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公主,先帝唯一的亲生女儿,今上唯一的妹妹。
不说楚君现如今还没有进宫正式获封,就是将来正儿八经得了文书金印,成了一宫的娘娘,苏暮景也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身份。
楚君捂着脸颊看着苏暮景,心中一片愤然,同样年纪,同样是女儿身,凭什么有人生来就是人上人。
但她咬了咬唇,知道适才自己是有些兴奋过头了,因而此时什么都不能说。
苏暮景眸光静静的盯了她片刻,然后移开目光,弯下身子把那碎成几段的琉璃镯子小心的拾起,包在手帕里。
她对楚画盏微微笑道,“不必担心,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能工巧匠,交给他们重新镶嵌下,怕是会比从前更加好看呢。”
楚画盏摇头,鼻尖酸涩,苦笑着说道,“不用麻烦了。”
她的目光落在苏暮景手中的锦帕上,“即便修的同从前一模一样,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了。”
苏暮景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微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那断镯小心的收到自己袖中。
然后她看向楚君的眼神便越发冷厉起来,“还未进宫,便已经这般嚣张,若是待住进宫中,怕是要连本公主都不放在眼中了!”
苏暮景说着说着,心头连带着也恨起了熙辉帝,既不娶,为何要把楚画盏这般放着不管不顾,现如今更是直接让她要遭受这般折辱。
楚君心中打鼓,知道苏暮景这是恨上自己,要想法子给那楚画盏找回场子来了,于是飞快的思索起来,该如何才能脱离眼下的局面。
正当厅中气氛胶着之时,谢公公笑盈盈的声音传了进来。
“啊呀啊呀,公主原来在此处,害得老奴好找!”
闻言众人都是一愣,谢公公是先帝心腹,服侍过三代君王,是内侍之中资历最老的老人了,熙辉帝和暮景公主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现如今不大管事了,但仍旧没有人敢对他有所不敬。
楚飞星和楚夫人都起身迎他,疑惑问道,“谢公公怎的出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谢公公看着苏暮景,慈祥又无奈的笑了,“从下头进贡上了新鲜的柑橘,陛下想着公主喜欢,便全送去了玉珠阁,结果得知公主出宫去了,这不,立刻便排了老奴出来寻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既警告了楚君,熙辉帝对自己这个妹妹的疼爱;又提点了苏暮景,提醒她楚君是熙辉帝定下要进宫的人。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听的分明。
楚君一张俏脸霎时变得苍白,她稳稳心神,立时对苏暮景行礼道歉。
谢公公在宫中待了多少年,见过多少人,见楚君这样,面上笑意不减,眼中却闪过一道微光。
这小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呢,眼下不过一时得意有些失了分寸,往后怕是心思会越发内敛,叫人不好招架呢。
苏暮景也知道谢公公此番前来,八成也是熙辉帝的意思,她咬唇不甘的望向一旁的楚画盏。
楚画盏轻微的摇头,示意她莫要为自己再顶撞了那位。
左右皆是无法,苏暮景冰冷的瞪了楚君一眼,提起裙摆转出门去。
谢公公在后头躬身行礼,又似笑非笑的暗中打量了几眼楚君,这才随着苏暮景离开了楚府。
真真一场闹剧。
楚飞星重新跌坐回椅子上,吃痛的揉着太阳穴,一时觉得疲惫又无力。
楚画盏心下凄凄然,对父亲微微欠身行礼,然后扶着仍十分不平的母亲离开了前厅。
“你......”楚飞星出声对也准备离开的楚君低声道,“自己好自为之吧......皇宫,从来都不是如此简单的地方。”
楚君没有应声,步子也只停顿了一瞬,便重新骄矜的扬起下巴走了。
......
......
紫宸殿。
站在桌前练字的熙辉帝听了谢公公小声的回话,轻轻嗯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
直到一气呵成写完一张纸,才搁了笔,退后两步眯眼细细打量起自己写的字来。
书房中难得的没有点熏香,清风从窗棂中吹进,倒是叫人神清气爽。
“谢爷爷可知,朕执意要叫那楚君进宫的原由?”
他忽然开口问道,眼睛却仍旧没有从那宣纸上头离开。
听熙辉帝唤自己所用的称谓,谢公公苍老的眼中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没有回答。
于君,有问必答是必须的,否则便是犯了大不敬,杖刑处死都是可以的。
但熙辉帝反倒是习惯了,他轻轻放下纸,搓着手慢慢走到窗边,眼神有些飘远。
“你既已经在楚府见过了她,那便定是明白了。”
半晌之后,谢公公才轻声说道,“小韩公子淳厚善良,同那位楚姑娘大为不同。”
“嗯,朕明白她是有意接近。”熙辉帝语气轻缓,听不出半丝被欺骗的愤怒,似是一早便已经看透。
谢公公不再说话,偌大的书房顿时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站在窗前一身麻衣的熙辉帝猛然转过身,眼中精光毕现,全是惊喜之色。
“她真的同他长得很像!是不是!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谢公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的有些猝不及防,还未等他张口要说些什么,就听那人更加癫狂的狂笑道,“等三日?为何要等三日?规矩?明明朕就是规矩!——”
熙辉帝迅速冲到殿门口,拉开殿门,双眼通红,长发散乱的大吼,“来人!来人!叫她进宫来!进宫!现在就进宫!”
在殿外候着的陆公公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担心他的状态,连声应下来,一面派人去楚府,一面派人去寻张道长速来紫宸殿。
熙辉帝眼中尽是猩红,在殿中跌跌撞撞的走着,一路把摆着的物件全都挥落在地。
“楚梁,楚梁......”被内侍们合力引到椅子上坐好的那个乱衣散发的男子,忽然就哀哀的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不住往外滚落着,然后重重坠到地上。
......
就在紫宸殿手忙脚乱之时,虎都城郊,先皇后的母家陈府之中,右尚书陈极也立在院中的亭子中写字。
浑身漆黑的陈家暗卫轻声汇报了些什么,他嘴角牵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很好,老夫就喜欢这般。同那话本子里说的一样,叫做太公钓鱼——”
他手腕用力,凌厉的在雪白的纸上划出一笔。
“愿者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