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被捏过的手臂垂在身侧,一时间竟抬不起来,想必是逃不过个红肿的命运。举着仅剩一条能动的胳膊,忍着剧痛护在身前。
官府自会声张公道,但也得有命到了官府才行。此处离官府不远,他一人要走自是不难,只是……
望了地上依旧昏迷的那人一眼,小柳面上多了几分决然之色,看来是要拼命了。
魏谦游心中嗤笑,取人性命的感觉并不好,但林昭元的这般手下,少一个便是少一分麻烦。饶是他们再摆出重情重义相,魏谦游也没想过心软。
小柳心里作了一番建设,然而面对魏谦游如潮水般的攻势,心中的狠绝却只能支持着他且战且退。招架已显得很是费力,哪还有还手的机会。
魏谦游双手自两侧向中心收拢,双双拍向小柳的脑袋,这一下若是被拍中了,少不得一个头骨碎裂的下场。
小柳做了一个幅度夸张的仰身才看看躲过,然而鏖战之后,体力已是不支。小柳顿时失了平衡,整个人躺倒在地面。如此,便再没任何悬念了。
小柳绝望地紧闭了双眼,口中绝望道:“这些王公世子,惯会仗势欺人。东西不都叫你们抢去了,非要赶尽杀绝不成么?”
一语说尽,小柳只觉劲风袭面,魏谦游一掌却未实实拍下,在小柳面前不过半指的距离戛然停住。
魏谦游冷声道:“若非你们作风不检点,我们又哪会光顾到你们府上?”
许是他回金陵之前,云韶等人做的。永宁侯府他们倒是去过,但魏谦游实在想不起,他们还来抢过这别院。
小柳凄然一笑:“不愧是世子爷手下的人,颠倒黑白都是面不改色。也罢,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落在了你的手中。多说无益,动手吧。”
等了半天,小柳也没见着自己过桥喝汤的景象。睁眼望去,却见魏谦游盘腿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
“你说我是世子爷手下的人,只是这金陵王孙世子何其多,不知你说的是哪位世子爷?”魏谦游已经揭下了面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看小柳的反应,该是不认识他的。对此魏谦游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走错路了。
小柳冷哼一声,将头别过一边:“要杀要剐,我都不怕你。只是要戏弄于我,不免太轻视于人了。”
怎么还说不通了呢?魏谦游将地上昏迷那人拎起:“不错,有几分骨气。不管他名唤什么,明摆着告诉你,他现在的职责叫人质。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我将他剁碎了,给你生喂下去。”
见小柳点头,魏谦游无视了他眼中的不满,开口道:“小柳我问你,方才你说的是哪个世子?”
“自是永宁侯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也逃不过了,不差这一桩栽赃陷害的罪名。只是我要告诉你,黑的就是黑的,永远白不了。”小柳面上有股子大义凛然的意味,看得魏谦游眉梢一挑。
魏谦游在昏迷那人身上连点几下,那人便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而后笑对小柳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少说废话,我不想再说一次了。”
“小柳,我再问你,为何会有此猜测?”魏谦游心知,小柳突然生出的情绪,就是因为他的称呼。然而他作为威胁的那一方,岂会理会这些,是以又故意叫了一次。
小柳自嘲一笑:“你家世子爷做了什么,还需我来说么?”
见魏谦游又要有所动作,小柳忙道:“上回你家世子看上了我们店里的一枚玉扳指,给出的价格与强抢也是无异。我们没卖,他不是派人趁夜抢了么?今日你来此,还不是要赶尽杀绝?”
魏谦游叹了一声,将昏迷之人推给小柳,自语道:“果然是走错路了,这会儿天都快亮了,恐怕明日夜里还要再来一次。”
小柳听得一头雾水,又听魏谦游问道:“林昭元在这附近有处别院,里面养了不少替他行凶的打手,你可知道在何处?”
附近?小柳眉头微蹙:“兄台所说的别院,他是有一座,只是并不在附近。”
当下小柳将那别院的位置说了,魏谦游扶额。原来他不光是走错了,还走反了。
小柳试探着问道:“兄台到永宁侯世子的别院,是要求一份差事?”
魏谦游干笑一声:“我倒是想去求一份差事呢,可惜他给不起工钱,还是赵王殿下出手阔绰些。”
小柳心下了然,原来是为赵王做事的,那定然不是歹人了。
将怀中之人轻放在地上,小柳起身拱手:“既是如此,方才便是误会了,在下多有失礼,还请兄台见谅。”
魏谦游也起身还礼,而后问道:“今日算是没了着落,明日夜里我还要到那林昭元的别院一趟,柳兄可有兴致同去?”
小柳为难道:“说起来,我二人也与永宁侯世子有些过节,不说帮兄台的忙,也是日日想着将他惩处一番。只是那宅院里高手如云,贸然前往怕是讨不着好处。”
魏谦游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布包:“我可没说要和他们起冲突,不过是戏弄他们一番,把这些东西加到他们的灶台里。”
此举不过是为了叫林昭元和穆晟紧张些,赵王知道了他们手下还有这么一伙儿人,至于之后是躲藏还是反击,赵王都是有后手的。
小柳前探着轻嗅,只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里面似乎有不少硝石和硫磺。
不由失笑道:“兄台这一手,可是叫人防不胜防。民以食为天,他们总要吃饭的,伤了人不说,叫他们得罪了灶王爷,心里也是要添不少堵的。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堆集在厨房,还是在锅里施毒更为直接。”
魏谦游摆手,如今各方面的部署尚欠火候,赵王并不想看到穆晟两兄弟疯狂反扑,故此只是叫他找些小麻烦罢了。
魏谦游还曾抱怨过,这等小事任谁还做不了?若非赵王许的好处丰厚,他差点想在赵王府的灶台里也加上些。
“在下柳稣,这位是花平生。谈了这许久,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小柳自报名号,连带着一旁昏迷之人也介绍了出去。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小柳这般抗拒呢。且不说龙阳之癖叫他能不能接受,单是着花柳放在一起,就及其不搭。
被小柳提醒了一声,魏谦游才反应过来,拱手道:“在下魏谦游,幸与二位结识。”
小柳听得魏谦游报上名号,却是怔愣了半晌,呆怔地问道:“兄台可是当年名满金陵的魏半仙?”
魏谦游有些出乎意料,当年他救了梁语凝,在梁府借助的那段日子,是常帮人家看相算命的。只是不想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当下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小柳忽而泪眼朦胧道:“魏大师,求你帮我劝劝花兄。当年花兄染了场怪病,大师你说要他得一柳姓眷属,才得以痊愈。后来吃了大师的药,又经我悉心照料,当真就痊愈了。可惜却是缠上了我,任我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
魏谦游握了个空心拳,在嘴边咳了两声,掩饰去面上的尴尬。细想来当年确有其事,但那病说来怪异,吃他的药却是足以好全的。什么柳姓伴侣,只不过是他为了说得玄些,随口便造出来的,不想会叫小柳困扰了这么多年。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造下的孽,总要自己负责。魏谦游指点道:“待他醒来,你只告诉他。当年我说的柳姓伴侣,需是一个女子才能阴阳互补。如今阳气太盛,只要柳兄你点了头,当日的病情不仅会复发,反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小柳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只是口说无凭,花兄定认为我是找借口搪塞,不知大师可否留下一件信物?”
魏谦游能有什么信物,又不想当面和花平生解释,那场面想想就尴尬。忖了半晌,魏谦游画了一张,当年在金陵广为流传的求字符递给小柳。这是他流传出去的,既然花平生将他的话记在心上,定会认得。
见小柳更是为难,魏谦游忖了半晌也觉不妥,便重新画了一张富贵符递去。后与小柳约好了明日夜里相见地点,身形便在即将消散的夜色之中隐去。
回到清风寨中,魏谦游唤来一个哨岗问起,便黑着一张脸径直去了温婉房中。这两个丫头也真是,他都再三嘱咐了,怎么还是不上心?
温婉晕晕乎乎地从睡梦中被人扰醒,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谁啊,天还没亮就来扰人清梦,快放手……”
魏谦游迫使着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叫她换好衣裳随他出来。
“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魏谦游语气极重,吓得温婉打了个哆嗦。当即俯首认罪,好像真做错了什么一般。
然而想了一会儿,温婉却还是一头雾水,壮着胆子问道:“师父叫婉儿解释什么?婉儿当真不知道错在了何处,还请师父明示。”