边脸色如常,但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一看就是在憋什么坏水的自家师父,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师父不会是……察觉到青瑛姐不对劲,特意带她出来散心的吧……
此想法一出,就再也收不住了,师父虽然平时凶巴巴的,但对青瑛姐绝对是没得说。
瞬间觉得自己刚才撒泼打滚把人往回拖的行为有些没人性。
想通了这一点,小北干脆把手一松,看了看自家师父,又看了看青瑛,见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慢吞吞地挪到了一把空椅子旁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坐了上去。
又一个人加入了吃吃吃的队伍。
小北一边把筷子挥舞得只剩下一道残影,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那些病人都等了好多天了,多等一天也没关系,大不了回去之后让师父多给他们送点调理身子的药膳。
一时间三个人相对无言,只剩下“咔哧咔哧”,“吸溜吸溜”吃菜喝汤的声音,小北一开始还跟自家师父抢菜抢得欢快,但对面的人释放的怨气实在太过强大,导致他吃着吃着,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几乎不敢动筷子了。
“青瑛姐,你怎么了?”面前的菜都快被她戳烂了。
“啊啊?”青瑛猛然抬头,见小北正盯着他看,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又象征性地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
“呃……”又吃了一口调料。
“你看看你,跟个小姑娘抢菜,也不嫌丢人。”
陆仁乙给了小北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然后毫不客气地把小北面前的一盘肉菜……端到了青瑛面前。
“丫头,多吃点,我银子都带出来了,别浪费。”
青瑛“嗯”了一声,冲着陆仁乙扬起一个笑容,听话地吃了下去。
小北虽然明白师父是顾念着青瑛姐不开心才会这么做的,但还是忍不住怨念了一把,明明他才是亲徒弟。
心里苦……
两个人没太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青瑛嘴里堵着一块肉,有些食不知味。
虽然陆大夫没说,但她知道,这两天之所以频繁地关门,是为了躲王爷派出来找她的侍卫。
王爷知道她们和陆大夫之间有来往,所以对于医馆的搜查,也格外严格了一些,甚至影响到了陆大夫看诊。
小姐那边要把戏做足,这件事自然怪不得谁,但毕竟是她给大夫添了麻烦,再加上之前的种种,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因此这顿饭,她也吃的不太尽兴,等到旁边的两个人都捂着肚子一连串地打嗝的时候,她也只是吃了个半饱。
陆仁乙用脚踢了踢旁边捂着肚子消食的小北,语气悠闲,“去结账。”
小北苦着脸“啊”了一声,“又是我……”
“废话,当然是你,难道还能让丫头去,要是被齐王的人发现了,你担责任?”
小北瘪了瘪嘴,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站起来慢吞吞地往门口走了过去。
而陆仁乙给青瑛倒了一杯茶水,“消消食。”
青瑛“嗯”了一声,听话地把茶水送到了嘴边。
“丫头。”见小北出去了,陆仁乙这才叹了口气,问青瑛,“你那天去王府,可是看见了什么?”
打从那天从王府带出来一堆东西之后就开始不正常了,只不过她一个姑娘家,他们也不好直接问。
但这两天好像越来越严重了,陆仁乙觉得,再不关心一下,可能就要往收不住的方向发展了。
青瑛摇了摇头,努力想对着陆仁乙挤出一个笑容,最终却没有成功。
“看看,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让我想想。”陆仁乙捋了捋胡子,“你家小姐身边有新人伺候了?”
话音一落,青瑛猛然抬头,平静的目光突然龟裂,有一瞬间里面的情绪似乎要翻涌而出,却硬生生地被止住了。
“猜对了?”陆仁乙“呵呵”地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在跟青瑛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小丫头吃醋了这是……”
“我没有!”青瑛忙否认,说完发觉到自己声音太大,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
“我,我就是……”青瑛脸色飘忽了两下,却见对方正定定地看着她,一副了然的目光,一瞬间觉得所有的借口都变得无力了。
青瑛挫败地垂下了头,“大夫,您说小姐在王府收了新人,会不会是不想走了?”毕竟以前她劝过多少次,小姐都是铁了心,宁愿死在王府也不愿离了她的心上人。
如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脱离苦海,要是临时出了变故,之前的打算岂不是白费了?
她心里没底,现在说出来,只想从陆大夫这里求一个心安,没想到对方却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答:“有可能。”
青瑛一下子慌了,“那怎么办啊?”
“你过来我跟你说……”
小北结完账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充斥着诡异低气压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明媚了起来,房间里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就好像刚才是他的错觉一样。
小北揉了揉眼睛,咋回事啊这是……
“搬家?不要。”
丁蔚蓝拨弄了两下指甲,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我觉得住这就挺好的,冬暖夏凉,人少地大,没事的时候还可以烤烤红薯开个party,这么潇洒的日子我放着不过,为什么要搬去什么听雨轩?再说那是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说过。”
林忠闻言惊了一惊,“王妃,听雨轩可是除了翠竹苑之外离王爷最近的地方,您要是搬了过去,以后和王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晚有一天……”
“早晚有一天,会不堪重负,一命呜呼。”
“王妃?”
“反正我不搬。”
突然之间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谁知道莫凌风打的什么心思。而且她这个偏院是整个王府最边缘的位置,翻过一面墙就是外面的街道,这也就是那个赵大宽能这么快潜入进来的原因,但凡是有利必有弊,从外面进里面容易,反过来从里面到外面自然也容易,真要是搬到莫凌风旁边,到时候别说逃跑了,就算平时想出个门还得从莫凌风眼皮子底下过,怎么想都很不自由。
“你就跟莫凌风说,我跟他的五行八字不合,不适合住太近。”
“……是。”
林忠无奈,只能去传话。
而莫凌风给出的答案是,“你去告诉丁蔚蓝,本王命格硬,不介意她住在本王的旁边,而且她现在住的院子太过偏僻,安全也无法保障,本王这是为了她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